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告诉他你有夫人就好了
“其实宋先生考虑得也是不无道理。”
他一开口程颂就诧异抬头,一段时间接触下来,她可算是看明白了,这个表面温文尔雅好似一派谦谦君子的家伙内心里究竟是有多么自负的,承认别人观点对他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
毕竟这家伙总是会用些“小手段”在别人说服他之前,先让别人认同他的。
比如上次同他就译文问题产生争论的岑琴,就“意外”摔断了胳膊。
“确实,只单这样缠着督抚,只会对您名声有损。”
程颂不置一词地听他抽风胡扯,这家伙处熟了就会发现,多少是带点搞笑成分在的。
“所以,经过陈某的慎重考虑,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我点火,您扇风,在一叶督察员东北探亲这功夫,替知秋先生谋桩好婚事。”
程颂托着下巴,没想明白这中个因果联系。
“您且细思,说如此对您名声有损的可否仅为宋先生一人。”
程颂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陈某对因自己致使督抚名声受损十分歉疚,不忍督抚再受此困扰,替知秋先生谋了婚事,便会使先生多顾家庭,少些功夫淫浸于此,捕风捉影一事,莫为先生这等国之栋梁该讲的,散些精力,便不会使你我二人为此为难。”
“哦~”程颂懂了,这是拐着弯骂宋知秋闲事儿多,不干正事,专门给她吹耳边风呢,陈宪之心眼小,要趁宋一叶来东北探亲的功夫伙同他一起报复,给他后院点火。
“不用那么费事,只需向他挑明你早已有家室便可,何苦劳心费力,去给他再寻门亲事。”
她塞了口菜,轻描淡写给他扔了个“炸弹”。
陈宪之手一松,茶盏被失手砸到桌上,热水浇到他手上,顿时一片红肿,在修长的手上显得触目惊心。
程颂一口菜含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顺手把擦桌子的抹布扔给他。
陈宪之的手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脸有瞬间的僵硬。
他抽了手,从衬衣内侧拿出干净的纸巾擦手。
“多谢督抚。”
程颂咽了嘴里的菜“你反应那么大做什么,不能说”
陈宪之将手放了下去,长袖将其中的伤掩住“不是,许多年未提过了,督抚知道,让陈某始料未及。”
程颂挑了挑眉,对人家的私事也不再开口。
“陈某对外缄口不言的事,督抚如何得知的”
陈宪之话中的意思忽然就尖锐起来了。
“处于高处嘛,总有人来通风报信。”
陈宪之在回去的时候依旧是那副风月同霁的模样,不过程颂看这人仿佛浑身刺都要炸起来了,十分不好惹。
程颂笑眯眯地对他挥手告别,目送他的车走远。
宋知秋见他们吃完了,从对面酒馆里出来,手上还拿着份报纸“你跟他说了什么怎么就走了”
“本来就是决定要走的,不过是你说的叫他听到了,存心逗你罢了。”
“罢了,先不看他了,你来看。”
宋知秋将报纸展给她看,程颂皱皱眉,“拜圣人庙?”
“对啊,孙议政那帮人前天大张旗鼓去的,现在又不知道怎么的在重提读经敬史。”
程颂没说话,目送着陈宪之车远去的方向。
“先生,夫人的信。”
“搁下吧。”陈宪之给手上上着药,轻飘飘地扫了眼信笺,缠好绷带,带上手套,用不甚灵便的手打开。
“冀君北游,光景日长,与君渐隔时间冗长,无记所念,君行千里,妾深……”
刚看没一行,陈宪之便移开了眼,将信折好,收到了抽屉里。
“先生,回信……”
陈宪之没应他转而问道“广州那边有消息没有。”
“大少爷去见了温三爷,听那边的消息说,三爷打算去苏州看老爷子。”
陈宪之眼神沉了沉“温家的消息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容易?”
那人没说话,怕是自己心里也知道有问题。
“温钰故意给你们放消息。”他笑了一下,“给我提醒呢,我的叔父啊。”
“去趟金华,带上我上次寻的翡翠,问夫人愿不愿意来东北过年。”
下人有些迟疑“往年……夫人都是回主家的……这……”
“你只便去问就好了,来或不来,由夫人自己决定。”
他摆摆手,模样没几分上心 倒像是随口一问。这主要是给温钰添堵的一件小事,主要是让程颂见过她就好。
“师兄!”岑琴披了个白披风,像阵风似的扑到宋知秋身上。
程颂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有点多余,向旁边挪了挪。
岑少爷眼角眉梢都带着笑,独属于少年人的朝气让宋知秋一时晃了眼。
“哎呀,都多大的人了。”他拍了拍岑琴的头,示意他起来。
“我给师兄和督抚,哦不,小姑姑带了礼物。”
他话说着,从侍从手上拿过两个盒子。
“还有我的谢了。”程颂有点意外,岑夫人已经派人送过一趟了,没想到小少爷还来送一趟。
岑夫人前些时间带着岑琴回了趟坝上老家探亲,结果就是程颂那边的兵们就开了荤,酒肉送了不少。
“坝上特产的奶酒,季羡。”他招了招手,一个背着枪的警卫过来,手上提了两个坛子。
“那个小的随身就能带着,大的给周队长和陈队长他们。”
程颂瞧着酒坛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但宋知秋还在,她只能装会儿正经人,把小瓶递给李蓝姬。
李蓝姬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抿着唇瞧着跟在岑琴后边的侍从。
程颂眼珠一转,对岑琴说“先送回营里吧,让这小兄弟帮个忙。”
岑琴应得爽快,季羡垂着头,脸快埋到地里去了,红着脸不敢看李蓝姬。
新春将至,整个锦城都被渲上了层鲜红的颜色,程颂和宋知秋应岑夫人的约请在岑家小住。
岑家亲戚多,岑劲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没了他整天扯着自己研究布划,程颂乐得清闲,就在院子里教李蓝姬念书,顺便帮宋知秋处理下工厂账单。
“话说,那小子真就这么消停了”
宋知秋从书堆里冒出个头,无不八卦地打听。
“你若是再这样八婆,一叶来了,我可真让他给你寻门婚事。”
程颂手上没歇着,拿着算盘拨的乱响。
“我的亲妹子啊,看在我跟你这么多年的份上,给哥留条活路吧,一叶带着大嫂来了你可千万别提我这事。”
他双手合十对她拜了拜。
“嗯师兄还有大嫂吗?”岑琴从另一个书堆里也冒出个头来听八卦。
“有啊,家里老头走前给他订的婚,早有几年了,孩子都两岁了。”
二十九岁的宋一叶孩子两岁,二十九的宋知秋媳妇都没个影子。程颂在心里吐槽,但好歹说当事人很乐观。
“当然,这些年我俩在京城,他回去的少,我还没见过小孩儿,不过今年应该会带出来遛遛……”
“程小姐。”季羡站在门外,因打扰他们面色有点尴尬“特派员先生来了,市长请您过去。”
程颂挑了挑眉,她以为陈宪之会放过她,让她过两天好日子。
岑劲同岑夫人站在门外,陈宪之先从车上下来。
他一身藏青色的唐装,整个儿显得儒雅又温和。接着又回头从车里扶出一个女人,女人一身妇人打扮,脚上踩着旧式的长屐,头上步摇珠钗幅度极轻地晃动,眉眼是极温柔的,气质端庄典雅。
“岑市长,岑夫人,介绍一下,我夫人。”
他同他们握过手后偏过身拉过女子的手说。
她对他们行了个礼,微微笑了一下,没有露齿。
岑劲摆摆手“特派员来得刚巧,程督抚来寒舍过年,我已派人过去请了,走,外边冷,咱们屋里请。”
岑夫人没有言语,不声不响地打量着女人,细长的眼尾中透着不喜。
女人没理,她清楚地感受到当岑市长提起程督抚的时候,陈宪之身体的僵硬。
而后在进门后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握住她的手。
岑夫人抿着唇不甚言语的陪着这位“不良于行”的客,缠过足的女子走路太慢,岑夫人和她在后面慢慢走着。
东北前几日刚下过雪,积雪未消,覆在庭院中让温窈很新奇。
陈宪之叹了口气,过来扶她,怕她不小心摔着。
“家中独子喜欢雪景便未让下人收拾,倒未想这一层。”岑劲有些过意不去。
“景色是美的,不过对拙荆有些不便罢了。”陈宪之回话。
岑家富甲一方陈宪之是知道的,但岑夫人今日待客偏生奇怪,通通将往日不常用的老物件请了出来,搞得岑劲喝茶都得慎而又慎,生怕将前朝御制毁了。
“嘶,岑兄,我几进要被这雪给谋害了,几时扫了去。”
温窈听到这声抱怨有点讶然,程颂掀帘子进来,她眉眼张扬,看着心情不错的样子。浓而重的眉像是入水后晕开的丹青,身上带着些戾气,不像是读书人,长发松松垮垮地束着,显得不是很郑重,像个闲客。
她和她对上眼,女子对她笑了一下,透出几分善意。
她被晃了下眼,没待开口,坐她一旁的陈宪之便已经起身匆匆迎了上去。
“这样冷的天,就穿了件长衫怕是又要喝药了。”
岑夫人不阴不阳地刺了她一句,又嘴硬心软地让下人给她去拿毯子。
“跑着来的,不算冷。”她回了岑夫人一句,又把目光投向陈宪之
“我以为你回南边了,还说让你给人捎封信,这位是……”她看向他身后的温窈。
“我夫人,家中兄弟不少,不差我这一闲人,今年陪着督抚在东北。”
“舟车劳顿的,如此奔波做什么。”程颂从腰间扯了佩的玉递给她。
温窈看了眼陈宪之,没伸手。
“收着吧,不值几个钱,用不着看他眼色。”
她将东西塞到温窈手里“只当是见面礼,陈宪之帮了我不少,你是他夫人,应当的。”
她这话说的,直接叫陈宪之无可辩驳,堵死了他的话。
一行人留在岑家,岑夫人照着程颂的意思,给他们安排了临近的院子。
温窈解下玉佩摆到陈宪之案上,陈宪之从书中抬头,看了看玉,又看看她。
“夫君想要便拿去吧。”她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
陈宪之看着这位陌生的夫人,没说话。
“强迫自己演了一日的戏,想必您是累的,我知会下人多准备一床被褥了,我身子弱,劳烦夫君住外榻。”
陈宪之没回她的话,对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坐,“给你的玉收了,旁人……没有这份福气呢。”
“夫君您觉得,妾收的下这份福气吗?”温窈看着他,温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您想让妾看的东西,妾看得清楚,但您也须得清楚一件事,温窈是陈家三书六聘娶来的儿媳,是上了陈家族谱的您的发妻,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不能羞辱我。”
陈宪之突然就笑了,他温和的反问她“鄙人都没在所谓陈家的族谱上,温小姐究竟是谁的发妻呢?”
他俊逸的五官上染上了层骇人的阴郁,让人从心底发寒“好一个发妻,不知道强绑我结这姻缘,温小姐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很如意”
温窈脸上有些难堪,陈宪之站起了身,走到她面前,戴着手套的手温柔的替他抚平微乱的发丝,而后扼住了她的下巴。
“温小姐,陈某自认手上沾了不少……无用之人的血,也万算不得好人,可你既然来了东北,便再没有诸如,我那父亲给你撑腰了,懂我意思吗?”
他笑着,手却越缩越紧“你就是给我装,也得在督抚面前,装出欢喜的样子,不然陈某是不介意换个听话的跟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