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住,住口
那日早朝匆匆散去,一番折腾下来已近晌午。
季鸿远回府时,小厮就来报:“大人,查到那人踪迹了。”
季鸿远摊开手看了看自己掌心,随即骤然攥拳握紧:“抓到之后,格杀勿论。”
小厮:“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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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铭再醒来时,陆元驹不在身侧。
周禄倒是在一旁服侍,见萧铭探寻的目光,主动上前道:“陛下方才出去不久,小侯爷可还有不适之处?”
萧铭只觉得睡了一觉神清气爽,似乎骨子里缠绵不断地病痛都散去了不少,整个人轻巧许多。
他摇摇头,掀开被子走出殿门。
这里不是庆平殿。
殿外也没有那一棵粗壮高大的桃树。
但忙碌的宫人并不比庆平殿少。
萧铭那股多日来总是缠居心头的不安感又隐隐袭来。
他漫无目的地四处逛,走到一处小池塘前,深秋季节,里面的荷花都开败了,时不时有几片枯叶坠入水中,泛起一点涟漪。
池子旁边是一座小亭子,里面立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是陆元驹。
陆元驹对面还有个人,似乎是哪位大臣。
萧铭走近些,看清了那人面容,是梅康健。
梅康健腰弯得很低,双手伸在额前,言语间似乎带着哽咽:“侯爷还是未能转醒吗?臣心中实在有愧,想要亲自向侯爷赔罪。”
萧铭身侧忽得跑过去一名宫人,见到他之后诧异一瞬,便很快敛了神色,恭敬行了一礼,又继续朝陆元驹跑去。
宫人:“陛下,纪大人,张大人在外求见。”
陆元驹:“不见,就说侯爷还未醒,见不了客。”
宫人应是,心中明了这是要将人打发回去的意思,又道:“侯爷正在不远处等您。”
陆元驹抬眸,与不远处的萧铭对上视线。
“又乱跑。”
他无奈低叹一声,上前将自己的披风罩到萧铭身上。
还没来得及说话,梅康健先行了跪拜大礼,言辞郑重,又饱含愧疚:“臣先前对侯爷多有误会,说了不少污蔑之语,特来请罪。”
萧铭往后退了几步,抬头望向陆元驹。
陆元驹唇角勾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随意道:“大概是你那天拍了他一下,让他灵台清明不少,不用理他。”
萧铭确实也不想理他,附和陆元驹轻轻嗯了一声。
赞赏与诋毁只一线之差,旁人如何评判他,他早已不放在心上。
歉意和愧疚更是他从未需要过的东西。
这些人的请罪与补偿,也没有什么意义。
陆元驹牵着萧铭的手往回走,将欲言又止最终哑口无言的梅康健落在身后。
梅康健只好默默起身,远远跟在他们后头,隐约间听见二人谈话。
陆元驹:“你在朝堂上晕倒,可还记得?”
萧铭:“记得”
陆元驹:“这段时日要好好补补,你想吃什么?”
萧铭:“梅花烙。”
顿了顿,萧铭又道:“竹叶糕,糯米糕,乌叶汤果”
陆元驹拉长调子哦了一声,然后说:“这些都不行。太医要你吃清淡些。”
萧铭:“”
跟在后面的梅康健觉得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于是只好将这一幕归为君臣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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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铭醒来的这半日,陆元驹一直陪着他。
至于萧铭为何会来这里,陆元驹说那日他在早朝上昏过去,因为事发突然,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带到庆平殿,于是只好带来这清静幽远的涧青阁。
“那日?”萧铭抓住重点,“臣昏睡了多久?”
陆元驹将他揽到怀中,两个人坐在同一张椅子上,萧铭偏头能看到他唇角的笑意,却总觉得那笑意中掺了点别的情绪。
但陆元驹只是如实回答:“五日。”
五日?!
他就算喝下一整碗迷药也睡不了这么长时间。
他体内的醉春华更是会本能地排斥其余药性,寻常毒药根本与他无用,更不可能昏睡如此长的时间。
等等——
醉春华?
这次醒来,萧铭确实感觉精力恢复不少,好像压在身上许久的巨石终于挪开一点,让他得以畅快的喘息。
萧铭猛然意识到什么,瞪大了眼睛望向陆元驹。
陆元驹任由他看,坦然承认:“压制毒性的解药是我亲自给你喂下去的,季鸿远也已经被压入牢中待斩,还有——”
陆元驹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却很快被强硬替代,他轻轻抚摸萧铭发顶,一字一句,道:“韦昆自然也抓住了。”
韦昆,当年从塞北军退下来的都尉,这些年一直不见踪影,也是季鸿远一直在找并欲要灭口的人。
萧铭推了陆元驹一把,从他身上起来,目光愈发冰冷。
“对不住,”陆元驹跟他道歉,“你若生气,我会哄你,但这次我不认为是我做错了。”
门外在这时压进来一个人,一身黑衣,气势冷冽眸中带着不甘。
是宋清。
陆元驹示意押送的两人退下,宋清当即跪在萧铭身前:“属下失职,未曾想到陛下的人会突然出手阻拦。”
这话隐隐含着怨气在。
抓韦昆时,若非陆元驹的人突然出手,他早就将韦昆带了回来。
谁知,陆元驹抓了韦昆还不够,还将自己也一并抓回来关了禁闭。
原本是自己办事不力,未能办成小侯爷交代的事他甘愿领罚。
只是宋清本以为陆元驹和自己小侯爷关系亲近,是一心一意为侯爷好,这回却来这么一遭,完全就是在与侯爷对着来。
宋清心中为小侯爷不值,脸色愈发木然,周身怨气凝重。
萧铭却没有说话,只是下颚绷的很紧。
陆元驹却忽然一拍桌案,檀木桌霎时被拍下一个角,他嗓音不大,却沉得让人发慌:“你知道韦昆是何人吗?你知道那日若是真将朕的人拦下了,你主子要吞下多大的委屈吗?!”
宋清从来听令行事,此番萧铭让他去抓人,他也并未多想,只当涉及到朝堂纷争,从未曾想到竟然牵扯到小侯爷身上。
他依旧跪着,向来没什么情绪的脸上竟是轻易让人看出他的疑惑,还有后怕。
萧铭偏头不去看他,哑声到:“够了你先下去,此事日后会叫你知道的。”
宋清张了张唇欲要说些什么,但他不善言辞,只好沉默着起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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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只剩两人,最终还是萧铭先开口:“臣当日在大殿上昏过去,是陛下做的?就像当日那盏茶一样?”
之前萧铭突然失了力气那次,陆元驹带他回庆平殿后让周禄递了盏热茶,萧铭饮下后不久便昏昏欲睡。
等在有意识的时候,竟是江泰和在给自己诊脉。
萧铭听他与陆元驹对话,意识到陆元驹可能要将压制毒性的解药给自己喂下,浑浑噩噩间凭本能抓住陆元驹掌心。
“陛下臣不要”
许是他病中模样实在太过可怜,陆元驹愣了愣,竟真的没想给他喂药。
可萧铭没想到,同样的招数,陆元驹竟然使两次,不知道给他下了什么药让他在早朝上晕过去,并且趁机给他喂了压制毒性的解药。
萧铭不是看淡生死,也不是觉得心中郁结活不下去,他只是实在不想将人情欠在萧府,欠在萧铚泽头上。
那些苦涩血腥的日子又盘桓在脑海中挥之不散,萧铭甚至觉得反胃,踉跄着扶住身侧桌案,捂着唇发不出声音。
一双温热的手将他揽进怀中,陆元驹同萧铭面对面相贴,轻轻扣住他后颈。
“对不住”陆元驹另一只手轻轻顺抚着萧铭脊背,“惹了你不开心是我的错,但是萧遂之,你得好好活下去。”
“我知道你不想要江泰和的解药一定是有你自己的考量。”
“你不喜欢萧府,不愿意欠他们人情,那这次的人情就统统算到我头上,这个债我替你背着。”
“你只要自在的活下去,其他一切我都不在乎。”
萧铭推开他,依旧捂着唇,平日清冷的眸子泛着红,大颗大颗的泪无声无息地滑落。
“臣自己的人情,不应当由陛下来背。”
他说这话的时候,红着眼,流着泪,偏偏脸色不显丝毫情绪,像是那眼泪不是出自他眼眶一样。
陆元驹看着他,先是为这样的萧铭心疼,随后却觉得恼火,因为萧铭话里话外是要推开他。
“萧遂之”陆元驹喊人的声音大了很多,显得很凶,“今日我们就将所有事摊开来讲,我不瞒你,你也别想瞒着我。”
“给祝二小姐下毒一事,我们都心知肚明,捉拿季鸿远也是意料之中,但是你那日为何主动去找季鸿远?甚至在早朝上还要同梅康健争论你当年被敌军”
陆元驹似乎极不愿提起萧铭当年被俘的事,掐了把自己眉心,才勉强冷静下来:“照你的性子,你若不想提及此事,根本就不会理会梅康健,你会同他争论,是因为你要提醒季鸿远,要季鸿远快些搜查韦昆的下落。”
“可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陆元驹向来强大,仿佛无坚不摧,此刻却仿佛摇摇欲坠的琉璃,“韦昆是当年给你下毒的人,我已经知道了。”
主动要去早朝,主动去找季鸿远,破天荒留在议政殿听他与纪宁的谈话,在早朝上甚至同人争论当年之事,凡此种种,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提醒季鸿远,他在暗中查当年之事。
韦昆是当年与季鸿远勾结泄露萧铭行踪导致萧铭被俘的叛徒,这事也是不久前他们暗中摸查才查到的。
萧铭此前有所怀疑,但是找不到人因此暂时作罢。
只是,他没告诉陆元驹的是,他身上的醉春华也是此人所下。
萧铭之所以暗中提醒季鸿远,并非想包庇叛徒,只是韦昆这人涉及醉春华一事,萧铭想借季鸿远的手先一步找到此人。
若能让这人闭嘴不提当年醉春华一事,自然最好,若不能让他闭嘴,萧铭也要确保所有的真相应当由自己亲口告诉陆元驹。
可怎么会?
陆元驹是怎么知道韦昆当年下毒的事?
就连萧铭自己都是偶然才得知的,陆元驹又是哪里来的消息?
“萧遂之,”陆元驹扣住他的肩膀,两双血红的眼睛彼此相视,犹如深陷囚笼的困兽,“你私下唤我做陛下,称自己为臣,自始至终你绝口不提你我二字,是因为从来就不打算好好活下去,所以要有意与我撇清关系是吗?”
“你要先我一步抓韦昆,是要瞒着我真相,推开我是吗?”
“住口住”萧铭陡然呛咳起来,微弱又不顺畅的音调中掩藏着哽咽,“你一直这样想?”
陆元驹想要上前安抚他的动作一顿,终于意识到什么,霎时变得无措起来。
萧铭却主动上前,伸手覆在他心口处:“这里,是不是又痛到让你吐血了?”
陆元驹只想给刚才的自己一巴掌,怪自己说错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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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萧铭(再次沉睡jpg):伸伸懒腰——神清气爽——毒被压制了????
陆元驹(偷偷摸摸jpg):趁老婆睡觉,搞老婆的事情。
【我一定要为小侯爷证明,他做这些事不是为了推开陛下,他也没有想要瞒着陛下,陛下这次是真的误会他了,还有,当年醉春华的事,也不是单单有人下毒那么简单,这个以后会解释。请大家多多包容,不要骂他们两个,当然,希望也不要骂我(抱大腿哭泣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