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君威难测
短暂的休整了半刻钟,车驾继续前往朝阙宫。
陆元驹重新回了自己的轿辇,萧铭坐在自己的马车中闭目养神,手中摩挲着从不离身的折扇。
这一路算得上风平浪静,只除了一个官员受不住颠簸,中途独自下了马车,吐了好一阵。
天子出行,銮驾自然不可能专等他一人,那人勉强平复后便匆匆忙忙追赶队伍。
萧铭掀开帷裳,一直骑马伴在他身侧的宋清闻声看向他。
萧铭:“方才是谁?”
宋清侧目往后面看了一眼:“是董延年。”
萧铭落下帷裳,马车中寂静半晌,忽得抛出来一个香囊:“带好它,时刻关注陛下和恪王,别出岔子。”
宋清将香囊郑重收到自己怀中,点头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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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并未出什么意外,一行人顺利抵达盘龙山脚下。
随行官员被安置在山脚下的盈峰园,天子带着亲王与太后太妃一同攀上朝阙宫。
盘龙山不算高,但是个暗藏龙脉的风水宝地。
朝阙宫便于位于盘龙山山腰汇集福源之处,爬上去不过半个时辰。
萧铭正站在随行官员的队伍中,准备目送陆元驹上山,忽听有人唤了他一声“镇北侯,”
是周禄。
萧铭敛了神色:”有事?”
周禄鞠了一躬:“陛下要您随行护驾。”
他这一句声音不小,周遭的人听了个七七八八。
每个人脸上神色各异,皆是一言难尽。
纪宁和张珂也夹杂在这些人中默默对视——
——陛下就这样压榨小侯爷,身子不好还得护驾?
——君威难测,君威难测。
萧铭:“”
原本萧铭还打算趁着夜色深沉时,偷偷溜上山与陆元驹会合,却没成想陆元驹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找了借口将他现在就带上了山。
“镇北侯,”陆元驹在不远处望着他,冲他轻轻勾了勾手,“来朕身边。”
这话在旁人听来并无异常,只有彼此相望的两个人才知晓这其中隐晦缱绻的情愫。
萧铭朝着陆元驹走去,陆文轩偷偷冲他眨眼卖乖。
萧铭只当没看到,从容立在陆元驹身侧。
陆文轩撇撇嘴,歇了玩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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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阙宫的正殿列着陆氏先皇的牌位,殿周点满了长明灯,日日不断。
萧铭走至殿前,脚步微顿。
陆元驹对他笑了下,轻柔但坚定地执起他的手:“不必躲,你应当来祭拜他们。”
不管是为先帝的养育之恩还是别的什么,萧铭都合该进去祭拜。
但这只是陆元驹的意愿。
萧铭下意识望向一旁的太后。
太后愣了下,许是想起了先帝在世时的光景,眸中隐隐含着水光,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太后仓皇地偏头,取出帕子拭去眼角滑落的泪。
“进吧,”太后稍稍平复,牵过萧铭与陆元驹的手,“这么久没来,他肯定惦记着你们。”
萧铭垂眸应是。
他确实有好久,没来祭拜先帝了。
先帝在陆元驹十九岁那年薨世,也是那一年萧铭回到萧府,从那时起,萧铭便也没见过先帝,哪怕只是一块方正冰冷的牌位。
进入内殿后,陆元驹亲自取了三支香点燃供奉在香炉中。
众人跟在他身后拜了三拜。
陆文轩是最先离开的,他脸色罕见地有些苍白,整个人都显得沉郁:“皇兄,我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了。”
陆元驹正跪在蒲团上,并没有回头看他,挺拔的身影弯下腰恭恭敬敬磕了个头,才缓缓直起身,沉声道:“去吧。”
陆承璟随即也道:“我去看看今晚的膳食和寝房安排的如何了。”
陆元驹没说话,陆承璟只当他是默认,认真对着牌位行了拜礼才起身离开。
“璟儿!”陈太妃追在陆承璟身后,嗓音尖利,“你回来!”
陆承璟却不理她,自顾自往前走,陈太后便也提起裙摆快步跟在后面。
“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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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人都走的差不多,太后轻叹一声:“天色也确实不早了,皇帝和铭儿也快些歇息吧。”
国祀的第二日,众臣会在盘龙山顶的琼华峰等天子迎神奠帛,为国祈福。
“也好,”陆元驹扶起太后,“母后先歇息,我与遂遂有话要说。”
萧铭依旧跪在蒲团上,安静的像尊没有生机的雕像。
太后没来由的心悸一瞬,总觉得不安。
她紧紧抓住陆元驹手腕:“你们照顾好自己。”
陆元驹神色如常,轻轻拍了拍太后手背:“母后放心,这里一切都安排妥当。”
太后又深深望了萧铭一眼,才满目担忧地离去。
送走太后,陆元驹陪着萧铭跪在蒲团上,他抬手替萧铭拂去垂落在身前的一缕发丝:“冷吗?”
萧铭摇摇头,太久没说话,嗓音压得有些低:“不冷,但今晚还有事,先回吧。”
陆元驹扶了他一把,却没跟着他往前走,问他:“你在想什么?”
萧铭:“在想好久没来看望先帝了。”
陆元驹握住他冷得像冰一样的手,用了点力道揉搓几下,说他:“撒谎。”
不知这句撒谎,指的究竟是萧铭方才说的哪句话,亦或两者皆有。
萧铭被陆元驹温热的手捂得暖烘烘的,僵硬的手指终于变得灵活,这点温度似乎让他重新染上一点活气,也终于肯说点真话:“在想,先帝可能会怪我。”
一支火烛无风而动,微弱的光映照在墙面,照出摇曳晃动的影子,像是在否认着什么。
“看,”陆元驹将他搂进怀里,和他一同看那闪动的烛影,“父皇说,不管是什么事,他都不会怪你。”
萧铭忽然咳起来,连眼角都泛了红,脸色却愈发苍白。
陆元驹探了探他额头,有些热,怕是要起热。
他打横抱起萧铭:“回去休息,今晚你什么都不要操心。”
萧铭其实没觉得有多不舒服,这些年他都已经习惯同这样的身体共处,哪怕现在让他同人打一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陆元驹显然不这样想,步履匆匆将萧铭带到寝殿,吩咐人熬好药备好膳食,看着萧铭吃下躺在床上沉沉睡去才终于离开。
今夜他身边注定不安宁,暂时离开萧铭身边是最好的选择。
“祁进。”
“陛下。”
“暗龙卫的人一个不落全都在这给朕守好侯爷,若是出半点差池,朕不会饶过你们任何一个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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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元驹回到自己住处时,陆文轩正兴致冲冲跑过来:“皇兄。”
他腰间不知何时挂了个香囊,随着他的动作弹起又落下,显得他整个人朝气极了。
陆元驹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忽得笑了:“怎么,来我这讨茶喝?”
陆文轩颠着腰间的香囊,不安分地跑来跑去:“想和皇兄多待一会儿。”
陆元驹看他一会儿,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回去吧,今晚安分些。”
没有再看陆文轩,陆元驹转身回了房间,去听后面陆文轩喊他:“哥”
陆元驹脚步一顿。
印象里,这是第一次,陆文轩喊他哥。
他们自小在皇室长大,规矩大过天,哪怕是血缘兄弟也只规规矩矩唤作兄长。
就连陆承璟,也要称陆元驹一声陛下,从不会在这种事上胡闹。
“哥,”陆文轩又喊了一声,腰间的香囊被他摘下来握在手心里,“让我跟你聊一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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