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 章 落雪
陈宪之数着手上的借据不禁感慨世家大族还是太有钱了。一个时辰不到该拿粮拿粮,该打借据打借据,半点不含糊。
已经有一队亲兵不用他再说开始打包押运了。还是别人家的人好用,省心省力的。
“回了。”兰若喊他。
“他们给钱这么干脆,你主子要是走了,我可有的过了。”
他收了钱心情好的很,开起自己的玩笑也轻松。光听这语调倒是不怎么担心。
“……”这事儿除了你过来发了两句话哪儿样不是往温钰身上扯,就差把锅全盖他身上了,“省城那边手伸不到这里。只要程颂不借机发难,随你做。”
“这是你主子说的还是你说的?”陈宪之来了精神,兰若这话可说的有意思,什么叫程颂不插手就随他干。程颂插手会怎么样。
兰若自知失言闭了嘴不再理会他快步向前走。远远的和他拉开了距离。
他一个病秧子追兰若还是痴心妄想的,人家三两步把他甩的没影了,是矣直到身后的亲兵开车来接他,他也没再找到兰若追问。
陈宪之一回到屋里就想把自己往床上扔,还没接触到床就被温钰拎着衣领薅到外屋软塌上“一身火药味。”
他就穿了个里衣,头发湿哒哒的显然刚洗完澡回来。陈宪之笑着去扯他头发“又嫌我脏了,这不你轰我出去吗?”
“省了耍嘴皮子的功夫,早洗完澡早躺着。”
温钰拿开他的手,从一边的架子上拿了块干净毛巾擦头发。
“托您的福,今儿发了笔横财,不过叔父莫不是忘了什么?咱们可是说好的,回了府还有更有诚意的道歉礼物来着,可不能就这样糊弄了过去。”
“成天就盯着我手里那点东西。你这图钱也未免有些太明目张胆了。”温钰不接他的话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嫌弃的偏过头“你说手上也拿了不少了,怎么半点没花在自己身上。”
“瞧您这话说的,我这么年轻不图钱我图什么?图个名分?”他倒是坦率,也不避讳他,一边脱衣服一边跟他扯皮“侄儿这福浅命薄的劲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了。家中还有个妻子,旁论乐不乐意的……。”
他衣服脱到一半,见温钰头发也不擦了,就那么用极具威慑力的眼神看他,那眼神陈宪之敢打包票说的是“你再多说两句就给你沉江。”
他心情好的很,凑过去亲他,被温钰仰头躲了过去,温钰双手举起和他保持距离“做什么呢?有妇之夫往人家身上贴。”
“哎呦,我怎的不知三爷也做起正人君子来了。”他笑着去亲他的唇角,一触即分,避开他来抓他的手,继续慢条斯理的脱衣服。
“你不喜欢听我也得说,明媒正娶的妻子,没有就那么置之不顾的道理。起码我物质上不能短了人家吧。”
温钰手肘撑在软榻上看着他脱得就剩个衬衫,像个纨绔似的吹了个口哨,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陈宪之拿了新的换洗衣服往屏风后走“总之,侄儿我就这么点爱好了,您满足一下。”
“你拿我的钱去养你老婆?……哈”温钰琢磨着“绎儿,这可不是个好买卖,听的叔父难受啊。”
“呵,我背着她整日同你厮混在一处,往前数个……不,就算现在这事传出去,我也做不得人了。”
陈宪之自嘲的声音隔着闷闷的水声一齐传来,温钰嘴里哼着不成曲调的音符闻言回道“那就挑个做得人的法子。”
“我是和她和离还是您老人家这个姘头打算和我断了?”断断续续的水声和炭火点燃时的声响在温钰耳中交杂着。
“她死了你也就不用负责了不是。”
水声停了一瞬,紧接着青年就说“我还以为您会开个恩放过我。如此倒是不用,我虽是和温窈无甚情谊,但为了一己之私害人性命,我倒还没有无趣到那种程度。好歹拜过天地,我万一有什么不测,也算是有个能出现在我葬礼上让我不至于恶心的想吐的人。”
“温窈?”
陈宪之从来不指望他能记得住不想干的人,于是提醒“温家旁支,在邵平。”
温家旁支实在是有些庞大,温三爷这个家主托着腮想了一会,转移了话题“谁给你定的亲事?”
“不知道,可能是我那个爹,又或者是某个兄长或者叔伯。”
他捧了一把水拍在脸上“是谁也没区别,他们都是一类人。”
“冤有头债有主,总得死一个吧。”温钰不知何时到了屏风后面,陈宪之警惕的看着屏风后男人高大的身影,听到他说“闹得我这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真是让人不舒服。”
陈宪之恍惚的从塌上爬起来,扶着头骂人“该死的温喻之。”
“什么死不死的,话说那么难听。”男人的声音飘进他耳中,他抬眼看着温钰穿着身蓝金色调的冬衣,捧着杯茶慢条斯理的喝着,悠闲自在的很。光是看着就让人牙痒痒。
他周遭那气场就能让人看出他很爽,各种意义上的。
陈宪之被人伺候着换完衣服脸也依旧是黑沉的,和春光满面的温三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人坐到一处,下人们替陈宪之端来了他的茶,他一皱眉“我不喝。”
“给少爷端茶点。”温钰摆摆手,给那茶安排了去处“给兰若送去,她忙的紧指不定也忘了用饭。”
陈宪之冷着脸“我不吃早茶,找点正常的。”
“别挑了我的少爷,你之前最喜欢的福德楼的厨子,尝尝。”
温钰端了送上来的生滚鱼片粥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赏个脸,喝吧。”
陈宪之白了他一眼,装样子喝了一口,紧接着就不适应的把碗端到了自己手上。
“你几时走?”他喝着粥突然想起来兰若上次提的那一嘴。
“我都寻思你不问了,届时又心中思量算计些什么。下午,待会兰若安排妥当就行。有个东西给你。”
他想起什么似的起身去了趟书架那儿,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个木盒,递给了他。
“什么?”
他搁下粥,拿帕子擦了擦手,打开盒子粗略的看了一眼。
“一些铺子和田亩什么的。”温钰随口说了一句“转的时候觉得不错,寻思着走前给你留点什么。”
“?”陈宪之把那一摞厚厚的地契合同拿出来,觉得看温钰从来没这么顺眼过。
“不是云城的东西?”他粗粗的翻过,发觉上面写的地点基本都是在南边,或是苏州或是沪上江浙那一带。
温钰笑了一下“东北贫远,你总不会一直留在这,买了这里不过是个浪费。”
陈宪之和他对视一眼,从中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感觉,但转瞬即逝。他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但就是觉得有那么一些不对劲。
“看来您在来东北前已经转过了不少地方,闲情雅致颇好。”
“凡事少困顿于眼前,自然有闲时和雅致去瞧瞧别处的风景,若是只在广州,哪儿能注意到东北这么有意思的地方,看见程颂那么有意思的人。”
他说“有意思”的时候特意咬重了音节,不出意外看到陈宪之警惕的朝他看来。
他笑着安抚他“不用紧张,只是突然想起她兄长罢了,镇安王一脉向来是硬骨头,如今只剩个女儿家撑着荣耀倒让人唏嘘。”
陈宪之摸不透他的想法,想着自己在锦城的态度斟酌后开口“程颂不比程衡时在宗室豪勋中的号召力,刘璟出走,她身边仅有宋姓兄弟。虽有私兵但并不得民心,她不争权也无意于其他,对你的谋划并无冲突。”
程颂身上的权利欲并不重,她不是政客更像是臣子。她成为别人手中的一把利刃,成为被统领者。
她还没有看清如今的时势,还在天真的相信这个政府,和他合作刺杀裴宿也不过是认为让京都乱起来,换个人上台就能改变那种局面。
看来程衡时和刘璟并没有明确的警告过她要小心和远离温钰,或许是来不及,又或是不能。她和那些上位者存在信息差,宋家两兄弟一个久在北方刘璟庇护下,另一个不理政事专注西学。他们都不能成为她有效的拥蹙,这也是她和他合作的主要原因,她需要打破那份信息差。陈宪之也需要借她手里的私兵来威慑东北势力和陈家那些蠢蠢欲动的硕鼠。
在此之前,温钰还真不能动他亲爱的盟友,私下围剿是小打小闹,要是让他在明面上针对,除非程颂放弃京中势力回东北否则肯定会有大麻烦。
“我倒还没有那么不容人。”他端起茶盅,喝了口茶,悠悠道“我知道你难得交个朋友嘛。”
陈宪之出门送他,只到门口温钰就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去“难得休息用不着浪费时间了。”
陈宪之站在门阶上并不强求,“叔父回了广州记得来信给侄儿。”
温钰抬手替他理了理围巾,因着他这句话本来还郁结些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书信太慢,我回去叫他们在府里安个电话。”
他们只说了几句,天上便又开始飘雪了,温钰惦记着他那弱的要死的身子,便上了车让他趁早回去。
目送着汽车离开,在长街中彻底失去了踪影,陈宪之缓缓吐了口浊气出来,仰头看着郁白的天空心都轻松了下来。
院门外的雪松树上的雾淞垂落在枝条上,迎接着飘然的“白絮”,落雪声音微弱到不可细闻,他解开围巾探手接了片雪花,看着它在自己手上停留又消失。
春日就要来了。他这样想着,将那条围巾扔到地上,越过它踏进门里。虽然还有些时间,但不会太远了。
既然碍事的家伙走了,那他就可以准备一些新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