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 章 别离
“啊喂,你们两个家伙,大早上的去屋顶上晒什么太阳!快下来吃饭。”宋知秋在下面喊他们。
“哟,刚睡醒就要吃,几年不见,你这生活过得不错啊。”刘璟不挤兑他心里难受。
“睡醒不吃饭干嘛?给你请安啊,皇上早没了。”
两人的嘴仗打的有来有回,程颂就仰头望着初升的旭日。
未来的他们将会走向何处,她不知道。如果刘璟自始至终向那条路走下去的话,他们的对立是不可避免的结果,但就像刘璟告诉她的,时间终会将正确的答案呈现在他们眼前。
他们只留了一天,傍晚,刘璟送他们离开,看着高大的轮船不禁有些感慨“我那艘可比这大多了。”他扭头问宋知秋“颂颂说你管那些旁的什么东西,我的船停哪儿了。”
宋知秋向旁边挪了两步,寻了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卖了。”
他活像个鹌鹑,让刘璟那眼神吓得话都结巴了。
“卖了!你把自己卖了看看有没有那船值钱!”
刘璟抬脚就要踹他“娘的,小爷家产都让你这傻逼给败完了,瞧你那不争气的德行。”
“那你跟我们回东北,你自己去挣回来,让小颂给你开经营证。”
刘璟就知道这家伙没死心,想着法给他往东北骗,他要是过去,程颂指不定干点什么,他干这事可不是让程颂看着了能得好的事。
“得了,没工夫,你们回吧。”
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周以榛护着程颂先上了船,又看了看一副嫌弃样的刘璟,两相为难,仰头问她“我晚点回去”
刘璟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行了,你忍心让小孩儿孤苦伶仃一个人我这儿可养不起你,去吧,有缘人自会相逢。”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也这样信命了!”
宋知秋用力地抱了他一下“给我去信,听到没有!”
他慢慢向船那边挪动,一步三回头。刘璟懒散的对他摆摆手,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船声呜鸣,渐渐驶离港口,那道熟悉的身影也渐渐隐没于人海。
宋知秋一直望着,直到再也看不见港口,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程颂倚着船栏,见他正常了才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过来“好了”
他一副哀怨样儿“他不跟我回去,这生意咋做啊,我可不想再赔钱了!”
宋知秋就是个专业的科技工程师,让他接手刘璟搞出来的生意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刘璟家里世代经商,算是祖辈皇商,刘璟那小子又从小管家,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刘璟是做生意的天才,他宋知秋就是个平常人,根本处理不了他那些弯弯绕绕的庞大生意,导致刘璟留下来的产业不断缩水,虽说有之前的底子盈利多于亏损,但是……够呛。他这心理负担也很大啊。
程颂看他样就好笑“回去给你多批预算。”
“真的!”宋知秋眼睛一下就亮了,好像那个巨型哈士奇。
“好话不说二遍的,这是什么?”她伸手把他腰间的东西拽了下来,藏青色的香囊,金丝银线和不要钱一样在上面组成了繁复的花纹,散发着淡淡的艾草味。
“他送你防晕船的,带着吧,好不好用的,反正挺值钱。”
程颂把东西扔还给他,宋知秋慌忙不跌的接住。
“他小子……”他话说到一半忽得就顿住了,回望来时路,对着将落的夕阳,小声补上了后半句“算你还有点良心。”
刘璟最后望了眼他们远去的方向,转身走上了一条与来时路相反的路。
“宋督察员,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裴总理的交代。”男人充满怒气的声音让他皱了皱眉。
宋一叶摘下墨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与宪法不符,不批。”
虽是同胞兄弟,但是宋一叶显而易见的比不靠谱的弟弟有气势的多,一米八多的身高向下扫了那人一眼。
但那人显然不甘心“宋稚!你是程颂那边的人,何必总是与我们做对,尽早插手广州对你们有什么坏处!”
那人本来还能算是能看的脸因为愤怒扭曲得有几分可怖,宋稚看不下眼去,移开了目光。
“宪法既立,以宪法为准,而且,广州你都想插手,不怕死无全尸”他又戴上了墨镜,上了车。
那人还欲拦他,被他随行的警员挡开了手。
“你敢拦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警卫员半点没怂“知道,陈绮先生,前朝元老陈大人的长子,陈特派员兄长,但督抚说了,在广东宋先生人身安全为第一,请您理解。”
他话说得温和,动作却不可反驳的坚决。
陈绮气得脸色发青“你如此做,程颂在东北讨不到好。”
此话不知道是对警卫员说的还是对宋一叶说的“这是属下分内之事,您如何做那是您的事。”
“别和他废话,走了。”
宋一叶冷淡的声音从车里传来,警卫员对他敬了个军礼,小跑着去了驾驶位。
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敢插手广州的事。
宋一叶在心里嗤笑,却在看到街边一闪而过的焰红后收敛了心思,温钰的地盘,他们再怎么斗都翻不出棋盘,他可不想被人当成猴子耍。
“先生,大公子那边发来的电报。”
陈宪之扫了眼,没接,眼神很冷淡,不紧不慢地摘着手套“我那不争气的大哥啊,又有什么指示呢?”
其中“指示”二字被拉得格外长,有种说不出的嘲讽。
下人的腰弯的更低了“大公子在广州那边因宋稚的阻拦,部分有利于党内的法令推行不利,希望您在东北向程小姐施压,并且格外强调广州那边……”
“说吧。”他将手套扔进了垃圾桶。
“广州那边的大人问您的消息了。”
陈宪之笑了一下“用来威胁我我这大哥啊,近些年来吃了不少龙筋凤髓,除了体重倒是什么都没变。”
睫毛在阳光下为眼睛打下层鸦青色的阴翳,他再抬谋,眼中波谲涌动的情绪消失的无影踪。
“不过到底是兄弟,也合该给他些面子,他去把他上次动用公款养姨娘的事儿捅给孙议政的人。”
“老爷那边……”
“天塌了也有我顶着,再说了,一个儿子罢了,废了,他不有很多吗?陈绮玩不过我,他自己心里有数。督抚几时的车。”
“三刻后。”
“现在过去,这事你晚点办了。”
陈靖给这位突然而至的特派员腾了地方。
“多谢。”陈宪之微微点头向他道谢。
陈靖倒还好,跟程颂这些年下来见多了高官,李蓝姬就拘谨多了,坐他旁边大气儿不敢出,生怕在这位看着就很“贵”的特派员先生面前给程颂丢人。
好在也没让她煎熬很久,程颂的车刚出现,特派员先生就立刻起身过去。
程颂刚一下车就看到了他,挑了挑眉“特派员果然清闲。”
陈宪之笑了笑“受岑先生所托自然是重视。”
程颂懒得同他去打官腔,从车里抱出了一束花,对驾驶位的周以榛叮嘱“带着陈靖和李蓝姬送那谁去医院。”
宋知秋在后座上捂着腹部,难受的脸上一片惨白,无力地瞪了她一眼。
程颂没理他“我有事跟特派员谈,不用来接我了,替我给岑市长报个平安。”
她声音不小,陈宪之自然听得清楚“荣幸至极。”周以榛只得应下他。
待把他们送走,程颂把花递给他,各色的花都有,种类各样,花开程度也不同,有些含苞欲放,而有些已开到靡途,带着些土腥味,上面还带着露珠。
陈宪之没看花,看向她沾着泥土的鞋子“劳烦督抚了。”
“这是报酬。”她话说的冷淡,换言之,别搞得那么煽情,她不爱听。
他也不多提,把花交给属下后和她寻了处清净地方谈事。
“外使先生,多谢您百忙之中愿意过来。”
面对裴宿的笑脸,托恩兴致缺缺说了串法语,身后翻译接过话来“没什么,您是程……小姐敬重的先生,长辈派人来请,自然是要来的。”
翻译抹了把冷汗,他家外使说话能不能加上敬称啊,这真要命。
裴宿笑意不减“程颂在东北有陈宪之的照顾自然是不差些什么的。”
托恩原本散漫的蓝眸几乎是立刻锐利了起来,没有了在程某面前的无害。
“裴总统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国语说得流畅且清晰,副使惊异地看着自家小外使的变化,有种奇异的老父亲成就感。
裴宿看着这个前后状态大相径庭的年轻人,心里可是很满意。
“敬贤年纪轻轻便做出如此卓越的成就,得到别人的倾慕也是人之常情,我这做长辈的也是可以理解的。”
托恩听着他的话,表情没什么变化“这是应当的,颂那么好,不过政府只因人情便可以进行职位调配,裴总理,我现在开始质疑我们当初做法的合理性了。”
向来温和的蓝眸里面没什么情绪“贵国政府的购银方案我会通知政府那边重新考虑,请您拿出足够证明政府作用的证明后,再来交涉。”
他站起身,对面色难堪的裴宿行了个绅士礼,用法语说“愿您生活愉快,总理先生。”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副使匆匆追了上去“小外使,今天酷多了。”
“闭嘴吧,颂都要被人抢走了。”大金毛显得很郁闷,面对外面的媒体也不爱笑了,敷衍了两句就躲进了车里。
外使在外面接受采访,在心里无奈叹息。他以为他们家小外使长大了,没想到还是这幅暗地里生闷气还不敢跟人撒气。
回到外使馆,托恩躲进办公室把讨人厌的副使挡在门外。
“小外使,那裴宿一看就是在骗你,程小姐不会的……”
托恩把脸埋在金毛身上,满脸委屈“成成,你妈妈不要我了……”
金毛的狗脸上出现了貌似是嫌弃的表情,用爪子扒拉他的脸企图让他离自己远一点儿。
“……你也嫌弃我!”两双狗狗眼四目相对,金毛用爪子拍了拍他的头,好像是在安慰他。
“成成啊,不枉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他把大狗抱在怀里,摸着它长长的金毛。
“想不想你妈妈”
“嗷~”
“好!这是你要求的啊……”他rua了一下狗头,放开他就往外走,像是生怕它反悔。
副使还在不遗余力企图把生气的小外使哄好,头靠在门边,他忽得一开门,副使整个人都向里倒去。
托恩眼疾脚快地向旁边一躲,得亏有个厚地毯,副使揉着鼻子刚爬起来,就对上了小外使的大眼。
“成成说要去找颂,我们去东北吧,你帮我给舅舅打个申请。”
“什么成成……阿嚏!”
金毛扑到他身上,副使当时下就打了个喷嚏。
“让狗离我远一点啊!”
狗毛过敏的副使先生表示,没有什么比自己上司养了个自己会过敏的宠物更让人伤心的了。
入冬,由宋知秋和岑琴监工,从锦城到京都沿海铁路基本完成。冬至,全线通车。
“哟,宋先生又跟两位长官来吃饭啊。”
茶馆小二的话气得宋知秋牙痒痒,反倒是陈宪之偏头问程颂“在这儿吃吗?”
程颂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示意他随意。熬夜研究布防真的累死她了。
陈宪之看她这样也没什么心思再找了吃的了,早点给她找个歇的地方就行“那便就在此处吧。”
只趁陈宪之去点菜的功夫,宋知秋凑到她面前“你什么时候开一开你那尊口,让这小子早点走。”
程颂往嘴里灌了被冷茶,勉强打起精神来“脚长在他身上呢,我怎么说,而且人家有合理的理由,你有本事就让他自己走。”
“那就让他成天和你在一块儿啊,我的姑奶奶哎,你名声还要不要啊,你让他找岑劲不行吗?”
宋知秋真想把她这榆木脑袋给敲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装了团浆糊
“你呀!程衡时就是这方面教你太少,虽说现在时风开化,不拘男女交往,但你太钝了,你瞧不出这小子心怀不轨啊,就凭这样子,也指定不好,你听我的,寻个理由将他打发了……”
“打发什么?”陈宪之端了碗热茶放到程颂面前“浓茶醒神,你先喝两口暖暖身子,我点了些清淡的,有不合适地再加。”
“谢了。”程颂打了个哈欠,专注的喝茶看戏。
“知秋先生可是对陈某有意见”宋知秋那胆子也就是背地里暗搓搓搞事,对上正主他还是怂的一批,寻了个借口就开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