第14章 山村里的知青(5)
楚怀月朝李丰毅那边看了眼,发现他像是被凝固了一样,静止不动,连呼吸都停了。
看来是只能靠主播自己解决的死亡触发。
那么问题来了,“小草儿也青得逼你的眼”的下一句是什么?
青年垂着眼,像是在努力回忆着。身边的氛围越发压迫,最后在他身后竟缓缓凝聚出黑色的烟雾,从烟雾里慢慢探出来一把巨大的斧头,对准了他的脑袋。
“不知道吗?”那道声音渐渐染上神经质的笑意,“楚怀月同学,所以你刚才为什么——”
“傍晚时候,”
青年突然出声,打断了那句话,也让即将成型的死亡威胁猛然一滞。
“上灯了,一点点黄晕的光,烘托出一片安静而和平的夜。”
他抬眸,冰冷的眼似要通过眼前的虚无去注视什么。
“老师,”青年嗓音轻慢:“你的确没听见。”
“……”
斧头和烟雾迟滞几秒,静静散去。
如芒刺背的阴冷感消失,楚怀月松了口气。
还好他昨晚上把箱子里的书全翻开看了一遍,发现里面有一本初中语文教科书。这独一无二的突兀存在,一下子便被楚怀月关注到了。
他立刻意识到其中必有线索,所以几乎是通宵将整本崭新的教科书给温故了一遍,要不是其中有些课文曾经背过,还留有那么点印象,重新捡起来比较快,不然还真是有点伤脑筋。
幸好,他自己给自己圈的重点押中了。
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跟他一样倒霉。
【可以啊,居然没死】
【呜呜呜,吓死我了,老公我给你积分,咱俩还没圆房,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打赏52积分]】
【噗。就这点积分也想睡到主播呢?还没碰到边就灰飞烟灭了吧】(已单向屏蔽)
【那是因为我没怎么做任务!老子杀的人没一千也有一万了,你是什么东西?】(已单向屏蔽)
【芜湖,变脸好快。腹黑甜软1我也很吃啊!先拿屁股把主播骗/上/床,然后反把主播压得屁屁痛~(吸溜(脱裤子(让我加入!】
【……也不是不行(思索】
死亡触发顺利渡过,李丰毅也重新“活”了过来。
楚怀月试探地:“这广播真怪,突然开始,又突然停了。”
“嗯。”李丰毅应了声。
看来后面那句问的确只点名带姓地针对他。
楚怀月:“你知道广播室在哪儿吗?过去看看。”
李丰毅便领着他去了。
到了地方,发现过来的不止他们两个,还有很多村民和几名知青。
广播室建在村长家附近,故而还有人在往这边来的时候,早早赶到的村长和他孙子已经从里面出来了,表情看着都不大好。
广播室不能随便进,所以村民们都在外面等着,见人出来,赶忙就问:“村长,这是咋回事啊,谁在用喇叭上课啊?”
“对啊,出来个女声,张口就同学们好让齐读课文,都把我给整懵了。”
他们边说边往钱兰芝和吴雨婷身上瞥,显然是在怀疑她们。毕竟村里的女人姑娘,没谁有这么流利标准的普通话,也不会有这种闲心。
钱兰芝瞪了回去,大声道:“猜点靠谱的吧,你们到的时候我们都还没到呢!”
“万一是故意的?”有村民语气有点冲地反问回去。
钱兰芝也不怯:“喇叭出声的时候,我们还在凤婶家里和婶聊天呢!你当我们有分身术吗?!”
村民们看向凤婶,见女人点头证实,信了,这下肯定不是两位女知青干的。
那还能是谁?
视线再次聚集到村长身上。
楚怀月故意带着李丰毅站在外围角落处,不引人注意,默默观察着。
老村长张张嘴,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在村民们的催促中如实相告:“我和建桥来的时候,喇叭还在出声,但广播室里”
他负手叹了口气,说:“里边没人。”
“……”
“…………”
“啥?”
在一片令人心慌的寂静后,有人惊疑不定地疑惑发声:“咋会没人呢!?”
“就是没有嘛。”
老村长继续叹气,抬手指向站在一旁的二十来岁的精壮小伙,“我是老了,眼神不好,那你们问建桥嘛。”
老村长的孙子,李建桥迎着村民们的目光,凝重地:“确实没人。连电都没开。”
“……”
那是怎么回事?喇叭它自个儿响了?
村民们纷纷窃窃私语,随后热烈讨论起来。有说是有人恶作剧,可能换接了话筒线,是在其他地方拿着话筒广播的。也有人神神叨叨地提出这大概率是灵异事件,然后说起自己以前遇到过的诡事。
还有人说那道女声听着似乎有点耳熟,旁边人问是谁,他怎么也想不出来,只说肯定是个女的,还挺年轻。旁人便笑,这还用你说,有耳朵的都听见了。
楚怀月站在角落的阴影里,视线寸寸扫过,最后落到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的状态和周围人微妙的有些不同,慌乱不解中,要多出几分惊惧来。
一看就做过亏心事,开始怕起鬼敲门。
那个人就是——
“李高……”
楚怀月低声问李丰毅:“李高叔家里有在读初中的孩子吗?”
李丰毅想了想,答:“具体多大不清楚,但他家三个儿子都成年了。”
楚怀月沉默了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又问:“之前那位支教老师是男的女的?”
李丰毅:“是男老师。”
楚怀月:“再之前呢?”
李丰毅:“也是男老师,好像待了两年左右就走了。”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用青年接着问,主动地:“再之前就是孙老师,是位女教师。”
楚怀月看他,“这位老师你似乎记得要较为清楚些。”
李丰毅答:“当时她问过我要不要去读书,说姓孙,可以叫她孙老师,可以免费去上她的课。”
但那时候正值农忙,也对读书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他便拒绝了。孙老师也没有坚持,只说有空的时候都可以去学校旁听。
他很快就把这件事忘了,再想起来的时候是听闻她进山后失踪了。这边的山又多又深,哪怕是村里打山货的老手也不敢随便乱逛。当时村里派了人手进山去找,不知找到没有,突然就没了消息。
现在想想,有些后悔。还是该去读书的,就能看懂青年在看些什么了。
楚怀月听他讲完,问道:“突然就没消息了是什么意思?”
李丰毅:“那些人前天晚上还商量着要怎么搜山,第二天就没人在谈这件事了。有学生问起,大人就说孙老师回家了。没多久村里便彻底没人提了。”
避而不谈,讳莫如深。楚怀月想,这不是明明白白地有问题么。
前一任支教老师教了九年左右,再前一位是两年,将近十一年前啊……
“对了,”李丰毅说道:“当年李高的小儿子就在学校读书。学校一向都只有一位老师,所以孙老师应该教过他。”
楚怀月目光一凝,“他小儿子叫什么。”
李丰毅:“李立春。”
楚怀月:“名字不错,人怎么样?”
李丰毅:“……不清楚。”
“?”
楚怀月抬眸看他,懂了。
他没有追问的意思,正想岔开话题,却见李丰毅垂着眸说:“我喜欢一个人待着。”
“……”
像是在笨拙地找补着什么。
怎么办,看着有点可怜啊。
楚怀月抬手拍了拍男人结实的手臂。男人穿的是无袖的褂子,掌心与臂膀的每一次触碰都令李丰毅肌肉绷紧、心尖一颤。
“不用在意。”
楚怀月安慰道:“一个人也挺好的,无需去妥协什么。”
李丰毅之前没想过这些,被村里人排挤在外也没有生出什么委屈、愤懑之类的情绪,只是无视,仿佛天生就缺失了大部分感情。所以在父母意外坠亡后,葬礼上,他面无表情毫无悲伤,所以那些见他不哭的村民纷纷指责他是狼心狗肺的孽障,在收养他的亲戚也出意外去世后,就变成了专害人命的煞星。
小时候常被人扔东西砸、指着鼻子骂,几乎走到哪儿都会被啐一嘴,长大后这些显而易见的欺负倒是没了,又变成了无处不在的冷眼。
他知道这个村子不欢迎他,曾想过什么时候离开,但又觉得世界就这样,哪儿都一样,其他地方也不会有什么意思。但反复想着,还是决定要去其他地方找找看。
但现在不用了,他找到了。
而且只有在李家村,青年才不会离开他。
所以,留下吧……
—
一群人站在广播室前你来我往地说了很久,最后也没讨论出个名堂来,便由村长拍板决定:抵制封建迷信旧思想,在还没有更多的证据前,先把这事定性成人为,并点人组建了护卫小队,最近几天24小时轮班巡逻,一是为了大家的安全,二是看能不能抓到作乱的人。
当然,不再有事发生是最好的。
但这期望,在当天下午便被打破了。
彼时楚怀月正坐在放置在田埂的小板凳上,本子放在膝盖上,执笔书写。
伴随着一个个风骨凌厉的字写出,楚怀月神情专注,李丰毅埋头在地里干着活,时不时抬头看上几眼,只以为青年在写些什么只有大学生才能看懂的东西,根本想不到他是在默写初中语文课文。
明明是自己在下苦力干活,却总怕青年累着,想着要快点干完带青年回去休息,这太阳底下待着晒。其实也可以让青年在家里等他,但舍不得人,又怕会有混蛋趁他不在爬墙进去欺负。
再一次抬头看去时,却见青年边上多了人。
是二狗子。
他是村里有名的皮猴子,正值精力旺盛的年纪,惯喜欢上房薅草上树掏鸟,学习也不好,唯一的优点用他的话说是够“大侠风范”,从不像有些皮孩儿一样背地里使招捉弄人。
但李丰毅还是皱起了眉,怕那小子没轻没重地伤到青年。
“大哥哥,真的可以把这张纸送给我吗?!”
当李丰毅走近后,听见的第一句便是二狗子惊喜的声音。
随后便看见青年从那新崭崭的本子上撕下一页写满字迹的纸,递给二狗子,还朝他笑了笑,“一张没用了的废纸而已。”
二狗子小心翼翼地接过,跟拿到宝贝似的,爱不释手、又摸又碰,闻言立刻反驳道:“才不是废纸,这上面的字那么好看,这叫这叫对了!这叫收藏!”
他蹲在地上,仰头望着青年,很是憧憬崇拜地说:“大哥哥,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字,比教科书上的还好看!”
面对少年小狗似的目光,楚怀月淡然地回道:“那是因为你还太小了,见得不够多。”
二狗子鼓起脸颊:“我不小了,我今年十三了,再过几年都能娶媳妇了!”
楚怀月没搭理他。
他巴巴仰头望着,突然慢慢伸出手,喃喃道:“大哥哥,你睫毛好长啊……”
楚怀月偏头正要躲,却见已经有人扯住少年的手腕给扔了回去。
力气估计不小,二狗子直接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谁啊?!哪个敢推你爷爷……”
二狗子气冲冲起身,看清刚才动手的人是谁后,突然就弱了声势。
高壮得过分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睛,比山里那片乱坟岗的夜还冷得吓人。
二狗子哆嗦了下,似是想跑,但又想去拉青年,焦急地:“快跟我走!”
楚怀月疑惑:“去哪里?”
仍被冷冷盯着的二狗子有点结巴:“去、去我家。”
楚怀月:“去你家干嘛。”
“去、去我家住啊。”二狗子觉得此刻的自己简直就是武侠片里的大英雄,怀着一腔孤勇地说:“这活阎王会害人命,你在他家住,关起门后不知道会被怎么欺负。你来我家,我我姐姐长得可俏了。”
楚怀月蹙眉,收回视线继续默写,淡淡吐出两个字:“不去。”
二狗子被他刚才那一眼看得心一抽,莫名就有些委屈,张开嘴正要说什么,就听见那个活阎王声音低沉地说:“没听见么,他说不去。”
二狗子看过去,男人眸色幽暗如渊。
“……”
小少年被吓跑了,一个多余的字都没再往外蹦。
楚怀月:“你过来干什么,是要喝水吗?”
他随手将旁边的水壶拎起来,“嗯?”
李丰毅不渴的,但他顺从地接过,慢慢喝了两口。
他垂着眸问:“阿月,你要喝吗?”
“?”楚怀月抬眸,“阿月?”
李丰毅小心翼翼地:“不可以吗?”
楚怀月眼眸稍弯,声音却有些冷淡地:“叫我名字就好。”
李丰毅:“哦。”
“我以为,”他很是失落地:“我们算是朋友了。”
【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好他妈茶啊】
【嗯……没有世俗的欲望?】
【笑死,这可太世俗了呢】
【是谁谎报军情?】
【我说的。但我看这直播室好多次了,李丰毅无情人设始终如一。只能是主播有问题】(已单向屏蔽)
【主播能有什么问题?怪他太好看了,让李丰毅见色起意?】
【合着是因为眼光太高啊(阴阳怪气】
青年看着他,好似专注,好似情深如海,却字字清晰地说:“算不上。”
男人沉默着,颤动的瞳孔里像有什么东西猝然碎裂了。
像有个声音讥诮地在脑中说:你看看你,好不容易生出情,却给了一个多么铁石心肠的人呐。
但还是好喜欢。
李丰毅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起立了。一站一坐,对着青年的脸,仿佛轻易便能将其弄脏。
但他又怕。所以默不作声地躬身离开,像被伤到了,很好欺负的模样。
而青年根本没有看他。
过了会儿,有好些人从旁边的路上跑过。
楚怀月站起身看,跟落在后边的钱兰芝对上了视线。
她眼珠一转,干脆换了方向朝楚怀月跑过去。吴雨婷就在她身边,见状抿抿唇,也跟了过来。
钱兰芝开门见山地说:“快来,死人啦!”
楚怀月目光一凝,边跟上去边问:“是谁?”
“于鹏!”
于鹏。
楚怀月记得他。是同来李家村的一名男知青。
这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