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呕血昏迷
看诊的江大夫正是江泰和。
短短几日,他已经是第二次被人拎着来给小侯爷治病了。
偏偏,这小侯爷的情形一次比一次差下去。
江泰和把了半天脉,越诊越心惊。
短命之兆。
大凶。
他匆忙取了针,手还未完全放下,便被一只冰凉的手虚虚拦了一下。
萧铭声音很轻,飘忽忽地没有着落:“不必了,你只说我现在情形如何便好。”
太后想来只是要大夫一句准话,施不施针并不重要。
“给他施针,”太后把他拦在半空的手腕摁回去,又让人拿过他那件被褪去的大氅,重新披在他身上,吩咐道:“取个暖炉来。”
萧铭被太后放回去的手微微握成拳:“不必劳烦,臣无碍。”
太后根本没打算听他的。
“江泰和,小侯爷的毒这些年一直是你在照料,你今日也只管放心大胆的治。”
江泰和俯首称是。
萧铭却霎时自喉间呕出一股鲜血。
江泰和急道一声不好,上前向他心脉处扎了一针。
太后从来没见过这副架势,身子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
她望着萧铭隐隐发灰的面色,又颤着眼睫望向地上那摊鲜红的血,只觉心惊肉跳:“小侯爷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江泰和又接连扎了几针,才腾出心思来回话:“小侯爷毒发,方才那口血,是没能及时压制呕出来的心头血。”
后面他们再说了什么,萧铭已经听不清了。
他有些累,实在撑不住便沉沉昏睡过去。
太后见他睡着,让芸栀扶着自己来到萧铭跟前,缓缓抬手摸了摸萧铭发顶。
她喋喋不休的说着话,也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昏睡中的萧铭。
“哀家没想这样对他。”
“他和皇帝若真走到一起,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哀家不能让他们遭万世唾骂。”
“哀家最希望他能过得好,可现在他却成了这副病骨支离的样子。”
屋内众人已经退下,只有芸栀守在太后身侧。
太后不复往昔清亮的眸子里,淌下两行滚烫的泪,她抓着芸栀的手,话中满是悔恨:“哀家当初故意疏远他,斥责他,让他离皇帝远远的,是不是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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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铭回侯府的第一年,她确实是故意疏远。
因为小侯爷自小被养在宫中这事鲜有人知,当时的侯府又是众矢之的,萧铭若与宫中来往过密,必然招来祸端。
萧铭自己不在乎,她却不能不替这孩子做打算。
后来真正让她不安起来的,是她无意中发现,皇帝竟然在亲手编一只同心结,手边的宣纸上落下两个大字:遂之。
萧铭,萧遂之。
可他们两个,一个是大衍的皇帝,一个是大衍的侯爷,要如何才能同心?
太后觉得不能放任下去。
但她不想让自己的两个孩子心生嫌隙,于是只好自己来当这个恶人,亲手将这还未成的孽缘斩断。
所以,她最后一次警告萧铭,不要再往宫中送信,不要与宫中来往过密,要恪守自己的本分。
那孩子果然不再送了,连平日爱吃的糕点都给退了回来。
甚至在不久之后,随军出征。
在塞北的寒风和黄沙中,一待就是一载。
他回来后,太后悬了一年的心才终于有了着落。
结果后来萧铭毒发,陆元驹竟然要拿自己以血换血。
大衍的天子,如何就能轻易将命交出去。
太后心疼萧铭不假。
但大衍的命运比过一切,陆元驹身后是天下万民,哪怕他是天子也不能弃家国于不顾。
她那日本想好好劝一劝,但陆元驹却发了很大的脾气。
说他已经知晓萧铭自小便中了醉春华,亦知晓萧铭活不过二十二。
还质问她,为什么她与先帝瞒了自己这么多年。
那段时日,陆元驹心绪不稳,太后怕他真的冲动之下,以命换命,便只得将萧铭逼回塞北。
可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她始终放心不下,偷偷让人送了好些东西去塞北,又将江泰和也一并送了过去。
但这么些年,萧铭却只被世事磋磨出了一身病骨。
当年那个人断言,萧铭能撑到二十二。
如今却被缩短成三个月。
竟然连二十都过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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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铭醒来时,已经换了身干净衣裳。
太后和陆元驹都守在他身侧,忧心忡忡的看着他。
两道目光凄切得像是他马上就要去了。
萧铭:“”
就很想再睡过去。
陆元驹见他又要闭上眼睛,连忙戳了戳他半边脸颊:“不能再睡了。”
被人戳破,萧铭只得睁开眼睛,望着面前的两个人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陆元驹扶着他坐起来,太后随即递上一杯热茶。
萧铭没接,匆匆抬头看了太后一眼,便垂下眸子。
他神情一直很淡,旁人看了总觉得他性子冷。
可太后养他长大,最清楚他不过。
萧铭那一眼,分明是在躲她。
这孩子,不愿同她亲近了。
“听话,喝点水,”陆元驹接过那杯茶,一点点喂萧铭喝下。
干涩的喉咙被润得很舒服,萧铭偏头,状似随意地打量了陆元驹一番。
“别看了,”陆元驹替他顺了顺散在身前的发丝,“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萧铭:“”
小侯爷终于将目光转向了太后。
太后冲他摇了下头。
萧铭悄然松了口气,想了想,才说:“臣也没什么不该让陛下知道的。”
陆元驹修长的食指缠着他一缕发丝,笑了笑,没说话。
屋内的三个人各怀心思,谁也未曾多言。
这一大早上过得并不安生,太后着人传了膳,勉强喂饱这两个孩子的肚子。
席间,她试着按萧铭以前的口味,夹了一片鸭肉给他。
萧铭喝粥的手顿了下,轻声说:“多谢。”
陆元驹却将那片鸭肉夹回了自己碗里:“他不爱吃,母后别给他夹这个。”
刘太后心中一片荒凉。
这么些年过去了,她竟连这个孩子爱吃什么都摸不清了。
这顿饭,吃的匆忙又潦草。
饭后,陆元驹将萧铭裹得严严实实塞进了轿撵,带着人回了庆平殿。
一路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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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平殿——
“我总觉得你不开心,”陆元驹将人放在矮榻上安置好,良久,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没有的事,”萧铭轻轻勾了下唇角。
陆元驹近来看他的目光总是很复杂,藏着萧铭看不懂的情绪。
就像现在,陆元驹明明神色无异,他却总觉得这位明察秋毫的陛下在透过他思虑些什么事。
但是最后等来的,只有陆元驹一句:“明日便是民间的大集市,咱们可能赶不上了。”
是啊,赶不上了。
萧铭还在病着,陆元驹不可能带他出去。
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机会。
萧铭敛下心底的情绪,平静地说:“没关系。”
但陆元驹说:“没有大集市,但总有常开的小集市,等你养好伤,我一定带你去。”
“我们小侯爷只是想去个集市,怎么能去不成呢?”
萧铭清冷的脸色悄悄缓和了些。
陆元驹捧过他的脸颊亲了一口。
小侯爷分明就还是个孩子,有玩的就愿意开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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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没说多一会儿的话,门外暗龙卫统领祁进便说有要事禀报。
陆元驹出去见他:“查出来了?”
祁进拱手抱拳:“是。估计要不了多久,肴州就会有消息传来。”
陆元驹:“做的不错,但你还得再帮朕查点事。”
祁进:“陛下吩咐。”
陆元驹看了眼屋内,压低声音:“去给朕查一查小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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