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救难
第二天清晨，趁着太阳还未升起，韩素一行便踏上了归途，白婵亲自送他们到城门口，还让人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水，以保证这些骑士能顺利地再次穿越沙漠，极尽主人之殷勤。
离开月城之后，上官麟才有机会向韩素细讲他从白婵那里得到月影草的情形，一切都很顺利，为了最好地保持药性，白婵还特意用珍贵的玉盒装药，并且主动告知使用月影草的缺陷，又赠送了几样珍贵的补药，说是若能长期服用，或可补救一二，实在不能更加贴心。
“沈神医本来的意思，也是先清除阿娘所中之毒，然后再慢慢调理身体，倒与大祭司所说不谋而合，但用何种补药，神医尚在斟酌，她真是帮了大忙。”上官麟眼眸中带着难以察觉的思虑，“就凭这点，无论月城所谋为何，我总竭尽全力替他们完成便是了。”
韩素不由回想起和白茗的会面，相比起妹妹将此事完全弄成了利益交换，兄长似乎更注重情感的羁绊，试图潜移默化地影响自己，而他所说双星之牵连，究竟又代表什么？韩素完全无法想象，自己会放弃燕北城去辅佐另一个城主的儿子，取而代之似乎也没什么必要。
“阿蛮妹妹？”见韩素完全不应声，似乎神游天外，上官麟不由关切地问道，“阿蛮妹妹，你可是有心事？”
“没……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二郎还需量力而行才好，比如她之前说要二郎的性命做交换，如果并非试探，难不成二郎真就答应她了？那样的话姑母该有多么伤心！”
听她提起此事，上官麟略静了静，随即笑意渐渐漫上眼底，仿佛春日融冰，“多谢妹妹关心，其实当时我有九成把握，白婵提那个要求并非真心，因为我的性命不能给她带来任何好处，反而从此会与河东和燕北结下仇怨，任何没有失去理智的人，都不可能这样做。当然，若她真是个疯子，我自当另做打算，绝不会坐以待毙。”
这和韩素预料得差不多，但对方愿意坦诚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只觉心里暖暖的，笑道：“原来二郎早已成竹在胸，倒是我瞎操心了。”
“怎么会，能得到阿蛮妹妹的关心，我别提有多高兴。我们两家关系密切，所以第一次见到阿蛮妹妹，我就不由觉得亲近，现在看来，妹妹也没有嫌弃为兄唐突，这可太好了。”
回程他们依然照着来时的步调，若无意外，应该能在半月内赶回燕北城，林筝所中之毒据说还能再压两个月，时间绰绰有余。上官麟心情放松不少，闲暇时和韩素等人交换趣闻轶事，或者比一比骑射，归途虽然辛苦倒也其乐融融。
然而老天似乎格外喜欢和人开玩笑，他们穿越凌夏和靺鞨两国势力范围时没出状况，却在进入燕北边境后发生了意外。那天大家正如往常一样急急赶路，马蹄声混杂，以至于并未察觉异动，直到视野可见，方才发现迎面而来的单人匹马。双方都吃了一惊，而对面孤单的骑士尤甚，勒住缰绳似乎在迟疑该不该换个方向，但当他们更为接近之后，那人忽然加快速度冲了过来，并发出尖利的叫声：“我是燕北的牧民，有靺鞨人正在追我，救救我！”
此时他们都已看清并听见了来人，是个年轻女子，全身沾满尘土和血迹，狼狈不堪，但还能保持镇定，三言两语就讲事情说得清清楚楚，她显然是认出了这群骑士的装扮并非外族，才会开口求救。而这姑娘的话很快就得到印证，还没等她跑到韩素跟前，远处又出现了一名骑马之人，刚开始他好像并不介意这边的大队人马，还肆无忌惮地追过来，直到视野清晰后才大惊失色地调转马头想要逃走。
韩素自然不会让这胆大包天的靺鞨人如愿以偿，直接转头问道：“二郎，能射否？”
作为他们之中射程最远的人，上官麟毫不犹豫地拍马冲出，一边追一边张弓搭箭，随着利箭如流星般射出，猎物终究没能逃过他可悲的命运，一头栽下马匹，再无动静。
威胁解除，韩素这才有暇去关心几乎瘫软在马背上的牧民女子，“你还好吧？这靺鞨人是怎么回事？”
“娘……娘子，”牧民女子看出她是这里的头领，态度十分恭敬地答道，“求娘子大发慈悲，救救我可怜的族人吧，我们村落受到这群靺鞨恶狼的袭击，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了。”
韩素秀眉深蹙，劫掠边境牧民是这些北方国家乐此不疲会做的事情，虽然靺鞨族很久都没犯过燕北，但来了也并不奇怪，既然碰巧被她撞上，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对方有多少人？”
“大约百来人，为首的好像身份不低，我听那群恶狼叫他王子。”
这个人数劫掠一个村落绰绰有余，同时对他们来说，不算太难对付，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上官麟，韩素可以请他帮忙射下个别不长眼的蠢货，但要把人卷入战斗就有些过分了，她迟疑片刻，对上官麟说道：“二郎，燕北子民受难，我不能不管，你带十名骑兵先走一步，可行？”
“阿蛮妹妹说什么见外话，为兄虽然不才，愿效绵薄之力，护我大梁疆土。”
他看起来真心诚意，韩素倒不好意思再推脱，只得点头道：“那就劳烦二郎了，我们同去。”
事态紧急不容耽搁，他们当即就在牧民女子的带领下，朝被攻击的村落疾驰而去。到达之时牧民们还在苦苦支撑，对亏生活在边境的人向来彪悍，又有着保卫亲人家园的强烈信念，才坚持到现在，但已如强弩之末，难以继续。部分帐篷被劫掠一空，被强行绑走的妇孺哭声震天，畜牧四散奔逃，这种混乱情形对韩素的骑兵队来说，倒是绝好的掩护，他们快速插入战局，将得意洋洋的靺鞨人杀了个措手不及，有几个还没搞清状况便被打下马去，剩下的才发现对手已不再是待宰羔羊，匆忙提起十二分精神应战，却已失了先机。
韩素眼明马快，转瞬间就挑上这群靺鞨人中衣饰最华贵者，虽然她并未见过对方，但若真是什么王子，还是亲自处理比较妥当。只不过这家伙比部下反应更迟钝，见到韩素还不知死活地说了句：“哪儿来的美貌小娘子送上门？”话没说完，便被当着面门一枪刺来，他吓得往后一仰，慌忙举刀架住，才免于毁容的命运。韩素不等他反击，枪式又变，一招招快如疾风、诡异莫测，让对方左支右挡忙于应付。两人战了十几个回合，想来援救的靺鞨骑兵尽数被燕北军挡住，反而是白墨寻到空隙赶来助阵，那王子顿时乱了方寸，右肩中枪翻身落马。
“先别杀他，绑了容后发落。”韩素冲着白墨吩咐一声后，便策马奔向各处巡视，看看是否有对己方不利之处，并大声鼓励燕北的骑兵，让他们别放走一个敌人。
战局渐渐变得一面倒起来，其他靺鞨人就没“王子”那么好的待遇，除非下马投降，否则统统格杀勿论，那些想要逃跑的，也会有骑兵追过去射杀，完美地贯彻了韩素的指令。
最后靺鞨族只留下一地尸体，和几个俘虏，但这个村落同样损失惨重，韩素因为急着赶路，没法留下善后，于是承诺回去后会派人前来帮他们重建家园，才告别了这群千恩万谢依依不舍的牧民，重新踏上归途。
接下来就再没有什么插曲，顺利地回到燕北城，上官麟首先跟着韩素去拜见了韩靖和林筝，再次向他们郑重道谢，然后将沐千溪中毒之事如实相告，为自己之前的隐瞒伏地请罪，韩靖和林筝心中虽然惊骇，表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温言安慰一番，也没有追问细节，便不再提此事，让他快回房间好生休息，因为上官麟第二天清晨又要出发，赶回河东城去。
相比之下，旅途已经结束的韩素虽然同样很累，却没有迫切休息的必要，她留了下来，听阿爹对阿娘嘱咐道：“你之后记得多送些补药给阿溪，还有，这件事让暗影查一下。”
暗影是燕北城一个隐秘组织的代称，负责打探情报以及帮城主处理一些不能放在台面上的事务，由林筝直接管理，这也是韩素近两年才知道的，这代表她得到了父母的信任和重视。
关于沐千溪中毒的原因，照上官麟的说法里面水很深，在得到进一步消息前韩素也不多做评论，便转而说起靺鞨族犯边之事，在路上她已经顺便审问清楚，那头领是现任汗王的第十一子，名叫完颜兴，这个月轮到他带兵巡视边境，劫掠燕北牧民纯属一时兴起，想找点乐子并捞一笔财物花费，并非汗王的意思。但他这种行为足以说明靺鞨族如今对燕北的态度。
“阿蛮做得很好，完颜兴你就不用管了，我会派人去知会完颜庆，让他拿出满意的解决方案。”韩靖首先肯定了女儿的工作，接手她无法完成的部分，再安排新的任务，“帮助牧民重建之事就由你负责，另外我们还需要再加强边境的防守。”
对此韩素没有任何意见，爽快地答应道：“是，阿爹，我一定尽快办妥。”
“好了。”见父女俩说起公事便是没完，林筝不由嗔道，“这些都可以等到明天再办，今天我的阿蛮什么也不许做，速速回去休息，等夕食的时候才准出来。”
韩素虽然并不很累，但确实感觉全身上下脏得有些难以忍受了，当下从善如流地告退出去，回到自己的院落中。她贴心的侍女们得到主人回来的消息，早已准备好沐浴的热水，直换了三大桶，才把韩素洗得干干净净，但被烈日和风沙侵袭的头发和皮肤就没法洗回从前的样子，四大侍女只能一边掉眼泪一边帮她抹上厚厚的护发膏和美容霜，期间还小声商量着要改良配方让效果更为显著。韩素听得忍俊不禁，忙安慰她们说自己年轻恢复能力好，保养几天就行。
等韩素终于从侍女们的过度关爱中解放出来，前脚刚换上清爽的衣裙，后脚朱瑜便到了。她是代表四个骑兵营来向韩素问好，原本没打算久留的，但见韩素神采奕奕，并未露出丝毫疲态，还让侍女上点心饮品招待她，一时就忘了要走，两人开始兴致勃勃地聊起来。朱瑜首先汇报了韩素不在期间骑兵营的情况，一切按部就班，训练、完成任务、友谊赛，每天都过得相当紧凑充实，却没什么新意。相比之下，韩素这边的故事，无论是极具神秘色彩的月城，还是解救被靺鞨族劫掠的村落，就要刺激很多，朱瑜听得双目放光，连声惊叹，最后无不惋惜地说道：“若我能跟着三娘同去该多好，真想狠揍一顿这群可恶的靺鞨人。”
“要是他们不吸取教训，将来想必有的是机会。”韩素冷静地回答，却忽然想起完颜宁，随即心头没来由地一痛，如果阿宁的父亲继承汗位，如今燕北和靺鞨的关系肯定大有不同，只能说天意弄人。
朱瑜不知道她的心事，话题又转到那两只小豹子身上，絮絮叨叨地念着：“三娘外出，我也没理由跑来城主府，不知两个小家伙长得怎样了，一个月前都还没有睁眼呢。”
她的伴读脾气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单纯直爽，韩素不由失笑，起身道：“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它们，免得阿瑜总是惦记。”她对小豹子没什么深厚感情，倒是很想念爱犬乐福。
两人结伴来到兽园，这里饲养着商队从各地搜罗来的稀罕生物，放到现代都能开一个小型动物园了。驯兽人听说娘子们是来看望乐福和豹子，连说实在凑巧，因为乐福喜欢两个小家伙，常常会去照顾它们，自己就索性把两边的窝给挪到一起去了。
因为乐福得主人偏爱，兽园中划给它的地盘还挺宽敞，里面狗屋狗窝狗玩具一应俱全，都是韩素专门设计的。今天阳光好，她们过去的时候，乐福正趴在平时最爱的硕大狗窝上晒太阳。和往常不同之处在于，窝里还挤着两头毛茸茸的小豹子，它们比一个月前长大了些，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片刻静不下来地在大狗身上爬来爬去。乐福竟然放任，完全没有发怒的迹象，还时不时抬起头帮它们舔舔毛，直到看见主人的身影，才轻轻将调皮鬼从背上抖下去，跑过来和韩素亲热。
韩素蹲下去抱住它的头，揉揉毛，再亲亲脸，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加入朱瑜去看豹子。两个小家伙看起来就很健康活泼，但韩素还是仔细地询问了驯兽人，得知它们吃得好睡得香，现在已经差不多可以断奶开始吃杂食，便放下心来，按照她前世所知猫科动物的喜好，伸手挠挠两个毛下巴，小家伙们顿时舒服地眯起眼睛，一边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一边将头蹭过来。
“真可爱！”朱瑜惊叹一声，尝试着照做，果然成效显著，笑得她见牙不见眼。
看完动物们，差不多就到了用夕食的时候，韩素邀请朱瑜一起进餐，但她说本来没打算在城主府久留，已经和其他三个校尉约定出去吃顿好的，于是告辞离开，韩素只得自己前往花厅。
林筝安排的这顿夕食照样非常丰盛，对于整个月大多数时间都吃烤肉和干粮的人来说，是极好的安慰，韩素食量比平常还要大些，吃得满意后忍不住偷偷看一眼上官麟，巧的是对方此刻也正好朝她看过来，两人同时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饭后略说了几句，韩靖和林筝就让两个孩子回房休息。他们起身向长辈道别出去，因为从花厅到各自的院落有一段同路，便索性并肩而行，一个月的朝夕相处，对彼此的印象都很不坏，如今分别即将来临，内心多少会有些不舍。
“对了，阿蛮妹妹，”上官麟是无论处于什么境况下都会保持乐观的人，所以率先开口，眼眸中还带着笑，“这次圣人寿诞，你去不去京都？”
韩素对京都的生活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考虑了一下才无奈地说道：“应该会去的，毕竟今年是圣人五十大寿，而且我刚好也及笄了。”
上官麟挺开心地说道：“是呢，及笄就成大姑娘了，该要稍微交际一下。说起来，妹妹统共只去过一次京都，我们还错过了，这次又有正事要办，下次见面可得好生聚聚，京都颇有几个值得游览之处，到时候我们同去，载酒踏歌看遍美景，岂不快哉？”
被他这么一描述，韩素都觉得原本无聊的京都之行有那么几分让人期待了，她微微一笑，点头道：“好啊，那我就和二郎约定了，京都再见。”
“嗯，一言为定！京都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