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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明阳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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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鹤归带着苏陌鹂去了一处风景极其秀美的山谷。

    小山谷四周种满了金灿灿的明阳松,高耸入云,好像是在努力抬头仰望云端一般,在这深秋时间呈现出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来。

    山谷中间的草地已经枯黄了,但不见寂寥,一眼望去,越发显得一片金黄,瞧起来暖洋洋的。

    尹鹤归没有领着苏陌鹂走下谷中,只是坐在了一棵最大最粗的明阳松下,把她搂入自己的袍子里。

    苏陌鹂赞道:“这里地势不高不低,微微塌陷了一块,成了个小山谷的模样。此地应该是谁精心打理的吧?

    “围着凹陷的地方,在高处种上一圈明阳松,这心思真巧,景色的确是好。”

    尹鹤归只笑不语,他没有回应苏陌鹂的赞叹,只是自顾自的解释了一个问题:“元柏的确是皇上的人,我已把他处理了。”

    苏陌鹂的赏景之心全数褪去,她看了一眼尹鹤归,欲言又止,没有问出口。

    她知道元柏逃不了一个死字,既然如此,她又何必问呢?

    尹鹤归明白她在想什么,他揉了揉她的肩膀,让她靠在他的怀里,安慰道:“别难过。”

    “没事。”苏陌鹂搂住尹鹤归,望着眼前明媚的颜色,说道:“我知道,很多时候不能妇人之仁,元柏有二心,的确危险。若是拿你的命去赌他的心……不如,就让他自作自受吧。”

    尹鹤归搂着苏陌鹂开始轻轻晃动着身子,像是哄小孩似的。

    苏陌鹂无奈的说道:“我都多大了?这点事情看得开。你不用哄我了,继续回答我的那些问题。”

    “剩下的问题,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就都知道了。”尹鹤归笑容满面的看着眼前的景色,说道:“你眼前的这块地,是我生命的起点。”

    “这里?”苏陌鹂惊讶的看着空无一物的山谷,不敢相信。

    尹鹤归问道:“你是觉得此地太过简陋,不像是妇人生产之地对不对?你不知道,这里,对比当初,不知美了多少百倍。”

    “当初?”苏陌鹂抬起头看着尹鹤归,问道:“当初这里是什么样的?”

    尹鹤归笑容未改,望着满地枯草的山谷,回答道:“这里原是乱葬岗。”

    苏陌鹂瞬间将目光重新看向山谷里,身体颤栗一瞬,攥紧了尹鹤归的手,心底漫过些许酸痛,轻声问道:“你为何会出生在这里?”

    尹鹤归笑了,为了安抚苏陌鹂,他故意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出生在宫里!”

    “什么?”苏陌鹂都快惊讶不过来了。

    尹鹤归搂着她,继续轻轻晃着身体,哄道:“皇宫里有个说法,双生子若非龙凤,便不吉利。

    “当今皇上是太后的儿子,却不是她与先帝唯一的儿子。

    “当年,晁国闹干旱,身居美人之位的太后怀了孕,原本是喜事。

    “但没多久就被查出一孕双胎,她知道犯了宫中的忌讳,又逢干旱,唯恐惹来杀身之祸,就买通了太医,还和当年默默无名的杨大人联手,打算弄死一个皇子,送去乱葬岗。

    “而我,就是那个被送到乱葬岗的孩子。”

    苏陌鹂听尹鹤归说的极其平淡,心里便如刀绞一般疼了起来,她握紧他的手,吞咽一口苦涩,不知该如何安慰。

    尹鹤归感觉到她的情绪,微笑着吻了吻她的额角。为了安抚她,他继续搂着她微微晃动着身体,轻声说道:“其实,这也是我的命。

    “据说,我一生出来就没有哭声,闭着眼睛,像是没气的模样。

    “紧接着另一个孩子就出来了,他哭得很亮。宫女以为我是活不成的,就将我塞入篮子里,送出了宫,与杨大人一起去了乱葬岗。

    “当初,杨大人还给我准备了一个小小的棺材,让我做这乱葬岗里最体面的尸骨。

    “杨大人和那个宫女想将我埋了,就在他们忙着挖土的时候,我哭了。”

    苏陌鹂握住尹鹤归搭在她腹部的手臂,与他一起晃着身子,好像是想学着他的模样安慰他一般。

    她声音有点颤抖,轻声道:“鹤归,你若觉得难受,我可以不逼你说这些事的。”

    “没事,我很好。”尹鹤归淡淡的望着枯黄荒凉的山谷,说道:“这些事,都是那个宫女告诉我的,我不记得,也没有感觉。

    “当初杨大人想直接杀了我,但那个宫女不忍心,拼死救下了我跑走了,杨大人没有追上她。

    “从那以后,我便成了太后心里的大石头,不能诉与人言,只能秘密调查我的下落,想要杀死我。

    “我和那个宫女,被心怀叵测的齐太傅养到了寒山上。

    “齐太傅想将我养成一个傀儡,等他斗倒太后,他就用我狸猫换太子,助他握住整个天下,让他找个机会可以爬上龙椅。

    “而在这之前,我就是他的杀手,替他砍去皇上的势力、太后的忠臣。从有印象起,我就是在寒山墓上练武、没日没夜的练武。

    “齐太傅交给我的事虽然残忍,但我又不懂到底什么是残忍,于是,便这么做了下去,算是以人命排遣我无趣的生活。

    “我生来没有体会过感情,记忆中,除了入口的茶水羹饭是暖的以外,就剩下人血是暖的了。江湖里的话不曾冤枉过我,我的确缺少人性……直到遇见你。”

    尹鹤归带着暖洋洋的笑容低头看着苏陌鹂。

    苏陌鹂却抬起了一双泪眼,存了满眶的眼泪抿着嘴。

    尹鹤归笑了,伸手揉揉她的脸颊,哄道:“哎唷,这是你偏要听的,哭什么?”

    “我还没哭呢。”苏陌鹂的眼泪的确还没落下,但被他一哄,不哭也得哭了。

    她把脸埋入他的怀中,心里酸疼的好像能确实的感觉到正在滴血,她的眼泪止不住了,索性在他怀里哭了起来,哽咽道:“我心疼你。”

    “没事,别心疼我。”尹鹤归拥抱着苏陌鹂,笑容里尽是暖意,他道:“前世咱们第一次相遇时,我还没有开始戴面具呢。

    “我喜欢你,像是来自天性一般。我忍不住跟在你的身后,听你说,看你笑,我就觉得好像看尽了这个世界的芳华。

    “你说,杏字、音同行字,所以能许愿,只要花开了,就是愿成了。

    “我便在寒山之巅、松鹤听泉台上种了杏花许了愿……只可惜,因为是我,所以它从来没有开过。”

    尹鹤归忽然想起前世他总是喜欢坐在松鹤听泉台的青牛石上,望着那株杏花出神,他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世上本无杏花仙实现愿望,这不过是女儿家的玩笑,当不得真。

    但是,他的视线却忍不住留在那株不愿开花的树上,年复一年的等着它开花,它却从未开过。

    尹鹤归想,也许这花仙当真能许愿,只不过他的愿望是不会被实现了而已。

    前世在齐太傅死后、苏陌鹂即将出嫁的那一晚、他在青牛石上喝了半夜的酒,却没有醉意。

    在他离开寒山墓之前,心中只感到一片荒凉,望着倔强青翠的杏花树,用长锏在青牛石上刻下了一句话——

    寒山人不醉,空等杏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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