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山村里的知青(2)
直播开始前没明说会开多少个直播间,意味着大家都不知道这个直播室里有多少主播在,但通过观察,楚怀月有看出同行去往李家村的知青里边,有些很像是主播,有些则应该就是直播室里的npc。
比如说那个老是对着他发呆的冯六,大概率是个npc,万一不是的话,只能说演得真好。
“你、你吃糖吗?”
轻声的,很不确定的一句询问。
楚怀月收回思绪往旁边扭头看去,正对上女生悄悄瞄过来的紧张目光,而一对上,她便立刻把视线缩了回去,跟把触角收回壳里的小蜗牛似的。
女生名叫吴雨婷,长相清秀,个子挺高,一米七几,在南方走到街上,看着会比很多男生都要高。她是这批知青里唯二的女生之一,相比之下,另一位女生钱兰芝性格上要比她开朗活跃很多,之前长途车坐蔫儿了,现在恢复了些就开始跟其他人嘻嘻哈哈地活跃气氛。
而吴雨婷则一直都安安静静、沉默不语,不怎么敢直视他人的眼睛,面对钱兰芝的热情示好也只是不大好意思地被动接受,非常内向的样子。
楚怀月没想到她会主动来找自己搭话。
青年半垂下眼看着紧张不安到把手指绞得发白的女生,不仅没生出任何触动,还隐秘地审视着。
“什么糖?”
一般都是会直接拒绝的,但为了看吴雨婷想做什么,楚怀月给了话题延续下去的机会。
吴雨婷蓦然抬头,似乎有些惊喜。她急忙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叠起的手帕,摊开来,里面包着几颗裹有糖纸的小方块。
“是橘子味的糖”
那几颗糖被举起,搁在青年眼皮子底下,女生略低着头,直而长的睫毛羞涩地颤动着。令人想起学校操场上微微晃动枝叶的树,还有淅淅沥沥的朦胧的春雨。
“我我看你不舒服,吃这个会、好一点。”
她有些磕磕碰碰地说着,不敢看他,却又忍不住抬眼去看。
青年没在看被捧在双手上的糖,而是在看她。那双墨色的眼睛似乎温柔极了,专注地,仿佛在无声倾诉某种惹人面红心跳的情。
吴雨婷看呆了。
她从小生长在一个小城镇上,千辛万苦考上大学,走了出去,去到大城市,眼界开阔了许多,但她第一次见如青年这般的人。
不单是样貌,还有他的吐词、语调、行走的节奏、看来的目光……你会自然而然地仰望他,但他不是固守的山,不是天边的云,更像自在的风,会与你亲密无间,也会无法挽留地离你远去。
吴雨婷第一次见到青年的时候就呆愣良久,她为自己从青年身上所感受到的一切而惊艳。她为这种感觉所着迷。
所以她默默关注他,在发现他的不适后,鼓足勇气靠近。
楚怀月没瞧出吴雨婷有什么问题。
他有些兴致缺缺地垂下眸,淡声拒绝。
吴雨婷却以为他是在礼貌客气,不好意思拿,赶忙解释说虽然像模像样地裹了漂亮糖纸,但自己手里的不是那种一颗就要卖几毛钱的进口糖,是老家的邻居婆婆自己做的。
楚怀月不关心这东西的价值,只是谨慎,不想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但他看了眼吴雨婷,觉得自己不收的话,这名年轻女生或许会急哭。
楚怀月想了想,从衣兜里找出一毛钱,递过去,“算我买的。”他笑了笑,“不然我真不好意思要。”
当他想要哄一个人的时候,对方总是会顺他的意。
吴雨婷红着脸接过那张钱,另一只手把重新拢好的手帕往前伸,要青年都拿着。她嗓音柔柔的:“那就都给你啦。”
其实只给糖就好了,糖纸裹得好生生的,可以直接放进兜里揣着,也不会被弄脏。但她抱着点自己的小心思。那张手帕是她自己绣的她想给他。
楚怀月摇头,他只拿一颗意思意思就行了。
女生手包着不好拿,青年抬手轻轻动了动手指,示意她将手张开。
吴雨婷愣愣照做,掌心朝上摊开来,手帕的一角被捻起挪开。她盯着那几根似白玉般漂亮的手指瞧,见它们夹起一颗糖离开,听见青年散漫地说“可以了”,她莫名吞咽了下,脸颊更红了。
“哦、哦。”
吴雨婷匆匆地答,迈着小步跑开,钱兰芝爽朗地调侃她脸红得像番茄的声音传出来,枝丫上的惊鸟振翅而飞。
楚怀月将那颗糖果放进衣兜,不着痕迹地看了正捉住吴雨婷逗弄的钱兰芝一眼,而后仰头望向蓝天。
—
休息得差不多了一行人便接着赶路,主要累的是牛,但到地方后那些知青们还是纷纷松了口气。
“你们这不行啊,”李高摇头叹气,“到时候下地别还没挥锄头就给摔咯!”
众人有些尴尬,也不敢打包票,只能说自己会努力。
李高点点头,领着他们往村里走。
房屋散落在聚集地里,大部分是土坯房,但也有茅草房和砖房。李高指着那座砖房说这就是村长的家,特别,好找。然后又给指了指自己家的位置,说如果有事需要帮忙可以去找他。
有一群十一二岁的小少年从远处往这边在跑,他们叽叽喳喳、情绪兴奋,像是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
楚怀月目力佳,能看见他们好像是在追一颗滚动向前的球。
跑在最前面的那个男孩追上后便想将球截停,一只脚伸过去,结果球非但没停,还压了过去,继续滚着往前。
男孩“哎哟”一声,单腿蹦起来去捂脚,有两个孩子不追了,停下来笑话他:
“哈哈哈哈,二狗子,你这狗爪子是不是被压扁了啊?”
二狗子放下腿朝他们龇牙骂了两句,然后咧嘴一笑接着去追。
“哎呀,你等等我们啊!”
这条道是有些倾斜的下坡,那颗球一直滚着没停,似乎还越滚越快,一路直奔李高他们而来。
“快躲开!”
二狗子跑得的确快,一会儿功夫又跑到最前头了,眼见着球都要滚到跟前了那矮个子还杵着没动,他当即便扯着嗓子喊了句。
冯六也想喊。他是在脑子里喊的,身体却死活没反应。
这被砸中肯定会很痛吧?说不定还会跟着滚下去!
快啊,快躲啊!
他怕得要死,眼泪涌出来的一瞬间后领一紧,被人大力一拽就提溜到了一边,那颗疯狂滚动的球与他的脚“擦肩而过”。
“……”
冯六惊魂未定地看着那群少年人跑过去,颈后的力松开,他直接就往地上去了。
“还好吗?”
他瘫坐在地上愣愣仰起头,看见自己一直想搭话却没搭上的青年蹲下身来看着他。
楚怀月见人似乎被吓傻了,抬手将他脸上滑落的眼镜轻轻推了回去,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平淡地:“没事了。”
这种动作像是一种理解、安慰、还有力量的传递,冯六感觉自己被吓软的手脚渐渐又有了知觉,心脏却鼓噪得像是比之前更加惊慌。
楚怀月站起身,朝那群少年望去。
他们已经追上了,正把球抱起来往别处走,能听见有人欢呼着要去哪个平坝子上踢足球。接着有人尖笑着纠正说是踢石球,大家伙哄笑,说他没文化。
楚怀月半眯起眼,这才看清楚那颗“球”是什么。
——是某座石塑佛像的头。
把佛祖的头拿来当球踢?
胆子也太大了。
同行的其他人也看见了,有一名男性知青皱起眉头,说:“这也太不敬了,不大好吧?”
李高在一旁听见了,大笑道:“你们这些城里人怎么比我们村里的还思想落后?”
“有什么不好的。别封建迷信,那就是颗石头,把石头踢着玩玩怎么了?”
“就算是石球,这么大一颗也应该很重。”楚怀月看向李高,“他们踢得动么?”
李高乐呵呵地对他说:“那就是他们的事了。管他们咋玩,别出事就行。”
但这是在永昼的直播室里面,再联想要活够七天的任务,楚怀月觉得很难不出事。
“李高叔,”钱兰芝出声问道:“你们村里还有庙啊?”
楚怀月看了她一眼,吴雨婷和冯六也跟着看过去,前者捏白了指腹,后者低头推了推眼镜。
李高回答:“不在村子里,是村外那座山上有,顺着山道爬不了多久就能看见。”他抬手指给众人看,“很小的一个,破破烂烂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修的。”
钱兰芝:“那他们咋把人家佛祖的脑袋给薅回来了?”
李高:“谁知道这些小子成天在想些什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钱兰芝又围着这座庙问了几句,没听见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像是失了兴趣,转而问起李家村的事。
或许人对于自己的故土总有一份特别的感情在,聊起李家村的历史,李高那是侃侃而谈,就像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回顾往昔一般,他说着说着像是陷入了那段不曾亲眼得见的岁月,讲到最后还叹了口气。
他是感慨万千,钱兰芝却越听越觉得无聊。
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她扭头朝楚怀月那边看。
还不如多看两眼美男呢。
青年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转眸瞥来。
钱兰芝咧出一口大白牙朝他笑了笑。
冯六看见了,用力去踢路边的一颗石子,差点把自己绊倒。
—
据说村里有专门为知青修的宿舍,有两间,围在一个院子里,都是大通铺,女知青住一间,男知青住一间。
楚怀月进房间去看了一圈,哪怕不加上设定要求的轻微洁癖,也看得直皱眉头。
大通铺就算了,主要是不怎么干净,估计得全面大扫除一番才能住人。而且房顶还破了,得修。
灶房和洗澡的小房间是连在一起的。也不能说是小房间,就是临时搭建的那种棚子,围了圈遮挡的算了事了。再远一点是个小旱厕。纵览全局,生活环境不可为不简陋。
几名知青来回走动看了看,纷纷陷入沉默。
“好多灰,这都多久没住人了?”
钱兰芝问道:“李高叔,我们只能住这儿吗?”
李高:“谁家同意的话,你们当然也能过去住。”他摆摆手,“先说了,我家没多的房间单拿出来,要住的话只能和我家那还单的小儿子住一间。”
“我倒是愿意你们来,但顶多只能住下一个。”
钱兰芝:“那咋办啊,我们在这村里也不认识其他人啊。”
李高像是早有所料,估计领人来这儿就是走个过场,闻言立即说:“那咱现在就一起去找村长,让老村长把人招齐了开会分一分,你们去哪家地里干活,哪家就管你们的住和吃。”
于是一行人又带着行李往村里那家砖房走,这时候在路边好奇张望的人变多了些,常能听见窃窃私语声,不知道是在讲些什么小话。
倒是有村里勾肩搭背从山里回来的年轻人吹口哨起哄,大声喊着那位皮肤白得跟没晒过太阳似的男的好帅啊。接着有人故意说用词用错了,该说漂亮才对。
众人知道他们说的是谁,悄悄去看楚怀月的反应,就见青年漫不经心地投去一瞥,那些穿着褂子、露着膀子的年轻人就一个二个的闭上嘴,涨红了脸。
李高都觉得奇了,这群一身精力没处发的皮猴子,什么时候学会脸红了?
嘿,有人能镇住他们,是个好事。
去到村长家,村长是一名头发几乎全白完了的老人,精神矍铄,雷厉风行,很快就用村里的大喇叭把人招到了坝子上。
除了还在山里忙活的人没来,几乎全村人都陆陆续续到了。
楚怀月注意到了一个人。
那人个头很高,大约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有一米九了吧?身板壮实,臂围很粗,肩膀宽厚,穿着普通的白褂黑裤和草鞋,皮肤被晒成了古铜色,但依旧能瞧出长得好,眉眼俊朗,沉默不语的模样有一种藏着狠劲儿似的帅,会令人怕他。
但看其他村民的反应,不像只是在怕。
那人被孤立在坝子一角,独自站着,周围人偶尔斜过去的视线里都写满了厌恶,仿佛他是什么不该存在的脏东西一样,却又因为他长得实在是壮,不好惹,所以没人明目张胆地去招惹他。
只是远离,不靠近,又要时时刻刻提醒他的不受待见,似乎是想用这种集体性的排斥与冷遇摧毁他。
楚怀月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人看了会儿。
可能是看得有些久,男人抬头看了过来。
楚怀月勾唇朝他笑了下。
男人盯着他看,眼睛都没眨。
怎么感觉有点傻?
楚怀月想了想,决定——
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