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马球赛
隔了两日，贺兰新雅果然下帖子来韩家别业做客，韩素也没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叫来白墨，让昌乐县主有机会亲自道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白墨比较特殊的地位，只限于韩家内部，贺兰新雅作为不熟悉又地位尊贵的外人，于情于理都不可能让个小小的校尉留下陪客。
事后韩素探了探白墨的口风，不同于第一次提起的激动，这次他的反应十分平静，但也不愿多说什么，而韩素担心深入下去让这傲娇货恼羞成怒，只能丢开不提，权当他已经想通。
韩素难有闲暇之时，如今机会难得，索性放纵自己一回，在骊山的日子过得相当惬意，每天若不用去陪公主，便是白天到处逛逛，晚上泡泡温泉。这里山清水秀，颇有些能看的景点，出去前让阿绫准备几篮子美味的吃食，再带上自己的箜篌，肚子饿了随时可以野餐，兴致来了就在山水之间弹奏一曲，神仙一般逍遥自在。
韩素最中意她家别业附近的一处小山坳，因曲径通幽而鲜见游人，有一汪清澈见底的碧潭，水源乃是沿着山壁飞流直下的清泉，秋季水流并不算大，声音轻灵动听，伴以鸟鸣，实为大自然最动听的声音。
“把我的箜篌拿过来吧。”这样清幽的环境往往能勾起人的文艺细胞，听到主人吩咐，阿绣立刻将箜篌递了过去，然后退到一边，静静等待倾听美妙的音乐。
韩素跪坐在潭边一块平坦的大石上，有侍女们准备的柔软棉垫，倒也不觉得冷硬。她抱着凤首箜篌，双目微合，脑海中冥想属于此刻的那支曲子，有所得后，便轻拨琴弦，开始弹奏。
今日她格外想弹的那首，却是来自于前世，名为斯卡布罗集市的英文歌曲。当熟悉的旋律响起，她似乎回到儿时的某个午后，在洒满阳光的玻璃房里，她和妈妈肩并肩坐着，表演钢琴合奏。斯卡布罗集市是她弹得最好的，因为打从心底喜欢那轻灵婉转的旋律，仿佛能勾起灵魂深处的共鸣，即使再世为人，也已深入骨髓，和对亲人珍贵的记忆一样，无法忘怀。
韩素心里自嘲地笑了笑，哪怕……明知这是不该出现当世的曲调，仍然难以控制想要在此刻弹奏，连自己都放不下，又有什么立场去要求白墨？
弹完一遍，当旋律开始重复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幽美的笛声，正是这首歌的调子，与箜篌丝丝相扣，使原本稍显单薄的乐音更臻完美。韩素略觉欠妥，却又舍不得停下，便依旧闭目拨弦，权当不知那和音的存在。
主人不停止弹奏，即为默许，身为侍女自然不会没眼色地开口，直到箜篌和笛声相继悠悠而终，阿绣方才轻声喝问道：“是谁在此？还请现身相见。”
只见山道的拐角处转出一位青年郎君，锦袍玉冠、俊逸若仙，除了云清和还能有哪个？他神色祥和自若，朝着韩素俯身作揖，彬彬有礼地说道：“某偶游至此，有幸听闻天籁之音，一时心动难耐，以笛声相和，冒昧打扰之处还请韩娘子见谅。”
“哪里，云郎君乐技高超，为此曲增色不少，我当要道谢才对。”这原本便是小事，不值计较，何况看着那张脸就觉赏心悦目，韩素含笑起身，从石头上盈盈走下，“相逢即是缘分，云郎君若不介意，何妨在此小憩片刻，用些茶点再继续旅程呢？”
“承蒙韩娘子相邀，某敢不从命？”云清和大大方方地应了，便过去与韩素坐到一处，又诚恳地请教道，“方才韩娘子所奏的曲子，某竟闻所未闻，且与现存曲谱颇有相异之处，不知是否为韩娘子所创？”
韩素自然没法跟他解释来龙去脉，只能含糊笑道：“随心所奏的小调，难登大雅之堂。”
“不然，虽是别开蹊径，却另有一番风味。事实上，无论传统规则如何，乐曲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动人心弦吗？我的确很喜欢韩娘子的弹奏。”
眼前这人对音乐的造诣绝对在自己之上，得到他的称赞让韩素心情愉快，笑眯眯地将食盒递过去，“多谢云郎君夸奖，请尝尝我家做的点心。”
哪怕是吃东西，云清和的姿态也十分优雅，不像初入天朝的小国使者，倒像从小就浸润在书香礼仪中的世家子弟，将每样点心都尝过一遍后，微笑着赞道：“好味，某真是有口福。”
用完茶点，他们的话题又回到音乐上，有机会聆听高手点评古今名曲，韩素颇觉受益匪浅，又好奇地问道：“那么云居国的乐曲风格，可与我大梁可有什么不同？”
“我们并无雅乐，就连成谱都很少，国人多崇尚自然之美，曲调往往是山野间随心而成，过后也就忘了。”
在韩素原来的世界，很多少数民族亦是如此，因此她并不觉得粗野，相反极有兴致，“不知在此情此景下，我是否有幸一听云郎君的随心之曲？”
云清和微微颔首应道：“承蒙韩娘子不齐，此乃某之荣幸。”说完便手执横笛开始吹奏，那如泉水般流泻而出的曲调，确实并非韩素熟悉的任何一首，然而在闭上双眼聆听之时，一幕幕山间美景仿佛清晰可见，最为原始最为简朴的乐音，却有直击灵魂的力量。
一个吹奏一个倾听，皆恍然不觉时间流逝，等他们从音乐构筑的虚幻世界回到现实，才发现已是午后，韩素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今日得遇云郎君，令我受益匪浅，只是……我大约耽误了郎君游山玩水的时间吧？实在抱歉得很。”
“无妨，我游这麓山，原本就是漫无目的，但凭兴之所至，若非心在此处，韩娘子又如何能够留住我的脚步？”
这番话发自肺腑，颇有名士洒脱豁达之风，韩素也就不再继续客套，正待转移话题，却忽见山道那头又转出一个翩翩少年，带着三、四个随从，皆是精悍军士。他看到韩素先是一愣，随即绽放出灿烂的笑颜，正如洒在身上的阳光般耀眼夺目，“阿蛮妹妹，真巧。”
韩素带着笑容迎上去，“确实巧极了，二郎。”平常她逛这麓山，从未遇到过半个熟人，今日却一次碰俩，可不正是机缘巧合？
随后上官麟和云清和也互相见了礼，一个叫“云使臣”，另一个则叫“上官都尉”。在韩素看来，这两位郎君虽然风格迥异，却都是世间难得的极品美人，他们凑到一起，原本应该非常养眼，然而不知为何，她却诡异地感觉到一丝火花四溅的味道。
上官麟跟云清和打过招呼后，便不再多言，转头冲韩素笑道：“其实我是专程到韩家别业找你的，不料扑了个空，才在这附近晃晃，能够遇见阿蛮妹妹，可见我运气不错。”
韩素略感诧异地问道：“二郎有事找我，为何不先下帖子？妹妹自然就会在家恭候了。”
“抱歉抱歉，因为事出突然，我才冒昧来访，失礼之处，还请阿蛮妹妹恕我一次。”
面对一个俊美少年笑吟吟地作揖赔礼，韩素如何还能再责怪于他？更何况她也很好奇这所谓的“急事”，但毕竟有外人在场，上官麟不主动说明，自己便不能开口询问，因此只轻描淡写地说道：“二郎太客气了，我并无见怪之意。”
云清和不是没有眼色之人，见状就要告辞，“既然上官都尉有事与韩娘子相商，某在此想来不妥，便先走一步了。”
客客气气地送走云清和之后，韩素方才开口问道：“二郎找我究竟何事？”
“阿蛮妹妹想不想来一场马球比赛？”
韩素淡淡地瞄了他一眼，“和谁比，二郎吗？若我没记错你还处于‘重伤未愈’的阶段吧。”
“没错，所以为兄无论如何都没法参加了，真是可惜。”上官麟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随即正色道，“是凌夏和靺鞨的共同提议，他们打算合队与我大梁比赛一场，圣人已经下令这两日在麓山马球场选拔队员，负责此事的队长乃吾之好友，安阳侯世子徐长辉，我想马球是阿蛮妹妹最擅长的，便替他前来诚邀你参加。”
听到那两个国家的名字，韩素便微微眯起双眼，用略带危险的语气重复道：“凌夏和靺鞨？合队？”失去联盟的借口，就改用这种方式向大梁示威么？不知何人这样好算计。
“不过是小小的马球比赛，他们要如此，大梁犯不着与之计较。”上官麟虽然并未参与之前针对求亲的谋划，却并不代表他对北方的局势一无所觉，在对抗凌夏的地理重要性上，河东城还要优于燕北，也就是说，上官家如果不够敏锐，早死八百回了，“如何，阿蛮妹妹可想杀杀他们的锐气？”
“自当竭尽全力，我们这就去马球场。”韩素是说干就干的性子，当即就采取了行动，“阿绣回去通知白墨准备马匹，另外，他也要参加选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