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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 章 就算我把你当做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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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三爷,下官特地带了几个儿子来拜您。”

    陈老太爷,官至一品,三省巡抚,在外人面前何其风光,却对一后辈毕恭毕敬。

    陈宪之隐匿于人后,只觉嘲讽,寒冬腊月的天,他一身单衣站在人后,被挡的严严实实。

    广州温家,京城刘家,南北两大家族,前者掌权,后者管钱,直到双方这一辈,刘家刘璟彻底退出朝廷,温家温钰乘洋人东来之风,大肆开关敛财,钱权两收,这才算是彻底结束对峙局面。

    因为要巩固权势,所以最能审时度势的陈大人硬着头皮来拜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拜得好,下次别拜了,爷要被这几个丑的吓着了,明儿就让人把你的官帽给摘了。”

    陈宪之被这话逗得一乐,笑出了声,在死寂的殿内分外刺耳。

    然后反手挨了一巴掌,他没控制好被打得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大脑嗡嗡作响,出现了短暂的耳鸣。白净的脸上瞬间就肿起了艳红的巴掌印。

    “不知礼数的东西,怎可在三爷这儿放肆!”而后他清高的父亲啊,转过身去对高堂上的男人赔礼。

    “去外面跪着,跪到我满意。”

    陈家老爷子一口答应下来,就要指挥下人将他带出去。

    “我的意思是,你们一起去跪着。”

    陈宪之被架了出去,他回头看了眼上面的人,一张艳若桃李的脸和跪卧在他身侧的男童。

    广州的冬天并不算很冷,但陈宪之的身子被磋磨得太厉害,十六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受不得累了,受了寒便不可抗拒的倒下。

    这些小动静惊不得主人,于是被侍卫泼了桶冷水,接着跪,反复三次,这场罚跪才以他的满意而告终。

    下贱的人,哪怕病了,只要可以起到应有的作用便好,而他这个无娘家势力又不得重视的庶子,唯一的用处就是卖笑陪睡,好帮他那个爹啊,争得这稳权的机会。

    “绎儿,今日你可怨爹。”

    老东西揽着他的腰,让他分外作呕,可他只是垂着眼,装出乖觉的样子,摇头。

    “将脸养好,只要能劝动温四爷将胞妹嫁给你三哥,得了温家的势……”

    得势我倒叫你将温家得罪个死好了。他收敛了勾起的唇角,藏住眼中汹涌的恶意。

    陈老爷子进屋和温四爷详谈,陈宪之就在院前的廊庭中坐着,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穿着月白色的锦袍,神色冷淡,远看成画,于是他就这样,入了温钰的眼。

    “这人归我了,四叔再去别的地方找一个吧。”

    温钰只是笑着说了一句话,那半截入土的老头子便慌忙不迭松开了他的手。

    他的父亲大人躬身对他行礼“三爷您若喜欢,不如收了去做个玩意儿,也是他的福气。”

    玩意儿……他当时笑了一下,原来……在人家眼里他连个人都算不上啊,也好……若是让他英明一世的父亲知道,自己竟然被个玩意毁了,会不会气死呢?反正……杀谁不是杀,换个更贵重的,更好。

    “嗯陈大人是在教我怎么做吗?”

    他语调温和,妖异的五官呈现出不近人情的冷。

    “下官不敢。”

    忽然,温钰看向他,像狼盯住猎物一般“依这位小公子说,如何罚呢?”

    他本可以一直匿身于污泥,如同脏污的蟒,可有人将他从污泥中拎出,为他披上了一层名为自尊的人皮,他便再也做不到像条狗一样,为了丝毫的生存机会而向别人摇尾乞怜了。

    他将刀放到他面前,如同慈父在照顾后辈,温和地强硬的让他做出抉择,是要继续在阴暗中苟且求生,还是搏一把站到阳光下。

    那一刻陈宪之看得格外清楚,这是他最好的机会。

    “将舌头拔了如何”

    “孺子可教。”温钰笑着拉上了他的手。

    温钰是个大方的人,特别是对他上了心的人。

    他送他的第一样东西是一幅画,浓墨重彩的西洋风格,由他亲手作出来的,那是他十九岁的生辰礼。

    温钰牵着他的手掀开画布,沉郁的黑中,纯白的颜色是那样亮眼,他的手触上画中与他神似的脸。

    “喜欢吗?”温钰的手触上他的脸。

    他点头,他便笑。

    “你知道吗?所有人中我最青睐你,不是因为你心狠,而是你将自己的心思藏得最深,陈绎,你就像天生的伶人。”

    是啊,哪怕心里已经千疮百孔了,他依旧在挣扎着想要存活,他笑着说着他爱听的话。

    因为温钰喜欢驯鹰,他喜欢高傲的鹰,却独独只对他一人俯首的掌控感。

    “你还是个鹰雏呢,这么小的家伙跟在我身边吧。”

    “小绎儿,乖一点,别还未飞,就让我折了你的翼,没用的鹰是会被扔去喂狗的。”

    “唤我叔父吧,你总是要比别人特别一些。”

    特别吗?温钰,那你可要抓紧手里的绳子,莫要让我啄瞎你的眼睛。

    常住在锦城,陈宪之便在此处买了宅子,他不喜欢热闹,便有些偏了。

    温窈在门外等他,陈宪之从车上下来,便去扶后面的人。

    “叔父,慢一些。”相较于他,男人便随意得多。

    “这是他们给你娶的夫人”他笑着随意对温窈招手,像在叫什么宠物一般“这儿来,叫我瞧瞧是什么样的佳人,配得起我的绎儿。”

    温窈没见过他,但看着陈宪之对他毕恭毕敬的样子也不敢多言,顺从的过去。

    “般配。”他看了半晌才说出这两个字,踱着步进了院内。

    陈宪之当然没有错过他眼中所传达的危险的讯息。

    “带着送你的玉,去督抚那里。”

    他说完跟了进去,会有司机送她去的,并非是在乎一条人命,温钰若是在东北动手,程颂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局势一旦乱了起来,他的棋盘也就乱了。

    “伉俪情深特地让人走了。”

    将近院子的陈宪之就被一股大力拽得一阵踉跄,撞进了他怀里。

    “我倒是忘记问了,小绎儿可是喜欢她的若是喜欢,叔父就给你留着她。”

    然后你就可以死了,他十分贴心地没有把后半句说出来,怕吓着他。

    陈宪之简直毛骨悚然,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个疯子用了多大的力气。

    “当然不,不过叔父旅居国外那么久,侄儿难免孤独,不想回那个作呕的地方,有人来陪我过年……自然是好的,叔父来了,便也没她什么事了。”

    温钰眯了眯眼放开他“你怪我”

    “我不能吗?”他抬眸反问他“你扪心自问,我的叔父,你想杀我几次了,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他扯住他的衣领强迫他弯下腰来“看着我一次次对你弯腰很爽对不对?”

    温钰看着他点头。

    “也对,温三爷”他生疏的语气让温钰皱了下眉。“你管我两年,我该知足,可我怎么这么恨呢。”

    他手上的枪口对准了温钰的太阳穴,温钰挑挑眉,腰间的枪被不听话的小家伙顺走了。

    “叔父您啊,顾自己太多,顾别人太少,明白吗?你走之后让我重新回到那副不堪的境地,被羞辱,凌虐,我本已麻木,若你不曾将我拉出来,叔父,你口口声声说的青睐,有几分真假”

    他手上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呈现出不正常的病白,握枪的手甚至在颤抖,在别人眼中是愤怒,而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在怕。

    他知道温钰有多了解他,更甚于他自己,可同样的,他在这男人手底下求生,同样对他的了解甚于本身。

    温钰追求刺激讨厌一成不变的事物,他以恭顺的面目过了那么多年,再这样……就要被厌烦了。

    但他是否会接受呢?他不知道,可,没有退路了。

    他手上不断冒着汗,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心几乎提了起来“您待我有几分真假”

    温钰瞧着他那可爱的样子真是再也压不住笑了,他抬手握住他拿枪的手,紧拉住他想缩回的反应,把枪口往前送了送。

    “小绎儿,拿枪的手,不能抖的。”

    他凑近他的脸,温热的唇息交缠,他的唇亲到了他的眼尾“太可爱了我的鹰雏,你有质疑是好事,但现在我要教给你一件事,睁开眼。”

    他笑吟吟的眉眼像只妖精,陈宪之看着他,心脏不断下坠。

    温钰的手忽得用力,带着他的手对着扳机按了下去。

    “不——”他眼睛骤然睁大,忍不住惊呼出声。

    “哈哈哈……”温钰却笑的高兴,把枪从他手里带出来,将人带进怀里,一下下拍着他的背。

    “乖,叔父没事,小游戏罢了……”

    他语气温柔,像是在哄小孩儿,陈宪之抓着他的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温钰完全不在意,他养的孩子比之前更有趣了,这样更好,不过……小朋友的自尊心强,不愿意提起的过往可不是就那么容易掀过的。

    陈宪之在心里松了口气,示弱,强硬,面对温钰这个疯子,仿佛在刀刃上行走。

    “她还在生气啊”

    宋知秋抱着个小男孩压低声音问他哥,宋一叶扫了他一眼,眼神仿佛在看智障,双胞胎之间特有的心灵感应让他机会秒懂他哥的意思。

    “嘿,你懂不懂爱幼。”宋知秋想踹他,但身上挂着个不方便只能语气威胁。

    “上陈绎车的男人,你看清脸了没有”宋一叶问他。

    “我从哪看去,那家伙带了那么多人围着,不知道的以为在押送什么罪犯一样。”

    话是这样说的,但还是努力想着“看着挺年轻的吧,脸没看清,身段挺好的……哎,你打我干嘛!”

    宋知秋疼的啊,宋一叶收回了手,将小孩抱过来“挺熟啊你,我是不是告诉你少往不正经的地方跑。”

    宋知秋一双凤眼瞪得溜圆,扭头就跑。

    程颂在屋内听着兄弟俩的吵闹声走远,她抱着头,忽然就有些难受

    “哥……程衡时,我什么都不能做……”她眨了眨眼睛,眼泪就不受控制的顺着脸滑了下去“我连杀了他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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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先生。”

    程宋瞧见他的身影匆匆追了上去,前面那人一听他的声音,直接拔腿就跑。

    “哎!大人,宫闱内禁止急行。”小太监尖利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疼。

    温钰当然知道,但他可是真怕了这位王爷,你说就好好当个国库蛀虫怎么了?他又不是养不起,非得学他那爹,救国救民,变法,开关,纯纯给他找事。他就进京叙个职,搞什么非得抓他。

    程宋就是个没怎么锻炼过的文人,很快就被他甩了,温钰松了口气,在宫里转了两圈,就打算出宫去。

    快到宫门的时候,他脚步一顿,扭头就想跑,好在这次程宋反应快,挡在他前面将人拦了下来。

    温钰没辙了,躬身,十分敷衍地行了个礼“见过王爷。”

    程宋倒是开门见山“湖北铁厂一事,听闻温大人未批,敢问为何?”

    能有为什么,不挣钱啊。

    温钰在心里快想把程宋弄死了,面上却分毫不显,笑着回答他“臣今日流连勾栏所,许是手下人自作主张,臣回去一定收拾他们。”

    漂亮的脸上一本正经地说着胡话,程宋哪儿见过这般明目张胆说自己渎职的,当下就被这理由闹了个大红脸。

    要么说这人的性格不是一天养成的,特别是温钰,恶劣的本性深植,一见他这样,玩心当时就出来了,一副好哥俩的样子就揽上了他的肩。

    “走走走,不能耽误王爷的大事,咱们路上说。”强硬的把人拐上马车直奔青楼。

    路上温钰有多无聊,看到程衡时被一堆姑娘围着的时候就有多好笑。

    这书呆子啊,也不知道老王爷如何教的,女儿家的手也不敢摸。

    平心而论,他还是欣赏程衡时的,有手段,有魄力,更重要的是,有脑子,只可惜是个痴的。

    “王爷,那龙椅你坐不坐”

    他问的像在开玩笑,但当时他想,程衡时若是回个想,他就受会儿累,和刘璟那小子配合一下。

    可惜啊,那呆子喝多了,睁大着眼睛,呆愣愣看着他,慌忙不跌地去捂他的嘴。

    “不要再说了,你脑袋会没的。”

    温钰有点好笑,那皇帝还有几分权去砍他的脑袋,只有傻得才愿意信。不过……那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了,怨不得他下手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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