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最好世界
“……鹤归，你怎么了？”苏陌鹂见尹鹤归久久没有说话，担心的看向他。
尹鹤归笑了笑，摇头道：“没有，我只是想起前世了。当初，我以为我能像往常一般，不走心，不在意，渐渐忘了你。可是，我却做不到。
“我买下了松杏小院，走在木蔲江的杏林河畔，远远的望着誉峰山庄……”话至此，尹鹤归幸福而满足的看着怀中的苏陌鹂，微笑着叹息道：“鹂儿，你带给我了太多美好，我无以为报。”
“所以你以身相许了呀。”苏陌鹂面露喜色，说道：“我最想要的就是这个。”说着，紧紧的搂住了他。
她又问道：“前世你从未戴过面具，是不是因为我说，我喜欢你的眼睛？”
尹鹤归笑着揉了揉苏陌鹂的头发，苏陌鹂见他没有否认，便知道他是真的为了她那一句喜欢，再也没有在她面前戴过面具。
尹鹤归继续道：“年幼初见时，我还未曾戴上面具。而重逢时，我站在长松林的小桥上以为四周没有人，所以解开面具喘口气，正巧遇见了你。
“我不敢说我是谁，就骗了你，没想到你真的没有认出我是鹤神。
“后来，你和陌椋一起来松杏小院找我，我便不敢露面，怕被陌椋发现真实身份，只能躲在一旁，不舍的看你渐行渐远，还以为那就是永别……”
“我又回去了！”苏陌鹂不舍得他去回忆当时的失落与难过，连忙打断了他。
“是啊。”尹鹤归应道：“你不仅回来了，你还愿意与我一起说笑、散步、练武、下棋……但你不爱下棋。”
尹鹤归说到这里笑了，苏陌鹂便也跟着笑了。
尹鹤归继续道：“那时我想跟你永远在一起。我开始计划着摆脱齐太傅，而摆脱他的唯一办法就是杀了他。就在我准备好了的时候，你说你要嫁给冯耀了。
“我生来不祥，命里阴晦，不敢耽误你，便什么都没有说。你愤然离去，我想，你一定恨我的窝囊与懦弱。
“没曾想，在我杀死齐太傅后，推开松杏小院的篱笆门，竟会看见你站在一枝杏花后，对我嫣然而笑。
“所以，我便没能忍住，带你去了华国。
“我没照顾好你，让你生了病，那时你父亲找到了你，要带你走。
“你病没好，又闹了一场，你父亲与你断绝了关系，愤然离去。你便加重了病情，醒来便失忆了。
“是我贪心，明知自己命定不祥，却仍贪恋你的好。我骗了你，想把你留在我身边。可最终，我也没能保护好你……”
尹鹤归说到这里，心里猛地袭过一阵刺痛，他感觉到喉咙里藏了一声哽咽，试图压下时耽误了继续说话，一时间便沉默了。
苏陌鹂从他的怀里爬起来，坐直身体，伸手解下了他的银玉骨面具。
她见他眼眶微红，藏着点点湿润的泪意，便轻柔的吻了吻他的眼眸，安慰道：“我爱你，所以无论你是谁，我都愿意与你私奔。哪怕我家人会为此与我决裂，我也愿与你共守白头，义无反顾，永远不悔。
“从来，都没有过你不祥、害了我这种事。
“你很好，你带给我了生命中从未有过的光芒。就如这个山谷，若没有你，这里就是遍地腐臭的阴森乱坟，除了恶鬼冤魂以外，从无希望。
“可若有了你，这里便是长满了明阳松的美景，金灿灿的聚集了整个世界的芳华。
“你在我心里，永远都会这般美好。
“此心此情，前世今世皆不变，便是再换三生，我也爱你。”
因着苏陌鹂这句话，尹鹤归莫名其妙的没能忍住眼泪，他幸福而满足的笑意还在脸上，生动且真实。
可是眼泪偏偏那么心急，猝不及防的滴落下来，让他来不及掩饰。
秋风吹过，山谷中的明阳松飒飒作响。
明阳松是镇邪之物，当初朝廷觉得此处阴气太重，便种满了明阳松。
但也不知是不是这里的孤魂野鬼不肯甘心，所以不允这种镇邪之物在他们的烂肉硬骨上生长，种在谷心里的明阳树一棵都没有活下来。
而谷心外圈的明阳树长得这般好，不知是否因为明阳松明白了尸骨冤魂的苦痛，所以用力的想要触碰九重天端，为那凄苦哀一声悲凉……
尹鹤归笑着擦去了眼泪，他看着苏陌鹂美丽的脸庞，看着她眼中的心疼与担忧，他只觉得幸福能到这里，他便十分满足了，不敢再过多奢求，不敢。
他握住苏陌鹂的手，笑道：“剩下的问题，便很好解释了。”
苏陌鹂一笑，的确很好解释了。
当初默默无闻的杨大人，如今是帝师之尊。
他对尹鹤归那一跪，是因为当初他们想要害死尹鹤归，此时却又仰仗尹鹤归帮助皇上。
他那一跪，是在跪他的愧疚。而其中是真心或是虚伪，尹鹤归并不在乎。
尹鹤归能带着苏陌鹂平安的从宫中脱身，是因为皇上拿苏陌鹂威胁他，他不能容忍苏陌鹂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当即便起了怒火，摘下了面具，在他的孪生弟弟面前，亮出了真实身份。
皇上看着尹鹤归那张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惊骇不已，还不等他说话，他的宠妃就过来给他送羹汤了。
尹鹤归趁机站在了门前将妃子拦住，假作自己就是皇上。
那时，他身上的狠戾煞气收敛了大半，眉眼间是傲然众生的高贵，即使未着龙袍，那通身的气派也十分压迫人心，比那殿中的正主瞧着更像帝王。
皇上之前并不知道尹鹤归的真实身份，当即被他震住了精神，不敢再惹怒他，只能躲去了屏风后面，不想让妃子起疑。
皇上很清楚，他要仰仗尹鹤归的力量才能斗赢太后和齐太傅，还要指望尹鹤归说出太后宫外私生子的下落。
若此时他再惹怒尹鹤归，他担心尹鹤归不仅不会帮他，还可能会把他杀死，将他取而代之。
所以，他只能放走了他们，不敢妄动。
“……你怨他们吗？”
苏陌鹂听完了所有的故事，倚在尹鹤归的肩膀上问道。
“不曾。”尹鹤归摇头，目光里是冷静的平淡，他道：“怨恨是因为你曾期待过又得不到，失望过多，便会有怨。而我从未期待过他们，所以从未有过什么其他的感情。”
苏陌鹂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道：“可是你们是孪生兄弟，凭什么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犹如阳光一般明媚灿烂。而你，却被他们害得去了寒山墓，做了人人咒骂的墓主。”
“我没有在那华贵的宫中醒来。我是醒在这阴森的乱葬岗里。”尹鹤归轻轻拍着苏陌鹂的后背，云淡风轻的说道：“你曾问过，为何要把那么漂亮的寒山称为寒山墓，其实我觉得还挺不错的。
“我自墓而生，我所住之地，原本也该是墓地。”
“不！你应该住在最安逸美好的地方！”苏陌鹂坐直身子，认真的看着尹鹤归，说道：“于我而言，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你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尹鹤归笑了，抚上苏陌鹂的脸，说道：“可是于我而言，无论是生身母亲还是同胞兄弟，我都对他们没有感情。
“我只爱你，你就是我最好的世界。”
“我就是……”苏陌鹂颤了颤眼眸，望着尹鹤归那仍有着少年清秀之态的脸庞，看着他那双如同清秋深潭般清寂明亮的眼睛，她情不自禁的靠近他，动情的呢喃道：“你也是我最好的世界。”
人间总有不易。
人性也总有不堪。
这宛若沼泽深潭一般的世界里，原只能一人孤独前行，无欲无光。
却不料能与卿相逢，让昏暗阴沉的世界变了人间。千般美景万般梦，最好不过。
于是。
今生，前世，来生，三世。
世界都有了意义。
当年一眼，至此余生，万物光芒皆如沉冬。
唯卿。
若春归风华，温柔杏花。
从此后，只求平安喜乐，白头悠悠，两情永伴，万莫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