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烤地瓜
四月十九号那天，谷雨时节下了一场绵绵细雨，孟仪堂的审判结果如期而至，三年服刑期的结果敲定后，他即刻就被押往了辰州边郊的临城监狱。
事情进展的这样顺利，免不了他的亲生女儿孟晚的大义灭亲。
当程凉收到孟晚寄回的u盘时，她已经退学离开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她甚至连孟仪堂押往监狱的时候都没有现身。
陆明舟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程凉又投入到了毕业之际的繁忙中。
仿佛这些天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有了落幕，或者说发生在不久前的大张大合、大喜大悲就像一场离奇的梦。
一个落霞漫天的傍晚，程凉忙完学校的事情，就匆匆赶去了仁安医院。
她站在门口望了一会儿眼前乌泱泱的车辆，然后穿过缝隙找了一个石墩子坐下。那个位置可以使从门诊楼出来的人一眼望到。
所以陆明舟从大厅里出来时，透过玻璃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程凉穿着天蓝色的卫衣，深色牛仔裤，头发高高扎起成丸子状，看着很显小，像是不满二十岁的大学生。
她坐在石墩上，一手垫着画板，一手拿着笔，微弯着腰，抬头望望不远处，再低头画两笔，再抬头，再低头画。
陆明舟没有第一时间走近，而是隔着玻璃门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在天色越变越暗的某个瞬间里，陆明舟神思恍惚的大脑中出现一个现实的想法：如果当初没有招惹她就好了。
程凉画的很专注，以至于陆明舟在她身后驻足了很久，她都没有察觉到。
她的画上是一个卖烤地瓜的老妇人。陆明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医院的入口处确实有一个昏黄的地瓜摊。
摊位是一个倒置的三轮车搭起的，车板上一半放着地瓜炉子，上面摆着热气腾腾的烤红薯。炉子与车壁的空隙是一个简陋的小窝，是用一个长条的纸箱搭建的，用厚厚的棉被包裹着，里面有一个三岁的小男孩和一只小狗正在玩闹。小窝和地瓜炉之间用破布隔开，似乎是为了防止他们被烫伤。
老人一头银白色的短发，估摸着有六十多岁，穿着一身陈旧的枣红色夹袄，微微佝偻着背。她时不时的摆弄着炉子上的烤红薯，招呼着路过的行人。
傍晚时分，摊位冷冷清清，老人搓了搓手，她在炉子上挑了一个小的，从中掰开，热气随之冒出，她把一半给小男孩，另一半给狗狗。
小男孩喜气洋洋的接过，拿在手里啃的香甜，狗狗则是舔舔自己的，又想舔舔小主人的。
随着素描笔在纸上发出唰唰的声音，程凉的画不一会儿就完成了。画中的老人只露出了侧脸，虽然看着没什么表情，但透过她的画，陆明舟能看出老人在笑，慈爱的笑。
程凉似乎觉得作品有些不如意，她又望了望老人，再低头添了两笔，在她的衣服上加了几道褶皱。
忽而陆明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画的不错。”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她的聚精会神，程凉停笔，回头仰看着陆明舟，笑着说：“你走路没声音的，吓我一跳。”
陆明舟环着胸，对她歪头一笑，“看你太专注了，不忍心打扰。”
程凉把画板收好，小心翼翼的放进包里，她一站起来，手肘上的包就被陆明舟顺其自然的跨到了他的肩上。
陆明舟用另一只手牵起程凉，后者有些抗拒，他问她：“怎么了？”
程凉说：“我刚画了画，手有点脏。”
“没事。”陆明舟轻笑了笑，手握的更紧了。
程凉对着不远处的地瓜摊看了一眼，正想说点什么就被陆明舟抢先，“想吃烤地瓜？”
程凉犹豫了一下，最后点点头。
“走吧。”
见有了客人，老人随手给孙子和狗狗掖了掖棉被，回过身热情的招呼道：“年轻人，吃烤地瓜吗？”
陆明舟对老人礼貌一笑，“婆婆，来个最甜的。”
“好嘞。”
老人带上厚手套，打开炉子最上层的抽屉，从中找到一个大个儿的，表面还淌着浓稠的甜浆，她举起来给二人瞧了瞧，“这个可甜啦，能行吗？”
陆明舟瞧瞧程凉，等她来做回答。
程凉对老人点点头，“行的。”
老人摘下一只手套，撵开一个塑料袋，把选好的烤地瓜放进去，在称台上称了称，对着二人说了句：“十五块八，给十五块就行了。”
陆明舟自觉的掏出零钱，递给老人。
“来，姑娘，拿好。”老人接过钱的同时，把货物交给了程凉。
小男孩从棉被中探出头来，怀里抱着棕色的狗狗，一人一狗四只眼睛懵懵懂懂的看着来客。
程凉接过烤地瓜，眼睛望了望小男孩，又望了望他怀里的狗狗。
小男孩戒备的钻回去，只露出两只水汪汪的眼睛。
程凉对他笑了笑，她摸了摸口袋，从中里掏出两颗水果糖，伸向小男孩。她没有说话，而是点了下头，眼神示意他接下。
小男孩看了看她手里的糖，咽了咽口水，又看了一眼老人。他有些怕生，不敢随意收下陌生人的东西。
老人对程凉笑了笑，又对孙子说：“阿姨给你的，你快谢谢阿姨。”
小男孩怯生生的收下那两颗糖，对程凉笑了笑，对她软糯的回了一句，“谢谢阿姨~”
“不客气。”
走在路上，程凉把塑料袋里的烤地瓜掰成两半，把那半小的递给陆明舟，“吶，尝尝。”
陆明舟接过，没想着吃，而是对程凉说：“你还有糖吗？”
“嗯？”程凉反应了一下，下意识掏了掏口袋，说：“没有了。”
那两颗糖是程凉买东西时找零找不开，被店员代换成了两毛钱的结果。
“你想吃糖？”程凉问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陆明舟对甜的东西充满了向往。
陆明舟摇摇头，“随便问问。”
“晚饭，你想吃什么？”陆明舟又说。
“嗯……”程凉想了许久，说，“想吃鱼。”
“好。”陆明舟下意识掏了掏口袋，说：“我去取车。”
当话音落下时，他才想起来，车已经被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