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暗棋将动
“我说,你们夫妻俩居然在外面玩了五个多月,冰都化了,你们才回来。”
何大哥站在渔船上撒着渔网,玩笑道:“我还以为你们看中了其他地方,要告别我们这些朋友们另谋生路呢。”
尹鹤归坐在另一条渔船上,手肘撑着膝盖,微微笑着,没有应声。
何大哥见尹鹤归没有动,问道:“怎么了?不撒网,想偷懒啊?”
“没有。”尹鹤归摇头,他的声音有些虚,脸色也很难看,但他依旧笑着问道:“我们走的这段时间,渔村有什么新鲜事吗?”
何大哥是个粗人,没有注意到尹鹤归的反常,回答道:“咱们这种荒僻的小渔村哪有什么新鲜事,就是咱们这些人平平淡淡的,跟往年一样。”
“村里也没来什么人?有没有不认识的人来?”尹鹤归追问了一句。
何大哥摆手笑道:“这么偏僻的地方,四邻八方都是知根知底的,哪有不认识的?如果真有个不认识的人来了,全村都得知道。一个都没有……咦?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有亲戚要来找你吗?”
“算是吧……”尹鹤归低下头,说道:“以前,他说可能会这个时候来。”
他主要是怕苏沉会来。
毕竟前世的时候,苏沉与苏陌鹂断绝关系,废了他的武功,他一口血喷在了她耳旁,才害她心肺惧惊,大悲伤身。
再加上她病未痊愈,冬雪严寒,所以她才会失忆毁容。
今生,他生怕苏沉会再来,所以他早早的领着苏陌鹂离开了渔村,改了名字、过了新年才敢回来。
没想到今生苏沉干脆没来过渔村,他猜,也许是苏陌椋帮了忙。
“鹤归,你还不撒网吗?想什么呢?”何大哥用船桨戳了一下尹鹤归的渔船。
尹鹤归忙笑着站起身,说道:“撒,我马上就……”
话未说完,尹鹤归突然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好像有人拿着一把开山巨斧,直接劈开了他的脑袋。
他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却还凭着最后一丝执念想要硬撑,僵直了身体,噗通一声摔进了河里。
“鹤归!”何大哥连忙纵身跳入水中捞起尹鹤归。
附近的几条渔船纷纷靠近他们,将他们救了上来,吵吵嚷嚷的抬着尹鹤归回了村子。
其实尹鹤归的身体一直都很差,只不过之前他一直都能藏得很好,连苏陌鹂都没有发现过。
可惜,今日身体突然发难,让他根本来不及躲藏。
苏陌鹂见尹鹤归浑身湿透被人抬进家中,吓得腿都软了,强撑着精神请何大哥把尹鹤归放到床。
她询问了几句知道了前因后果,也知道已经有人去请郎中了之后才跌坐在床边。
苏陌鹂不知道,其实请不请郎中都没有什么意义。
尹鹤归这不是病,这是他在奈何桥前付出的代价。
前世死后,她徘徊在阴阳界里不肯往生,他便因缘求命,以他三生安康,换她一世无伤。
所以如今无论多少药石,都不可能医治他的病痛。
好在尹鹤归早有先见之明,他知道万一被苏陌鹂发现自己生病了,她一定会去请郎中。
所以,无论是村北的张郎中还是隔壁镇的王神医,他都交代过了无论是什么症状,一律说成风寒。
“……这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会染了风寒呀?”
苏陌鹂心疼的坐在尹鹤归床边,给他盖上一块冰凉的手帕,柔声问道:“头还疼吗?”
尹鹤归刚醒没多久,他见苏陌鹂真以为他是风寒之症,便放心的笑了笑,说道:“不疼。”
“你烧的这样严重,我隔着冰帕子摸你额头都觉得热,你还说不疼?”
苏陌鹂心疼得眼圈都红了,她轻轻揉按着他的额角,轻声哄道:“刚喝了药,睡吧,最好一觉睡到天亮,病就能好大半。”
尹鹤归微笑着闭上眼睛,为安她心,他只假装睡了下去。可心中思绪万千,自然是睡不下的。
他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说不清是什么事,但是总觉得心慌。
太后那流落在华国军营的儿子是他保命的棋子,之前他带着苏陌鹂离开渔村五个月,已许久不曾关注这步棋的动向了。
于是,第二日凌晨,苏陌鹂还未醒,尹鹤归便悄声起床,发了一封密信出去。
飞鸽振翅离开院子后,尹鹤归便突然一阵刺骨钻心的痛楚。
他想抚着心口试图站稳身子,却没想到手碰到胸口的瞬间就好像有万千根长针刺入了血肉中一般,疼得他失力跪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尹鹤归嘘声呢喃一语,疼得倒在了地上。
之前他也头痛过,却是第一次心脏疼,且在瞬间就疼得浑身透汗,好像是有人夹了满手的毒针死死地握住了他的心。
他痛得不敢呼吸也不敢动,只恨不得能用刀豁开胸口,将整颗心都掏出来。
他虚目看向未关紧的房门,不敢放出一丝一毫的痛呼,生怕吵醒了苏陌鹂,试图悄无声息的熬过这一场疼痛。
可是疼痛却不想放过他。
他倒在地上熬了许久也不见痛苦减轻,见屋中越来越亮,知道是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若是再躺在屋中,定是要被苏陌鹂发现。
想到这里,尹鹤归虚弱的吐出呼吸,而后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按着地面撑起身子,屏气凝神,努力离开了篱笆小院。
尹鹤归明明都已经痛苦得恨不得跪倒在地,却还是撑着站直了身子,在路过早起的村民时露出一抹微笑,生怕谁看到他的痛苦模样跑去学给苏陌鹂听。
他勉强熬到了渔村外的树林里,随便选了一棵高大的树,刚想坐在树下歇一会儿,心口就涌上来一股血腥气,伴随着一阵控制不住的抽搐,他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感觉到自己想要吐,刚想捂住嘴忍下去,却不防血气上翻,直接喷出了一口血。
尹鹤归一惊,震惊的看着手心里的血,微微有些颤抖。
心口还在剧烈的疼着,但他不敢再用染血的手去压住剧痛,怕衣服染血被苏陌鹂发现。
他只能撑着树干站起来,勉力走向另一棵干净的树,倚着树干坐了下去。
“奈何桥旁……”
奈何桥旁,因缘求命,以我三生安康,换她一世无伤。
尹鹤归迎着初升的太阳笑了,他的脸色很苍白,嘴里还染着血,但是笑容却那么真诚。
他道:“看来,今生她不会再病了。只不过……”
——只不过,转世之时,他冥冥之中听到那句前世便是今生,因缘早已命定,这句话,又该何解呢?
尹鹤归一直在树林里坐到了晌午时分,才觉得疼痛可忍,忙在河里洗了洗手和嘴,匆匆赶回了家。
还没走到家门口,就瞧见何大哥正陪着苏陌鹂挨家挨户的找他。
苏陌鹂远远的就瞧见了尹鹤归,在与他对视的那瞬,眼眶一下就红了,气得转身就回家。
何大哥愣在原地,左看看尹鹤归右看看苏陌鹂,骂道:“你跑哪儿去了?弟妹找不到你都快哭了,你怎么回事啊?”
“抱歉抱歉。”
尹鹤归料到苏陌鹂会害怕,早已找好了借口,举起手里用叶子包着的红果子,说道:“我去给她采她爱吃的果子了,这不是昨日吓到她了么,想着哄哄。”
“怎么想的你!”何大哥轻轻推了一下尹鹤归的肩膀,嘱咐道:“你养好身体弟妹才能安心,去吧,好好哄弟妹几句。
“江奶奶给你熬了鸡汤,我媳妇也做了红烧鱼,一会儿给你们送去,你们别做午饭了。”
“好,谢谢何大哥。”尹鹤归边跑边笑着挥了挥手。
回到家,他还以为苏陌鹂会气到打他呢,没想到她却准备好了一盆温水和热茶,红着眼睛委屈的说:“先坐下洗手喝茶。”
尹鹤归心里一酸,挂着讨好的笑容,端起手里的红山果,笑道:“我记得你爱吃这个,特意去采的,别生气了好不好?”
苏陌鹂接过红山果,撇嘴道:“看在你生病的份儿上,我先饶了你。但你若再敢这么玩失踪,我就打断你的腿。”
“好好好,一定不会了。”尹鹤归连连保证。
苏陌鹂不放心的看了尹鹤归一会儿,抚上他的脸试他的温度,担心道:“怎么脸色更难看了?”
“哪有,是你太担心了。”
苏陌鹂没有再问什么,只说:“江奶奶和何大嫂做了好吃的,一会儿就送来了,你吃过后睡一会儿,今日哪儿都别去了。”
“放心吧。”尹鹤归刚应声,何大哥就带着食盒走进了院子。
两人请了何大哥进屋来坐,本想一起吃饭的,但何大哥说嫂子还在等着,放下食盒便走了。
尹鹤归看着满桌的好菜,胃里直泛酸水,搅得一阵疼痛,根本吃不下。
他偷偷按住胃,看着苏陌鹂给他盛了一碗鸡汤,正亲手喂到了他的嘴边。
他一笑,张开嘴喝了进去。
立时,腹中便有烧灼之感,额间冒出细密的汗珠。
这一顿饭,尹鹤归宛若用刑一般的吃了下去。
吃过后就觉得疲累,直接倒在床上睡了过去,一觉睡到了深夜。
夜半时分,尹鹤归突然听到了一声鸽子叫,瞬间便清醒了。
如今他正身处华国,那私生子所在的军营离他并不算太远,想来应该是传回了消息。
思及此,尹鹤归便越过躺在床外侧的苏陌鹂,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刚走出房间,他便看见飞虹轻鸽落在篱笆门上,正歪头看着他。
尹鹤归伸出手,飞虹轻鸽便振翅而来。
他解下它脚上的信筒,迎着月光看了看。
信上说,太后的私生子近些日子染了风寒,但不是什么重症,不需担心。
信上还附有一言,说是寒山之巅、松鹤听泉台上的仙鹤一直引吭长鸣,不休不止,请求墓主的示下,守在寒山墓的人是否需要上去查看一番。
他回信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