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不要再见了
火车站街边的清晨，和黑暗中的夜晚没什么区别，路边仍不乏黑车司机招揽乘客。
“小姐，要去哪儿？”几个瞪圆了眼睛的中年男人亦步亦趋的跟着程凉。
“不好意思，我不坐车。”程凉对他们说。
“小姐，坐我的车回市区是需要50，他们都要80！”
“我真的不坐车。”
“……”
程凉的警惕使她下意识拒绝了向她前扑后拥的黑车司机，但似乎没有人在意她的抗拒，甚至有人对她动起了手脚，试图抢占这天寒地冻里的第一单生意。
“你们要干嘛！”
眼看就要被强制带上车，就在她手足无措时，有一个人突然冲到她前面，将那人的手腕一把抓开。
他将她挡在身后，当一种熟悉的烟草味冲入鼻翼时，程凉顿时听不到任何嘈杂的声音了，她呆呆的望着身前宽阔的背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陆明舟转身问她：“没事吧？”
程凉下意识摇摇头，紧接着就被他的手拉着跑远了。
陆明舟穿着一身黑，跟她身上的颜色一样。两个人奔跑在天光乍现的清晨，试图与势如破竹的光明来一场赤裸的较量。
程凉感受到了陆明舟手上的温度，听到了他的喘息声，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程凉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告诉她，甩开那个人，他不该再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但它们都失败了，败给程凉对陆明舟引以为耻的眷恋中。
果然，无疾而终的感情不会平白无故的消失，总有一天，它在某个重逢的瞬间，像潮水一般向当事人冲去，甚至比从前更加汹涌。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陆明舟的手不是程凉甩开的，是手的主人自己松开的。他带她到街边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前停下，然后望向别处，没敢看她的眼睛，对她说：“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程凉凝视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一些什么。
陆明舟瘦了，也黑了，他乌黑的短发整整齐齐的挺立在头顶，眼神中透露着悲戚的浑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服了兵役回来。
程凉问：“陆明舟，你在等我吗？”
陆明舟像是没听到一样，眼睛飘忽不定的瞟向她身后的灌木。
程凉又问：“陆明舟，你为什么来找我？”
陆明舟终于肯垂下眼睛看她，但眼中含着几分不解，似乎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雨仍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在路灯的映衬下像一道发光的帘幕。陆明舟的脸上沾着雨珠，像是沾了一份苍凉。
程凉迟迟没有等到回答，这一刻她无比希望陆明舟能说点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他像一个哑巴一样注视着她，眼神晦暗难明。
程凉自嘲的笑了笑。
天渐渐亮了，幽暗的深蓝色充斥在整个城市上空，梦幻又现实。
程凉略过陆明舟，在街边拦了辆出租车，司机随即停下，闪着昏黄的车灯。
在上车前，程凉转身对陆明舟说：“刚才谢谢你，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
那辆载着程凉的车缓缓消失在了陆明舟的视野，他眼神里的落寞因为天明而变得愈加清晰可见。他张开紧握的右手，将握在手心里的东西慢慢戴在了耳朵上。
程凉的生活没有因为陆明舟的突然出现而发生任何改变，她仍然照常上班，下班，喂猫，打拳，吃饭，睡觉。
在迅达科技的工作对于程凉来说，是一段空白的救赎，敲代码可以让她暂时忘掉很多事情。曾有一段时间，她每天加班到深夜，天不亮就来上班，这种披星戴月的日子过了有半年，使她一不小心就被提拔成了项目组长。
所有人都认为程凉是个不知死活的工作狂，但是没人知道，她只是为了逃离某些束缚她的记忆。
比起漫长又冗杂的工作，某些东西对她来说更加沉重。
突然有一天，程凉觉得累了，她渐渐想起，人是需要生活的。
后来每到下午茶时间，程凉都会到楼下的咖啡厅坐上一会儿，点一杯饮料，看看窗外的人来人往。
就像今天这样。
写字楼前停下一辆出租车，司机打开车门走向写字楼对面商铺的台阶，手里拿着一个棕色的布袋。司机是一个过了五十岁的男性，个子很矮，背有些佝偻，中等身材，头发白了不少。从他走路的姿势来看，他有些跛脚。他坐在台阶上，从布袋里拿出一个饭盒和一个水杯，水杯掉了漆，司机打开水杯喝了几口。然后打开饭盒吃起饭来。
程凉掏出画本，翻到最后一页的空白，试图将这一幕画出来。
她的画本中充斥着普通平凡的民生，她用尽全力试图融入的民生。
画到一半，画本上洒下一片阴影，笔触一顿，程凉抬头一看，宋清辉手指甩着钥匙圈，面带微笑的看着她。
程凉没有理会他，继续埋头画画。
宋清辉老板的那家事务所，与迅达科技在同一栋写字楼，所以一个月程凉总会有那么一两次碰到宋清辉。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每次见他没什么好态度，就像这次一样。
每次看到宋清辉，程凉都能想到程暖在机场与她分别时红肿的眼睛。
程暖在德国过得很辛苦，她亲手毁掉自己的家，只为还给程凉一个公道。
一年前在程凉得知程暖窃取了她电脑中程跃军的罪证时，她二话不说找到宋清辉和他大吵一架。
这件事情只有她和宋清辉知道，宋清辉承认，他把一切都告诉了程暖，然后让她在大义灭亲和包庇罪犯中选择了前者。
如果不是宋清辉，她的妹妹会永远是一个受千娇万宠的小公主。
“我能坐这儿吗？”宋清辉指了指程凉对面的沙发。
程凉手上的动作没听，说了句：“随你便。”
宋清辉二话不说坐到她对面。
他坐下很久，程凉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选择把他当空气。
“坐在咖啡店里，不喝咖啡，喝橙汁？”宋清辉终于开口。
程凉本就失眠，如果喝了咖啡就别想睡了。不过她懒得对他说明理由，反而用一个白眼代替。
“你见过明舟了吧？”宋清辉又问。
程凉心里一坠，冷声回答：“不关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