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赠春华
晨光熹微——
陆元驹几乎看了萧铭一个晚上,亲眼看着萧铭平平安安的度过二十生辰。
那些前世的苦与痛,终于被渐渐甩在身后。
他的遂遂,往后都可以平安顺遂。
只是想到这些,陆元驹就觉得自己现在神清气爽,倾身将萧铭就寝前摘下的平安锁拿过来,又小心翼翼给他戴上。
奈何那个小银铃实在难以忽视。
清脆的叮当声很快将萧铭吵醒。
萧铭迷迷糊糊的,一把扯过那枚平安锁——
铃铛声更大了
萧铭果断放手。
但到了这份上,他也醒的差不多了。
修长细腻的手指在床褥间摸索几下,握住那枚惹人清梦的平安锁。
“陆元驹。”
他轻轻喊了一声。
“在呢。”
陆元驹含着笑应他。
萧铭抬眸幽幽看他,最终还是将那枚平安锁放进陆元驹掌心中。
而后,自己又往陆元驹怀中凑了凑。
撒娇的猫儿似的。
陆元驹知道这猫儿想要什么,亲手将掌心的物件给他戴回颈间。
岂料,小侯爷翻脸不认人,戴好后,在一阵叮铃声中,翻了个身,自顾自睡了。
陆元驹:“”
真是孩子大了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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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更不由人的。
陆元驹用完早膳后,只一个没看住,萧铭就上了树。
当时陆元驹正在议政殿,祁进恰好有事禀告他。
毕竟是新春,倒也没有多扰人的事,两人交谈不过半刻钟。
方才结束,庆平殿的宫人就悄悄来报,说小侯爷上了树。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陆元驹愣了下。
祁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的陛下好像忽然受了刺激。
他试探着唤了一声:“陛下?”
陆元驹回神,摆摆手:“无事,你先退下。”
祁进满头雾水的退下。
陆元驹大氅都没穿,急匆匆往庆平殿赶。
方才踏入殿门,就与树上的萧铭两眼相望。
萧铭披着白毛氅衣,横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两条长腿悠哉哉晃在空中。
底下的宫人围着树站了一圈,举着手,眼巴巴得盼着他下来,生怕他出个什么差池。
萧铭抿着唇,不言不语。
陆元驹来到树下,倒是不担心他摔下来,只问他:“怎么跑树上去了?”
萧铭静静望着他。
吱——
一道声音自不远处传来,萧铭瞬间僵直了身子。
陆元驹回头看过去——
是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白皮鼠。
威风凛凛的小侯爷,原来是被这个小东西吓到树上去了。
陆元驹偏头掩去唇角笑意,遣退这一圈宫人,又让人将那笼子带下去。
萧铭这才肯动一动。
陆元驹伸手,道:“要下来吗?”
萧铭点头,却没叫陆元驹接。
他手撑了下树枝,似其上飘落的一片叶,悠然落地。
陆元驹主动走近他,将人抱了个满怀。
他总是为这样的萧铭高兴。
为这样随心所欲,无病无灾的萧铭高兴。
“咳”
萧铭在陆元驹怀中咳了一声。
陆元驹微微错开两人距离,同萧铭额心相贴。
没有起热。
陆元驹松了口气,带着人往殿内走。
方踏进去,就见里面大箱子,小箱子的摆了一地。
陆元驹:“?”
萧铭冷然看着那些物件,道:“从涧青阁搬来的,说是大臣们送我的。”
陆元驹了然。
感情这是小侯爷的新春贺礼。
这事,其实陆元驹知道。
昨日就有大臣陆陆续续说淘到了好物件,希望能送与镇北侯。
陆元驹自然无不可,便让他们登记在册后,统统送去涧青阁。
今早,那些宫人大抵是看涧青阁无人居住,便将那些贺礼都搬来了庆平殿。
萧铭原以为没什么所谓,几件贺礼而已,又占不了多大地方。
但一样又一样的物件,流水席一般往萧铭跟前送。
小侯爷这才意识到不对。
他刚想要叫停,就叫有宫人拎着个笼子进来,里面的小东西吱吱吱叫个不停。
于是小侯爷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就先上了树。
殿内的贺礼孤零零但又浩浩荡荡地摆了一地。
萧铭想让人将它们挪去偏殿。
陆元驹拦住他,牵着他的手走到一个箱子前:“看看也不亏。”
萧铭没动,道:“我不记恨他们,他们没必要做这些。”
这些礼,于他而言可有可无。
陆元驹捧着他脸颊,亲了一口,笑道:“他们愿意给,咱们就接着,这没什么大不了。”
“遂遂,你要习惯这些。”
习惯这些善意,而不是将那些发生在身上的不幸,当做理所应当的事。
萧铭若有所思,也不知听没听进去,随意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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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是的”
韩溯点点头,对眼前问话的人道:“是成王殿下送去的。”
来问话的人,手里拎着个笼子,小白皮鼠正在吱吱吱的叫着。
大抵是看韩溯太老实,那人微微行了一礼,道:“可否唤成王殿下出来?”
陆承璟正好从小厨房出来,闻声问道:“怎么了?”
那人将笼子往地上一放,字句铿锵,道:“陛下让属下来给殿下传个话。”
陆承璟看着那个小老鼠,直觉不太对。
果真,那人道:“皇兄即喜养鼠,那便将自己送来的这只鼠养到二十斤,十日后,若不成,就请皇兄即刻返往肴州,日后也不必再来了。”
陆承璟:“”
报复性这么重呢,皇帝陛下?
韩溯一言难尽地看向陆承璟。
陆承璟:“”
陆承璟差点跪下,火速认错:“我错了!”
韩溯:“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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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平殿——
那些贺礼被他们二人拆了大半,眼看要到正午,陆元驹将箱子一合,在砰的一声中,笑意盈盈看向萧铭:“走,带你干坏事去。”
萧铭:“?”
二人一路来到御膳房。
萧铭顿住脚步,难以置信:“做什么?”
陆元驹小声道:“今日御膳房有糯米糕,我们偷偷拿点吃。”
萧铭不理解,但依旧配合着他,声音也压得极低:“为什么要偷吃?”
历朝历代,哪个正经皇帝,在自己的地盘上搞偷吃这一套?
偷摸上瘾吗?
陆元驹:“偷吃来的才是最香的。”
萧铭没有做贼的想法,却有做贼的觉悟,说话间已经跟随着陆元驹弯下腰,躲在了长桌下,但依旧不理解:“不是一样的味道吗?”
陆元驹提醒他:“想想小时候,母后的小厨房。”
萧铭:“”
太后的小厨房没少被他俩祸害。
萧铭好像懂了点什么,偷吃来的,确实更香一些。
皇帝陛下自小练出来的功夫,趁人不注意,手一伸便拿了一块儿糯米糕,他献宝似的捧到萧铭眼前:“尝尝。”
萧铭顺势咬了一口。
确实很甜。
跟皇帝陛下偷吃来的,更甜。
萧铭也轻车熟路摸了一块儿,是竹叶糕。
他送到陆元驹唇边。
陆元驹毫不客气咬了一口。
但是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萧铭也蹙眉,若有所思。
直到一道声音响起——
“哀家嘱咐你们做的糯米糕可做好了?”
是太后。
萧铭心中一惊。
那种差了点什么的感觉,终于被找补回来。
当年那种熟悉的,兴致勃勃又怕被发现的惊慌,重新涌上来。
陆元驹显然也感受到。
他食指轻轻抵在唇前,示意萧铭冷静。
一如儿时。
眼看太后即将从一旁走过来,陆元驹牵着萧铭的手,十分不顾姿态的俯身闪到另一个桌案下。
太后疑惑的声音传来:“怎的只有八个?”
御膳房的掌事咦了声:“这”
这了半天他也没这出来,只好挠挠头,道:“是臣粗心,弄错了数,这便将那一个补上。”
太后又去数其他的。
“竹叶糕也少了”
掌事赶忙道:“是是是,微臣这便补上,太后恕罪。”
不过两个呼吸间,掌事惊奇道:“怎的少了两个?”
趁着这当口,陆元驹带着萧铭迅速逃出御膳房。
二人一路跑至空旷处,萧铭四处看了看,示意陆元驹躲到一棵大树后面。
不约而同的,两人躲在树后,盘腿坐下。
萧铭摊开手心,里面是被帕子包起来的一块儿竹叶糕。
是萧铭走之前,又偷偷多拿了一块儿。
陆元驹同他分食,依旧像从前那样,自己只吃了两小口,剩下的全留给萧铭。
萧铭细细嚼着,两颊微微鼓起,像是囤食的松鼠。
陆元驹忽得笑起来,头埋在萧铭颈间,笑得眼角泛泪,都没能停下。
这样的日子,才是该属于萧铭的日子。
幸好,一切都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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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
太后没有怪罪掌事的意思,只含着不易察觉的笑,嘱咐他:“可看好了,别再叫两只小老鼠进来偷吃净了。”
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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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感觉有人在说我”
萧铭揉了揉鼻尖,只两下,就泛了红。
陆元驹盯着他看,怎么看怎么可爱。
“谁会说你?”
这么可爱的小孩儿,谁舍得说?
“阿嚏——”
陆元驹随即打了个喷嚏。
他也不自觉揉了下鼻尖:“有人在背后说我才是真的。”
两人鼻尖都泛了红,互相瞪着眼睛看了半天,忽得都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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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笑了,留我点颜面吧。”
日子一天天的过,春雨送走了寒冬,万物复苏。
陆元驹站在庆平殿那棵开满了花儿的桃树上,无奈望着下面。
萧铭躺在贵妃椅上,摇啊摇,唇角的笑始终压不下去。
陆元驹手里拿着桃子,另一只手拿了一圈粉色线团。
当年的太子,如今早已登基成了天子,却还是逃不过为小侯爷上树挂桃的命运。
原本倒也没什么,博萧铭一笑而已。
只奈何,皇帝陛下一个不留神,鼻尖被桃花扫了下。
桃花大胆,竟然将无所不能的陛下吓了一跳,险些让陛下从树上掉下来。
周禄看得心惊。
萧铭却被逗得开怀。
反正,皇帝陛下武功高强,出不了岔子。
萧铭在树下冲他眨眨眼,满目笑意。
前些年的不如意,在萧铭身上刻下了很深的痕迹。
萧铭变得寡言,冷淡。
可如今,他已经渐渐变得会笑会闹。
会说自己想要什么,会说自己不喜欢什么。
还会指使皇帝上树挂桃。
尽管性子依旧淡漠,但来日方长,他们还有很多个春天可以过。
陆元驹一定可以将从前那个小孩儿彻底找回来。
树上的桃子挂得差不多,陆元驹从树上跃下来,手中折了枝桃花。
上面坠着一颗粉嫩的桃子。
他俯身,在萧铭唇瓣落下一吻:“小侯爷,可要尝一尝这春色?”
醉春华的毒性彻底散去,仔细将养着,便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萧铭终于走出了毒药的阴影,伸手接过了陆元驹送给他的花枝。
从今往后,醉春华不在,只有陆元驹赠他的满园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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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到这里,正文就完结啦,剩下的就都留到番外吧。
这篇文到了这里,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萧遂之和陆元驹的故事在这里就已经求得圆满了,剩下的生活,全凭他们自己的心意,不会再有人干涉,他们只是对我们说了再见,但新的生活还在等着他们。
最后,感谢大家对这本书的支持,你们的喜欢真的是我写作最大的动力,每一个写书的人都很感谢他的读者,我也同样。祝大家往后的生活一路坦途,顺利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