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盒饭小说 > 其他小说 > 松柏影 > 第 23章 赈灾款

第 23章 赈灾款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温钰很快就出院了,陈宪之不喜欢医院的味道,于是在他百般抗议下兰若最后还是办了两个人的出院手续。

    对他的任性温钰倒是没什么意见“办吧,我看着他反倒更管用些,自己在这指不定就自己把针头拔了。”

    兰若对此不置可否,但不敢和她主子对呛,只敢在心里琢磨“只怕在你跟前才是无法无天了。”

    如果忽略温钰把人扔回陈家的话,温钰向来是娇惯陈宪之娇惯的有些过分的,兰若把这叫溺爱。以往在广州的时候但凡是陈宪之提出来的要求,基本没有不被满足的。

    温钰在当时对他的容忍度和溺爱堪称到了一个夸张的程度。

    温钰很讨厌有人喊他的字,温喻之。由温家族谱赋予的名字,上一个这么喊他的是某个不知所谓的小倌,后来坟头草都两米高了,兰若亲自带人处理的。

    再有就是刘璟和程衡时,前者和温钰是自小打架的情谊,温钰一直弄不死他。后者只喊过一两次,温钰很欣赏他,也便容忍了,何况后来把人弄死,自己也就舒服了。

    最后只有陈宪之一个人,他当时几乎把这当口头禅喊,喊温钰便只喊那个字,怎么说……兰若每次听到都是有些心惊胆战的。

    后来陈宪之离开广州,两人在东北再见陈宪之又带上了虚伪的假面,只喊他叔父这样疏离又暗含警告的称谓,就又有些奇怪。

    陈宪之懒得理他,拨开亲兵过来扶他的手撑着下了病床,“有车吗?我回一趟政府。”

    亲兵没应他的话,目光看向温钰,等他点头后才说“在下边候着。”

    陈宪之理了理身上有些皱的西装对温钰点了下头,挺直肩膀快步出去。

    温钰目送他出去,又低了头看书“这段时间别盯着他了,准备些正经事,咱们去给总理先生探探病。”

    兰若垂着头应了一声“我们带的人都去?”

    “用不着,带一部分。他手底下好歹得留点用的人。”

    “小少爷不一定需要……”

    “意思还是要做的,去办就行。”

    程颂满脸笑意的同来访者告别,从两人皆满意的神色中宋知秋推测事儿成了。

    人一走他扯着岑琴就凑了过来“他答应把那块地批过来了?”

    程颂点头“对,最迟四月份就可以开工,你现在和岑琴可以一起筹备了。”

    宋知秋激动的简直要蹦起来,碎碎念盘点着自己的计划到哪步了,连招呼也没顾得上和程颂打一溜烟就跑回了屋翻图纸。

    岑琴倒是有些担心“这么轻易只怕会有问题,一叶哥说这人是块硬骨头,何况是从前刘家的附庸……怕是受人指使。”

    刘璟为那场变革手段激烈,树敌无数,对于依附刘家存活的小家族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在变法失败后,程衡时身死,刘家败落被群起而攻之,多数产业缩水,刘璟索性将外围产业变现,核心的东西交托给程颂宋家两兄弟,远走异国。

    今日来找程颂攀谈的人正是发了时势财的一员,他手上拿着刘家在津海的一处港口,本身在总理一党现在被总统打压,无可奈何只能寻求资产变现。

    程颂算是趁火打劫把东西拿回来,用了点不太光彩的手段让其他几个竞争对手毫无异议的退出,最终这位卖家也只能选择她。

    程颂也觉得属实有点容易了,照常理来说孙议政就算动作再快也不至于现在就把人逼得走投无路,照她的预计来说这人怎么说也该再僵持些日子。

    但她也是猜测不出什么的,因为除了交接速度过快,所有的手续都到了她手上,那处地板上钉钉跑不了,总不能是裴宿在给他下套,他要能有这么大能耐也不至于现在在医院躺着死生不明。

    “我让人去那边照看着,免得出问题。”她沉吟半晌最后说,多留个后手总是好的,真要出了问题……那块地是港口,有一点失误可不好瞒着。

    “陈宪之有联系过吗?”

    “日前的那通电话陈先生说明了东北那边的态势,确认那边的世族特别是程家已经明确投靠了温家。陈先生在那边并无实权,云城事务多被人幕后操控。不过袭击应该不会再有了。”

    “情报在其次,他人还活着就行。”程颂对云城那边的状况有数,陈宪之被调过去就是当个吉祥物一样的花架子。除非温钰给他造势夺权,不过云城本身已经置身于他的控制下了,移交给陈宪之……还不够心里闹心的呢。温钰可不信任他。

    他们二人联合策划了这次刺杀行动,程颂打掩护,拦截消息传递到温钰那边的速度,陈宪之留在京中的暗子动手,不求杀死裴宿,只要他重伤让京中乱起来就行。

    两人很成功,这是他们第一次合作,毫无疑问这是个愉快的开始。但这也仅仅是个开始,裴宿是温钰的人,他们此举就是明目张胆挑衅,陈宪之在温钰眼皮子底下……可不好过。

    现在他不光好端端活下来了,还能一切如旧的在云城当花架子,她也就要重新考量自己这个盟友的价值了。尽管她不想承认,可一切就像陈宪之说的,他远比她看到的更具有价值。

    “给程家几个人去消息,能照看着他的地方多留心些。让特派员自求多福。”

    特派员现在反正是不用自求多福了,特派员甚至觉得自己的福气来得有点猝不及防了。

    他堪称惊愕的看着兰若送来的画,不可置信的又问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兰若垂头恭敬回道“主子说了,这幅画是提前给小少爷准备的生辰礼,咱们有要事便不再多留了。”

    陈宪之直觉温钰走的不正常,但这人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也说不好是别的有什么地方惹了他的注意还是……他觉得陈宪之这里的事情已经没有必要留下了。

    他手底下的人被温钰杀的杀,抓的抓已经消耗殆尽了,自然也是无从探究在东北这段时间他这叔父做了些什么。

    “几时走,这样匆忙,叔父可是有要事?”他脸上挂着虚伪关切的微笑,急切的想探知些什么。

    “奴婢不知主子的决定,只是奉命将东西给您送来。”

    兰若打定主意不说,陈宪之也不能胁迫,只能带着假笑客气的送人离开。

    人走后,他起身过去深吸一口气,掀开了画布。

    纯白的画布落到了地上,他看着那幅画上沾染的血一阵静默。

    温钰的画总是带有一种悲观惨烈的观感,他追求那种极致色彩的对撞,画出他眼中最卑劣有趣的东西,像是那幅《万世太平》,有什么比满地尸骸更能显得所谓“太平”可笑的吗?

    这次的画叫《明月》,海岸交接地方,一只苍鹰低略过海岸,它目光如炬,宽阔的双翼掠起了海面的波澜,月光如绸撒在它的翅膀上,占据了整个画面中心,在余下的一角中是一处海岸上的水洼,一条蜷缩的水蛇在阴暗中露出了暗黄色的眼睛注视着那个猎手。

    那双眼睛比鹰的眼睛还要传神,传神到陈宪之能轻而易举的看出它眼中的不甘,阴毒,以及……畏惧。

    月光在它目之所及处,只要略微抬头就可以被照耀到,可它只能为了生存低垂着头,谨小慎微的隐藏自己,于是光线将明暗分割,水蛇停留在了那阴暗的水洼里,苍鹰在辽阔的海面上飞掠。

    那滴血迹落到了月光分割明暗的地方,在水蛇眼睛下方,既像它的眼泪又像贪婪者流下的口水。

    温钰为此题名《明月》,画中却无明月,像太平中,从无太平。

    在画的侧下方温钰提了字

    “致我的苍鹰。”

    苍鹰掠海,温钰坚信他是翱翔天际的鹰,而非求生的水蛇。或许曾经的他是,但当他被温钰拉出那个水洼后,就不会是了。

    他要他展现价值,拒绝他成为附庸的要求后,他要拿出足够的价值来向他表明他有这个底气可以支撑他的傲气。

    而非别人口中暧昧调笑一般的“恃宠而骄”。

    生辰礼物收到温钰的画可不是什么好的祝福。陈宪之笑着自嘲,不过好在他的主人画画的手艺很好,虽然膈应人姑且也算是一件不错的生辰礼物吧。

    毕竟……也只有这家伙一个人在乎他的生辰。

    傍晚陈宪之遵循医嘱按时下班,和政府一众人道别后,他拎着公文包等在外面寻思着今儿亲兵怎么晚了,以往都会提前来等。

    正想着,汽车碾过积雪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打断,他认出了那辆车是温钰手下的那辆,于是抬手示意亲兵停车。

    车停在他面前,他开门坐进去,手上公文包放在手边,仰着头靠在车上“我们……先回府……”

    “侧匣里放了暖炉。”他有些沙哑的声音被温润的嗓音打断,“里面也有靠枕。”

    陈宪之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他目光终于落到了今天的司机身上,温三爷难得出来兼职显而易见的还有些生疏,不过这也不是很重要,因为陈宪之本来也没想到他此番举动,何况注意到他的车技,不翻车他就谢天谢地了。

    “叔父……你老人家挺闲。”

    陈宪之的话略带些讽意,不过他也只能在口头上占些微不足道的便宜了,受制于人成逞口头之快所谓上位者也不会多做计较。

    “是吗?可能人年纪大了就厌倦了在宅子里等人回来的感觉,我更喜欢亲自去接你回家的过程。”

    温钰今儿心情看起来十分不错,话都多了些“比我预计的要早些。我本以为你会多留些时间再出来,这样也好,我做了你喜欢的鱼,回去刚好用饭。”

    陈宪之良久没有说话,隔了好久他才用笑声问出了自己心里堪称可笑的疑问“您是在向我服软认错吗?”

    不怪他如此,实在是温钰这个人和认错简直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这人傲慢自负到了一定境界,虽然秉持着世家子弟那套谦逊有礼的假面,但这人那种高高在上的施舍姿态几乎是无处不在。

    温钰当真认真思索了一下,回复他“如果这能让你前几日糟糕的心情好一点,那么是的。”

    陈宪之的听力在那一瞬仿佛离他远去一般,他恍惚的听着温钰说“就当是我在向你服软吧。”

    这对陈宪之来说有点梦幻,在反应过来后他笑出了声,摒弃虚伪的假面,用自己内里的刻薄与极致的利己主义面目提出自己的诉求“只是口头上一文不值的行为吗?叔父,这是否太过廉价。”

    温钰颔首“当然不止,不过其他的道歉礼物需要你回家亲自打开才更有诚意,不是吗?”

    “当然……我对此抱有万分的期待。”陈宪之的手指交握,英俊的面容上带着虚伪柔顺的笑意“我对您的诚意无可置疑,不过是有些疑问,您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或许是分别的憾事,让我被迫再度离开我心爱的鹰隼,我迫切的想要使它记住主人的气味,以免下次见面他站到了别人的肩上。我这样嫉妒心旺盛的主人可能会对那人做出些失礼的行为,不过是提前做些预防而已。”

    温钰近乎直白的话将事实摆在了明面上,陈宪之心下放松了对他异常的戒备,这份坦诚算是温钰的警告与安抚,于此他受着才放心。

    毕竟“免费的才是最贵的”这句话他已经切身体会过了,对他这样一无所有的人来说“明码标价”是最好不过的,可以让他面对价格干脆离去,也可以让他权衡拿下它的代价与收益。

    而温钰总是能开出让他满意的价码,这家伙了解他到一种程度,让陈宪之自己有时都自愧不如。像他吃软不吃硬,非得要人哄才能好的狗脾气……当真是摸得熟的不得了。

    在府门前站着个人挡住了他们进去的步伐,兰若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正将他拦在门外,见他车回来恭敬的行了个礼。

    温钰从放下车窗,兰若俯身过来汇报“来找小少爷,声称是福阳县令。”

    陈宪之一愣,一时没想起自己和这人有什么交集,不过人敢找到这门前而不是政府那想来也不是公事。

    瞥见温钰不甚满意的脸色识趣的安抚了一下“叔父不是做了鱼吗?想来需要您亲自去看看,侄儿一会儿便到。”

    好歹刚拉下脸示好,两人关系稍有缓和温钰也不想闹得太难看,犹豫两秒将人放下了下去。

    陈宪之下车脸上便挂上了熟悉的假笑,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佝偻着腰穿着款式老旧的衣服,手上提着用油纸包着的两提东西。

    见他从车上下来冲他这边走来先是有些警惕,而后想起之前说新来的市长是个青年人,猜测出了他的身份,脸上带着世故的笑容走过去见礼“小人王如海见过大人,大人万安。”

    陈宪之刚还在打量他,见他要跪的样子赶紧将人拦住了“不必,现在是民国,你我二人平等处之。请问王先生来此可有要紧事?”

    那人显然是很局促的样子,他依旧躬着身子站在他身旁嗫嚅着说不出话,陈宪之看出了他的局促,贴心的对着他抬手“是我太失礼了,天冷快请先生进屋小坐,饮杯热茶慢慢说。”

    侍女上了茶放下帘子退了出去,陈宪之坐在他对面推了杯茶过去“先生喝茶。”

    “谢大人……”他接过杯子,小心的喝了一口,纠结了半晌最后开口“小人是福阳县令,为的是此番冬日赈灾的粮款来求大人。”

    “赈灾的粮款已于半月前发送到了各县上,为何先生今日才上门?”这件事是从陈宪之手上过的,但是他只看过明细,具体的东西当然是手下人办的。

    “……乱世荒年,哪儿有我们说话的份儿。大人……福阳县的赈灾粮款分毫未到县衙手上。大雪数日,各户囤积的余粮已不足以支撑我们生活了,下官无能……只能尽自己毫末之力央求大人……”

    “分毫未曾到县衙?”云城被世家大族把持,所以在拨赈灾款之初他便让人多出了三分之一,就算他们层层盘剥下去,也会余留出一些来给下面的人。没想到他们肆无忌惮到这种程度,手上一点不漏。

    王如海不说话了,只是低垂着头请求“下官家里实在拿不出粮食接济他们了……这事本来不敢劳烦大人,不过实在不知如何了……大人……”

    “笃笃……”

    敲门声骤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王如海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端起了茶喝着不敢再说。

    “少爷,主子请您过去用膳。”

    陈宪之让这事闹得脑子疼,一个福阳县算得了什么,一个县没粮食说明其他几个也没差,这一下往下查,拔出萝卜带出泥可是个大工程。

    “请叔父稍等。”

    他不耐烦回了一句,眼神重新落回王如海身上,“先生此番之举我自理解其中不易,但这终究不是一时半刻可以解决的,云城粮仓中的储蓄不足以再分发一次赈灾粮,从锦城外调也需要时间,况且大雪封路,一切都需要时间……”

    王如海的眼睛渐渐黯了下去,来此他自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从锦城那边打听过这个特派员不是站队世家的……可不是站队世家也并非救得了他们。

    “倘若有银子,先生可否能从世家手中购得粮食?”他话头不知道怎么突然转到了这上面。

    王如海一愣马上点头“可以可以,当然没问题,世家手里屯有不少余粮。”

    “那好办一些了,先生稍等片刻,我去室内取银票。”他说着起身向室内走去。

    王如海呆愣的看着他的动作,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不过片刻陈宪之抱着一个木匣出来,放到他手边“这些足够再一批赈灾银的数额,劳烦先生将其中一部分……不,先生用此全权购粮分发相邻各县,余下偏远些的,我自会派人过去……先生”

    陈宪之话到一半被他猝不及防的眼泪哽在了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王如海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下官失礼,”他说着不等陈宪之反应从座位上直接向他行了个大礼“大人对我们是救命之恩,下官风烛残年之躯……做官二十载,家境贫薄无以为报,请大人受我一拜,谢大人……谢大人救福阳县百姓三千余口性命。”

    “……”陈宪之看着他的架势,怕是拦着他这事儿救没完了,于是由着他拜了一礼,才将人扶起来。

    “先生,事情耽搁不得,请您即刻起身吧。匣中有零钱可做路费,不用在乎开销,只要即可能筹得粮食才是。”

    王如海抱着匣子,躬着的身子在颤抖,不断的称是。在陈宪之的安排下很快离开了府邸。

    送他出门后,陈宪之被兰若引着往餐厅走,兰若替他掀了帘子请他进去。

    温钰手上摆弄着个晶莹剔透的玉碗,见他来了扫了一眼,也没说让他坐,就当没看到把人晾那。

    “……叔父……”

    他话刚开口,温钰手上的玉碗就落到地上碎了个彻底。玉碎声将他后面的话堵了回去。

    “拿我给你的银子去救人……特派员大义。”

    他的语调不阴不阳,怎么听怎么不对劲“我怎么不知道你对旁人这么在乎?和程衡时待久了也多了些救国救民的情怀?”

    “叔父误会,不过是明哲保身罢了。”陈宪之笑着迈过碎玉过去给他捏肩,“世家们动作如此之大,这灾荒之年若是将事情闹大,最后担责的还是侄儿。先将窟窿填上挣个名声罢了,后续您还能让侄儿吃亏?”

    他的手在触及温钰脸之前被毫不留情抓住,陈宪之的脸一白,咬着牙把呼痛声咽回了肚子里,nnnd他的骨头要碎了。

    温钰瞳色浅淡的眼睛在他脸上巡视片刻,最后才笑“是,我还在这他们这么算计你……坐。”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