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接应
第二天晚宴上完颜和又真心诚意地向上官麟表示了祝福，并且送上一份厚厚的贺礼。这原本是完颜宁给韩素单独准备的，如今只好换个名义送出，反正等消息传回靺鞨，他们家大汗可不会亏待了义妹，绝对要补送更丰厚的礼物过来。
上官麟还记得完颜和就是当初马球赛出手帮过韩素的那人，特地就此事又道了一次谢。后来大家闲聊，完颜和发现他对靺鞨的风土人情也非常熟悉，并且能够准确抓住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每每言之有物、引人入胜，别说完颜宁已经弃权，就算两人还是竞争关系，完颜和都很难对上官麟产生任何敌意，至此心里才算彻底服气。
礼节做到位后，双方便开始进行交易，燕北向靺鞨求购之马匹，属于耐力极佳、擅长翻山越岭的品种，最适合用于运送军需物资，而靺鞨需要的物品则偏向民生方面，如布匹、瓷器、茶叶、调料等等。因为两国处在蜜月期，所以买卖相当公平，可说是皆大欢喜。
完颜和并未久留，交易结束就告别离去，紧接着轮到上官家辞行，他们来燕北的目的已经完满达成，自然要赶紧回去准备起事，否则错过最佳时机就得不偿失了。
临走那日，韩家的三位主人都亲自出城相送，因此此次分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长辈们非常宽容地默许了两个年轻人落到队伍最后，再多得些相处的机会。
“时间，是河东目前最紧要的资源。”两人喁喁细语，却并非长辈所想的互诉离情，而是说着正经大事，“你们必须尽快攻占京都，才能在中原打下稳固的基础，此事拖得越久，变数将会越多。”
上官麟神情郑重地答道：“阿蛮妹妹放心，我和阿兄也是这样想，并且已经排布过很多次计划，剩下的唯有尽人事听天命。”
“天佑有德，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别忘记你怜悯百姓的初心。”韩素深深看了他一眼，“另外，上官家毕竟曾是大梁重臣，尽可能善待贺兰氏。如今局势混乱未明，最好不要急于称帝。”
这些全是正理，上官麟深以为然，“阿蛮妹妹的金玉良言，我每一个字都会铭记在心。”
韩素拉住他的手轻声道：“二郎，将来群雄相争，我或许可以出一份力，但对上大梁，燕北却只能束手旁观，惟愿你顺利实现自己的抱负。”这里没人信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却有着“君则敬、臣则忠”的普世价值观，贺兰言旭心存猜忌又听信小人之言，为了莫须有的罪名对上官家不义，所以他们打出“清君侧”的旗帜起兵，只要别对皇室太过分，就会得到大多数人的谅解。但韩家并未受过亏待，哪怕“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也轮不到他们出头造反，必须等大梁亡在别人手里，燕北若想逐鹿天下，才算名正言顺。
无论哪个时空的历史都充分证明，如果你仗着实力强大毫无底线，哪怕能一时得利，也无法长久，这便是天理昭彰，韩素绝对不认为穿越者就可以例外。
上官麟稍微加重了回握的力度，露出温柔至极的笑容，因为离得太近，韩素才发现他左脸颊上有个浅浅的酒窝，让人忍不住想要戳上一戳，“就算为了成功嫁给阿蛮妹妹，我也会平安归来。”
如今风气再开放，也非她曾经生活的年代，拉拉小手已是极限，亲亲抱抱什么的想都别想，韩素少不得入乡随俗，就近折了一枝柳条相送，“祝君平安，我等你。”
“阿蛮妹妹同样要保重身体。”上官麟向来乐观开朗，心中纵然存有离愁，却不愿流于表面，含笑说道，“还有……别忘了和我保持联系，从前你写给阿姊的信可比给我的多。”
“哈哈哈，二郎连自己阿姊的醋都吃。”明知对方是开玩笑，韩素仍有种莫名的满足感，“我保证今后一定反过来，可好？”
两人心里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不好意思脱队太久，于是加快步伐赶上大部队。然后韩素正式向上官家所有人道别，男性们都依据礼节作出回应，沐千溪则无需顾忌，将她搂进怀中，揉搓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送走未婚夫一家之后，韩素跟随父母回到城主府，在韩靖的书房里开了一场家庭会议。最先开口的自然是一家之主，“当魏公带着主力军队离开河东，燕北城的压力会比现在增大许多。夫人，我希望暗影能更严密地监视各方势力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凌夏。”
“郎君安心。”林筝端庄地颔首道，“暗影在凌夏发展得不错，我不久前收到消息，姚绿柳已经成功选入了教坊司。”
“很好。”情报对边境城市来说非常重要，不能等敌人发兵攻来才有所察觉，否则会处在相对被动的地位。这方面的工作目前是无可挑剔了，韩靖便又转向女儿，“春耕已经结束，练兵的季节即将开始，阿爹打算将此项任务全权交予给你，阿蛮可有信心做好？”
由于大批流民涌入，今年招募的新兵比往年更多，但经过韩素和白墨改进的操练系统已经足够完善，只需照做即可，不用担忧革新失败，而韩素也在军中建立了足够的威望，因此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一定不让阿爹失望，会尽快让他们达到可战斗状态。”
总体来说，燕北如今的形势并不差，哪怕世道再乱一些，也有安身立命的本钱，只要领导者不曾行差踏错，就能前途可期。若说韩家最大的隐忧，无疑是嫡系太过单薄，旁系又无特别出众之人，韩靖已到不惑之年，所以他之次女绝对是燕北城损失不起的对象。
“辛苦阿蛮了。”韩靖爱怜地伸手抚摸女儿的发髻，他自问对得起所有亲人，除了这个最小的孩子。事业是韩素自己的选择，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在感情方面，她却为了燕北牺牲良多。换做稍微自私一点的人，早就已经和完颜宁成婚了，现在的上官麟同样很优秀，却还是个未定因素，谁都无法断言将来会如何发展。
韩素不知道阿爹又操心起自己的婚姻大事，心情颇好地用脸颊蹭了蹭那宽厚的手掌，咯咯笑道：“儿完全不觉得辛苦，只要能够为阿爹分忧就好啦。”
上官麟回到河东便立刻寄了信来，还附带许多精美的首饰和玩器。信中披露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当他们还在燕北时，上官麒就开始与陇右城商议联姻之事，目标并非他之前用来恐吓二弟的楚六娘楚鑫，而是楚焱的庶弟楚淼，以上官家的庶女上官燕嫁之，算得上般配。上官昱知道后也非常赞同，丝毫没有责怪儿子自作主张，如果这桩婚事成功定下，河东城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陇右离燕北太远，只要楚家别作死连累她二姊，韩素认为就不是自己需要操心的问题。她在百忙之中抽空写完回信，又让厨房做了各种美味的肉干和肉脯，派人一并给上官麟送去。
既然做出新鲜吃食，自然不能只紧着未婚夫，除了孝敬爹娘，好友们也都要送到。其他人只是啧啧称赞，唯有白墨略微有些气闷，这些是他穿越前颇为喜欢的零食，苦于对厨艺一窍不通，幸好还有韩素这个“吃货”属性的小伙伴，可她已经很久不思创新，最近连着做出几样，还都是为了别人！
“韩小素实在偏心到没边。”白墨拿到肉脯就咔擦咔擦连啃三片，焦脆香甜的口感不比前世店铺里买的差多少，“明明是我心心念念的东西，竟然还要沾上官麟的光才能吃到。”
他们两人的感情不可谓不深，却完全没有男女之间的暧昧，如今白墨为着区区吃食吃起醋来，让韩素哭笑不得，“肉脯需要慢火细烤，肉干又离不开炒锅，几年前你提起时，厨房还没掌握好这些技术，后来我就忘记了。”年纪越大，她承担的事务便越多，几乎没有闲暇再琢磨新鲜吃食，“因为二郎不在身边，才想起做这容易保存的东西送他。别生气了，以后随时给你供应还不行吗？”
白墨原本也不是真的生气，很容易就被安抚，大家依然全心投入在练兵大业上。直到半个月后，上官昱终于下定决心起兵，雷厉风行地收拾了朝廷埋在周围的钉子，亲自率军出征京都。与此同时，韩素收到河间郡暗影传来的不妙消息：上官凤失踪了。
暗影并非全都聚集在秦楼楚馆，河间折冲府也有他们的人潜伏，加上又凑巧救到一名上官家的暗卫，因此传来的讯息中详述了事情始末。上官凤原本应该在河东起兵的前几日便逃出河间，先来距离较近的燕北寻求庇护，她阿弟在一路上都安排了接应的暗线。然而这姑娘却担心带来变数，坚持等起兵那日才肯离开，照理说消息也没那么快传到河间，但她的顶头上司萧栩实在太过敏锐，从各方线报中察觉出一丝异常，在没有确实证据的情况下，决定先行将上官凤软禁。如果河东无意反梁，此举会给他带来巨大的麻烦，却仍然敢于冒险，让人不得不佩服。
情况虽然不利，因为上官凤在军中不乏支持者，倒还有一搏之力。双方冲突的结果，是她成功逃了出来，之后便不知去向。萧栩全城戒严搜寻她的踪迹，到目前为止都无功而返，问题在于那被救的暗卫出城寻遍每一个联络点，竟然全无与上官凤接上头的。
这件事非同小可，韩家于情于理都不能坐视上官凤遭遇危险，但要如何帮忙，又是一个难题。河间郡是大梁的领土，所以燕北没办法公然发兵过去找人，所有行动必须在私下进行，这意味着人手不足和失去身份保护的危险，一定要慎之又慎。
韩素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去和白墨谈谈，将自己所知的详述一遍，最后总结道：“情况就是这样，目前比较可行的方案，只有让我们的士兵假扮成商人，前往河间找寻阿凤的下落。”她麾下四个营都有特别训练百来人的小队，专门承担较为复杂的任务，之前派去定襄帮上官昱寻找证据以证清白的朱雀营女兵，便是属于这些人，“保证她的安全最为重要，但必须尽量避免与河间军对上，绝不能暴露身份，你可以愿意接下这个任务？”
白墨手指勾起鬓边的一缕金发，拉到她眼皮底下，“你觉得我这样不算引人注目？”
“没办法，萧栩见过阿佑和阿奕。”离得太近就是这点不好，很难挑出对方面生的将领，“阿瑜还不知道有没有怀上，除了你们四个，其他人都不适合领导这种特殊行动。”韩素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将白墨上下打量一番，“你这形象作为男人虽然显眼，但如果装扮成胡姬，出现在客商队伍中就十分正常了。”
其实大多数人都分不出其他人种的区别，更不会清楚目前大梁已知国家中，除了月城白子，还真没有同时满足金发碧眼这两项特征的人存在，何况胡姬通常披戴华丽的头巾和面纱，除非成为她们的入幕之宾，否则很难看清真容，太适合隐藏身份了。
“你让我男扮女装？”白墨只觉手有些痒，恨不得给这姑娘头上来几个爆栗，穿越时不小心换了人种已经够倒霉，再换性别简直没法忍，“韩素你故意的吧？”
“我只是提出不错的建议，如何行动全权由你，阿凤也算是你的朋友，接不接任务给个准话。”
“当然接！”抱怨归抱怨，白墨却并非不知分寸之人，他受燕北收留培养，自然该为韩家分忧，哪能对任务挑三拣四？何况上官凤待他确实很好，并未因两人身份悬殊而有所疏离，且又兴趣相投，能玩到一处去。这次她有事，白墨还真心甘情愿出力帮忙，“给我一百人，足够的钱。另外，你在河间的情报点，告诉我联络方法。”
这些要求合情合理，韩素爽快答应了，她还要取得阿爹的同意，找阿娘借一名暗影，接下来便是伪装商队。做戏要做全套，参与这项任务的士兵都被分配了身份，商人、眷属、仆役、保镖一应俱全，为他们赶制符合身份的衣服。商队自然不能缺少货物，还有证明身份的文书，全部要在一天之内准备齐全。他们多拖延一刻，上官凤的危险就增加一分。
白墨接受了韩素为他定制的几套胡姬服饰，却不肯立刻试穿，只保证在需要的时候会装扮起来，“若是被你看见，指不定要笑话我多久。”
韩素确实想看看他穿女装的模样，但正事要紧，便将此节略过不提，郑重嘱咐道：“路上自己小心，将阿凤平安带回来。”又从阿绫手中接过一个大包袱塞给他，“这是专门给你做的零食，别再说我不讲义气啊。”
“多谢三娘。”猜到食盒中装的东西，白墨唇角勾起浅浅的笑容，“我争取尽快找到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