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登高
这一天过得相当美好,上官凤和白墨收获颇丰,于是他们美美享受了一顿刀工比韩奕更出色的鱼脍。玩尽兴后回到天香居,正巧大家也需要换换脑子,郑绾娘便推荐了一种以神话故事为题的筹令,签上有各种五花八门的要求,都是简单有趣的小事,如饮酒、唱歌、说笑话、回答问题等等,常常引得众人捧腹不已。夕食是店家送来的几十笼肥美蒸蟹,让这场聚会得以完满收幕。
鱼脍、螃蟹和酒在两天后约定登山的日子发挥了副作用,清晨韩素捂着小肚子从睡梦中醒来,侍女们得知缘由后,立刻翻出早就做好的月事带,又很快送来灌了热水的皮袋,以及现熬的红糖姜枣汤,总算让韩素感觉稍微好过些。
“这可怎生是好?三娘从前都不会这样痛的。”阿绫跪在床边的脚踏上,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家小主人问道,“可要奴去回禀娘子,请个医师来为三娘诊治?”
韩素毫不迟疑地摆手道:“没必要,可能是因为之前聚会吃了太多寒凉之物,多喝点红糖水就好。”这世她一直很健康,从没遭遇过广大女性都有的困扰,难免就疏忽了些。
侍女们都非常驯顺,哪怕内心依然发愁,但也不敢自作主张,阿锦捧来昨晚就为主人搭配好的服饰,不太确定地问道:“那三娘今日还出门么?”
“当然要去,又不是什么大问题。”无论是上辈子的学校和公司,还是这辈子的课堂和军营,她都照去不误的,更别提只是游玩罢了。而且听说秋山平缓得很,攀登起来并不费劲。唯一的问题是原本准备骑马出门,如今却有些不便,韩素想了想,把阿缎叫过来吩咐道:“你去通知白校尉,让他多准备一辆马车给我用。”
得知主人不打算骑马,侍女们的忧虑多少减轻了一点,阿缎连忙答应了出去,心里盘算着务必要亲自去看看马车,将之布置得无比舒适才好。
等韩素被过分小心的侍女们扶上马车,她清楚地看到白墨一脸太阳从西边出来的表情,忍不住暗中翻了个白眼,不管在什么年代,这件事都很难对一个男性解释清楚。
待马车驶到魏国公府,上官家的子女已经聚集在门外,除了身体虚弱的上官麒,其他人都是骑马。车刚停稳,韩素还没来得及下去,就看见一道红艳艳的身影飞快地掀起帘子钻了进来,惊讶至极地说道:“阿蛮,我刚才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会坐车过来?”
韩素脸微微有些发烫,凑到上官凤耳边小声地说出原因,后者捂住嘴,眼睛睁得溜圆,“真的啊?如果饮食不注意会痛?看来我以后也要当心些。”得,又是个没吃过苦头的好命姑娘。
她们手牵手走下马车,韩素向众人一一见过礼,少不得要解释自己没骑马的缘由,却只说身体略有不适,随后理所当然地收获了众多关切和慰问,她含笑道过谢,又再三保证不会影响出游,才让大家放下心来。
“阿蛮妹妹,这个送你。”上官麟笑意盈然地伸出手,那洁白的掌心静静躺着一串红宝石般玲珑亮丽的茱萸,“今日虽不是重阳,但既要登高望远、畅饮菊花酒,不如索性应景到底。”
“二郎言之有理。”眼见上官家的子女个个头上都带着茱萸,韩素便干脆利落地接过来,将那串红果插入自己的发髻中,如此倒是更增添了几分娇俏。
秋山如其名,正是要金秋时分才能尽展它的魅力,远远望去,但见从谷底到山巅,但见千叶万树、层林尽染,红黄绿三色交织,宛如一幅缤纷绚丽的织锦,在阳光照耀下令人目眩神迷。
这几日来此地游玩者甚多,山中别具一格的美景比比皆是,自然到处都不会缺少流连忘返的文人画客,但更多人选择一鼓作气登上顶峰,眺望远方恢宏壮观的京都城,善射的郎君娘子们更是要展现技艺,争取射下最高最美的那枝枫叶。
上官麒的身体状况,每个为他诊治的医师,都会留下两个字的嘱咐:静养,所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般的豪情,于他来说显然遥不可及。好在上官麒心性淡泊,还有一双懂得发现细微之美的慧眼,因此这些许的遗憾,并不足以令他消沉。
今日韩素的小肚子一直不太得劲,无奈只能退出登顶的队伍,如此正好和上官麒做个伴,另一个出人预料的却是上官麟,因为对外还处于养伤阶段,没可能在众目睽睽下拉弓射箭,索性就决定不上去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陪大兄和阿蛮妹妹四处逛逛也另有一番乐趣。
于是一行人分作两队,约定时间在半山腰的陶然亭汇合,随后便各自出发,为了给上官凤创造机会,韩素还大方地把白墨贡献到她那一队去,果然换来对方格外明媚的笑颜。
韩素这边选择了一条较为平缓的山路,不能直通顶峰,因此游人寥寥无几,唯见曲径通幽、枫林似火、云烟漫漫、流水潺潺,别有一番清雅宁静。他们缓缓而行,用心欣赏这山中美景,偶尔点评一二,交换彼此的见解,上官家两兄弟都极善言谈,与之相处绝不会无趣,相反受益匪浅,到后来韩素倒是庆幸起自己这点“小麻烦”来。
上官麒不耐久行,他们走不了多远便需要歇息片刻,韩素和上官麟通常会去周围逛逛,寻找野果和菌菇。等路过一条小溪时,向来活泼的上官二郎还跳到石头上试图叉鱼,失败了也不在乎,又俯下身掬起溪水饮用,据他说十分清凉甘甜,可惜韩素不敢再自作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喝阿绫用马车里的小茶炉热过的红糖姜枣汤,委实有些可怜。
“阿蛮妹妹,你看大兄。”上官麟忽然凑过来笑盈盈地说道,韩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上官麒正站在一株枫树下,抬头仰望上方那片红色云彩般华美的树冠,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斑驳地洒落在他的衣袍上,映照着那温润而又专注容颜,竟让人一时移不开目光。
韩素等了一会儿,见他依然纹丝不动,不由笑起来:“大郎阿兄这是看入迷了?”
“多半是有了作画的心情,开始寻找灵感,他若久久不得,难说会在树下站多长时间,也罢,就让我助他一臂之力。”上官麟说完便向身旁的侍从借了弓箭,将弓弦拉得如满月一般,凝神静待片刻,那支箭方才“嗖”地一声离弦而出,径直隐没在红云之中,随后便有一簇枫叶悠悠荡荡地飘落下来。
上官麒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又怔了片刻后,方才转头朝这边看来,笑骂道:“二郎好生促狭。”
“我是为阿兄增加灵感。”上官麟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自信满满地笑道:“秀峰彩林虽然静美,若能多一份灵动却是更佳,这红叶舞秋山,是否可入兄长之画?”
“舞?”上官麒侧头喃喃自语几句,忽然击掌赞道,“此字确是用得极善,待我完成画作后,便由二郎你来题字吧。”
上官麟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道:“阿兄书画双绝,何须我做画蛇添足之事呢?”
上官麒耐心地回答道:“因为我打算将这幅画送与阿蛮作为临别赠礼,二郎自然应该出一份力。”
没想到此事还和自己有关,原本饶有兴趣围观两兄弟讨论的韩素微微一愣,随即上前盈盈施礼道:“那小妹在此先谢过两位阿兄啦。”上官麒的画虽说千金难求,但以两家的关系来说,她完全不必要表现得多么受宠若惊,诚恳道谢即可。
相较于韩素和上官兄弟游山玩水的其乐融融,另一组人却在射枫时遇到极不愉快的插曲,导致从山顶下到半山腰后,大家的心情都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等他们在浩然亭附近选好一个风景优美的僻静之地,吩咐侍从铺好苇席、茵褥,再将带来的吃食和浆水放置在食案上,原本应该能渐渐淡忘之前的不愉快,谁知运气太差,竟又与之前的冤家对头狭路相逢。
“上官?想不到我们又碰面了。”平常赵容汐看见上官凤,都恨不得将头再抬高几度,此刻却笑得格外灿烂,她身穿艾绿色如意纹花软缎对襟短襦,浅粉色彩蝶穿花八幅百褶裙,手执一簇红艳艳的枫叶,让那张脸显得十分娇美,倒好过故作清高的模样,“既然今日这般有缘,不如两家合在一处游乐,还能多几分热闹,上官以为如何?”
然而上官凤看见她罕见的笑容,更觉气不打一处来,当下冷冷回道:“我看不必了,彼此志趣相投的朋友,一同游玩方为乐事,上官家和阿赵家的交情从未达到过这等程度,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和对方相处呢?”事实上,双方从上一代就已经交恶,赵蕴算是上官昱的头号政敌,他们的子女自然不可能来往密切,而且除了嫡长子赵容清,对于赵家其他的郎君娘子,上官凤可是全无好感。偏偏唯一能缓和气氛的赵容清又不在此处,委实多看他们一眼都令人烦躁。
“我阿妹一片盛情,上官娘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次开口的是之前在山顶造成不愉快事件的罪魁祸首,赵蕴的嫡次子赵容泠,和他妹妹一样,这位年轻气盛的郎君向来自视盛高,脸上也常常带着骄傲的神情,“莫非刚才得罪之处,上官娘子尚未消气?若果真如此,我向娘子赔个不是可好?”
话虽说得漂亮,语气却是漫不经心,甚至连作个揖都欠奉,反倒有点故意火上浇油的感觉。上官骊虽然对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们没什么感情,此刻也按耐不住出头道:“赵五郎打掉我阿弟射出的箭,抢了他要送阿姊的枫叶,这般无礼的行为莫非是赵家的教养?”
“我赵家的教养,至少身为无官无爵的庶子,会懂得不要随便插嘴。”赵容泠连半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只鄙夷地呛了一句,仍是看向上官凤笑道,“秋山射枫,原就存着比较高低的意思,我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倘若今日出手的是上官二郎,想必尚有与我一争之力,可惜他伤了肩臂,听说情况颇为严重?但愿那只手不会从此废掉,否则我就要痛失对手。”
这番话实在有些过分了,上官鸿已经按捺不住要冲上去揍人,被及时反应过来的上官凤一把拉住,当然后者也并非打算忍气吞声,已经组织好反击的言语,但话未出口,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笑声:“赵五郎如此关心我的身体状况,真是令某受宠若惊。”
背后说坏话被当事人撞见,赵容泠略觉尴尬,再加上新到的这三人个个品级都高过他任职的千牛备身,无论心里服不服气,该有的礼数都不能缺少。
等双方见礼完毕,上官麒目光扫过面上愤怒未消的弟妹,朝着他们微微颔首,并不发一言。而上官麟虽然笑得阳光灿烂,却不代表他打算就此放过赵容泠,“赵五郎想要和我比射,确实需要耐心等待一段时日,但若比试别的功夫,即使只用单手,我大约也能胜过千牛备身。”
赵容泠腾地一下红了脸,怒道:“上官都尉何以辱我至此!”
“我只是陈述事实,千牛备身若不相信,尽可一试。”上官麟极其淡定地说道,“刀枪无眼,倘若见了血总是不美,我建议比试拳脚,当然,千牛备身如果有更擅长的项目,还请不吝提出,我定当尽力满足。”
他从言语到神态都相当彬彬有礼无可挑剔,却改变不了字字句句都带着嘲讽的事实,韩素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而她的举动让赵容泠彻底入彀,将左手背到身后冷然道:“既然上官都尉执意比试,恭敬不如从命,我不想占人便宜,便同样单手来领教高招罢。”
在韩素看来,当一个聪明人划下道来,必定是有相当的把握,你最好不要顺着他的思路走,否则多半会跌得很惨,眼前这个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赵容泠没坚持用单手,或许还有几分取胜的希望,但那样胜之不武的做法,也不会为他带来任何荣誉。
要比力气,上官麟不见得占优势,然而就灵活性和格斗技巧来说,却远胜对手,赵容泠无论怎样攻击,都只是徒劳无功,当上官麟第三次将他摔翻在地时,便不为己甚地停了手,微笑道:“点到为止吧,千牛备身以为如何?”
赵容泠最后一下摔得有点重,半晌爬不起来,只狠狠地瞪着对手不说话。上官麟自是懒怠理会他,转身朝上官凤走去,“阿姊,有什么好吃的吗?我肚子都饿了。”
原本事情应该就此了结,但显然赵容泠并不能心甘情愿接受自己的失败,再又一次努力后他终于跳了起来,随即纵身扑向上官麟,大声叫道:“我还没有认输,再来!”
这攻击来得突然,在好几声惊呼中,上官麟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轻轻松松地闪身躲过。然后一个人影飞快插入到他们中间,将赵容泠揪住按在地上就是一顿狠揍。
“住手!快放开我阿兄!”眼见自家兄长在上官鸿的拳头下毫无还手之力,对方对她的呵斥又充耳不闻,赵容汐惊怒交集,转头对侍从们尖叫道,“你们愣在这里作甚,还不速去教训那无礼的竖子,将郎君救下!”
待赵家的人终于反应过来准备出手,这边上官麒一个眼神,上官家的侍卫立刻围上来将他们拦住,就在双方几乎要兵刃相见之时,救场人物终于出现。只见赵容清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首先喝住自己的手下,令他们不得造次,随即向上官麒俯身行礼道:“瑞嘉兄,不知舍弟犯下何错,还请看在某的面子上,暂且住一住手,待我问明原由,绝不会姑息。”
“既然明蔚兄发话,四弟便停手罢。”上官麒的语气温和而又淡然,上官鸿却丝毫不敢违拗兄长的意思,当即放开赵容泠,冷着脸站到一旁,赵家人这才敢上去将他扶起。
赵容汐对兄长方才的态度十分不服,亢声说道:“大兄,上官鸿不过区区城主庶子,无官无爵,殴打朝廷的千牛备身是以下犯上,上官家如此嚣张跋扈,大兄应当禀报圣人予以惩治,为何反倒对他们低声下气?”
因为你大兄不是没长脑子的笨蛋啊姑娘,韩素颇为同情地看了赵容清一眼,凉悠悠地说道:“阿赵这话未免偏颇,上官二郎身为折冲都尉,难道品级还比不过千牛备身?赵五郎不顾他伤势未愈,出言挑衅逼迫二郎与之比试,原本就有失厚道,打输之后竟然还背后偷袭,四郎为了救援兄长情急动手,若是嚣张跋扈以下犯上,阿赵倒说说看令兄的行为又算什么?”
得了,这下也不用再追问什么原由,赵容清只觉头大如斗,又有赵家的侍从走过来轻声禀报了赵容泠的情况,上官鸿虽然鲁直,却并非不知轻重之人,揍他时未用全力,而且避开了要害部位,脸也几乎没动,如此就完全是赵家不占理。赵容清反应极快,当即朝着上官麟拱手长揖:“赵容清教弟无方,委实惭愧之至,某在此向上官都尉请罪了。”
兄长都率先表态,当弟弟的就算心有不甘,面上也不能无动于衷,于是赵容泠只有跟着下拜请罪,当然他不会承认自己故意偷袭,只说是一时冲动考虑不周,上官家的确没有反驳这点的证据,更何况上官麟毫发无伤,若是继续咄咄逼人,恐怕难以取得想要的效果。
上官兄弟都是聪明人,自然懂得见好就收,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由上官麒出面扶起赵容清,温言叹道:“明蔚兄这是何苦,此事原怪不得你……罢了,既然令弟并非有意,也算受到教训,我们便就此揭过如何?”
“多谢瑞嘉兄和上官都尉宽宥,某不胜感激。”眼下事情算是了结,之后还需再准备一份厚礼和致歉的书信,才能完满。赵容清暗自盘算妥当,然后决定立刻将不省心的弟妹都拎回家。他不过有事离开一会儿,便惹出这等麻烦,继续游乐什么的,实在无需多想了。
之后韩素又与上官凤冉熙芳等好友约会了一次,便将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大采购中去。直到重阳节那天,韩家被召进宫中陪皇帝饮宴,韩素顺道拜见了丹阳公主向她道别,贺兰毓棋已是女冠的打扮,头戴七宝装饰的黄金道冠,身穿莲青色银丝彩绣道服,看起来就如小仙子般飘逸脱俗,但这显然不符合她的心境,依依不舍地拉着韩素掉了不少眼泪,又拿出许多首饰相赠,说是反正自己近几年都没机会用上了。韩素实在推辞不过,只得道谢后收下。
离京前燕国公府的最后一场聚会,参与者只有韩朱韩紫和她们的夫婿,以及上官家之人,其余就连林筝的堂兄林松一家都没有得到邀请,是彻彻底底“自己人”的临别相聚。
这次楚夫人赏脸见了客人,所以首先是拜见家里辈分最高的老太太,接着大家照例先聚在会客厅里说笑一通,最后将小辈们打发去园子里去玩耍。等闲杂人士都走了,上官昱也不扭捏,直接将这次来访最重要的事情道出,总结起来就是,再次感谢之前韩素对上官麟的帮助,那两种治疗外伤的药很好用,他和子女们一致认为军中非常需要,希望韩靖能够答应长期向河东城供应,价钱和条件都好商量。
关于这条,韩素已经先给自家阿爹通过了消息,父女俩早商量好如何应对,因此韩靖很顺溜地答道:“子明何以如此见外,如今时局艰难,燕北和河东更应守望相助,此药为小女和白墨共同研发,对外伤确实颇有成效,子明若觉可用,尽管将方子拿去,不必再提价钱。”燕北城目前最需要的也并非钱财,而是助力。虽然如果遭遇破城之危,河东没可能见死不救,但在其他情况下,能否互利互助,就全看双方的情分了。
上官昱着实吃了一惊,韩家的做法固然是深明大义,但他可没脸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当即连声推辞,而韩靖也不会轻易改变决定,双方你来我往的谦让了许久,最后还是沐千溪爽快,先劝夫君,“阿兄家且不缺钱,眼下凌夏和靺鞨有联合的态势,燕北所受压力极大,我们两城应当同心协力共度时艰,莫要忘了阿兄今日待你的情分就好。”随后她又转向韩靖,用妹妹撒娇的语气嗔道,“阿兄的心意妹妹自然明白,可若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接受,我们成什么人了?方子绝不能白拿,哪怕当做姑父给侄女儿的私房钱也行。”
“阿溪倒是比你们两个大男人还要爽快。”林筝掩嘴轻笑道,“我绝对和她同一阵线。”
夫人们拍板决定的事情,向来敬重她们的夫君似乎无从反驳,而在另一边,韩素完全不忧心长辈们如何决定此事,她只需负责让大家吃好玩好足矣。但在这之前先要接受来自兄弟姊妹们的临别赠礼,在场的每个人都有准备,和礼单上的贵重物品不同,大多是亲手做的,或者至少是亲手挑选,如此方能显出赠送者的用心。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上官麒所画之红叶舞秋山图,韩素自认并没有多少艺术细胞,然而当画卷缓缓展开时,她的视线便被牢牢抓住,再难移开。时人画山水通常只用墨色,但这幅却大胆采用了许多颜色,青山绿水、红枫黄杏,每一种色彩都极其浓烈,却又出人意料的和谐,那漫天飞舞的红叶,更是为画面增添了难以言喻的灵动。另外上官麟也如之前承诺的题了字,他的行书秀美飘逸、清新自然,字与画相得益彰交映生辉,让她的姊姊姊夫全部大呼羡慕,都说恨不能抢回去自己收藏。
“这是上官家两位阿兄特意给我的,可不能转送,阿姊们若眼馋,应当诚心去求一求,或许就能得了。”笑着调戏完亲姊,韩素将画重新卷起放回木盒,交给侍女们收好,又想了几样新鲜吃食让阿绫去吩咐厨房,然后便招呼大家一起玩游戏。
首选当然是备受欢迎的四国杀,此回增加了韩紫楚焱和上官麟三个高手,胜负的悬念也随之大大提高,至少别人要赢一回上官麒不是那么艰难了。这样的情形反而会玩得更加投入,就连大众想虐的对象上官麒都不例外。
玩过三、四盘桌游后,韩素又提议打一会儿羽毛球活动筋骨,之后才坐下来享用点心和饮品,这种时候也不用遵守“食不语”的礼仪,所以大家都谈笑风生气氛活跃。
“阿蛮,真不想和你们分开。”说话间,不知谁提到“分别”这个词,上官凤立刻挪到韩素身边,抱住她的胳膊依依不舍地说,“第一次见面时不知做过多少约定,结果你这小没良心的生生等了四年才肯再来京都,下次又需要等多久,你倒是说说看。”
这番控诉让韩素心里生起了小小的愧疚,她真不是故意要将别处的朋友抛在脑后,只因为燕北城有太多事情吸引着她的注意力,所以总舍不得将时间分到别处罢了。如今她再不敢轻易许诺,考虑片刻后便笑道:“阿凤若有空,随时欢迎你来燕北城做客。”
“唉,我很想去的,可是军中的事务繁多,恐怕忙不过来。”上官凤颇为懊恼地撇了撇嘴,“原本还不至于如此的,可谁让圣人……”
话音未落,上官麒便语气淡淡地打断了她,“阿凤,注意你的言辞。”
其实就算不说出来,韩素也能猜到,无非是皇帝忌惮上官家,恨不得让他们一直待在眼皮子底下,但这些话确实不适合这种场合下提起,为了安慰有些沮丧的好友,韩素亲昵地抱住她的肩膀晃了晃,“凤姊姊别这么肯定,世事难测,或许我们很快就能再见呢?”
“阿蛮妹妹说得没错,在我第一次见到她之前,可从未想过我们的初遇方式会是那样。”上官麟凑过来帮衬道,他和韩素飞快交换了一个视线,不约而同地想起那个夏日的黄昏,在燕北城主府前的初次见面,以及之后相处的点点滴滴,回忆让他们觉得温暖。上官麟嘴角勾了勾,又补充道,“虽说相知不求长相守,但阿蛮妹妹莫忘了时常与我们通信才好。”
这要求十分合情合理,是以不仅上官家,就连韩朱和韩紫也都跟着强调一遍,还被控诉说从前信写得不够勤,篇幅太短之类,逼得韩素再三保证,这种时候她就格外怀念现代社会的手机和网络,可惜全都不是自己能发明出来的东西,只能望洋兴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