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挨批评
他的声音瓮声瓮气的,有一点撒娇的意味。
程凉觉得好笑,推了他两把没推开,只好抬头看他说:“我从来不存号码的。”
“你骗人。”
“我说真的。”
程凉的手机像是抓准了时机,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声音很近,像是从陆明舟身上传来的。
果然,陆明舟松开程凉,从自己的睡衣口袋掏出她的手机,上面显示了一串本地的号码。
程凉伸手要,陆明舟把手机拿的离她远了些,下巴朝屏幕点了点,问她说:“那这个号码是谁的?”
像是班主任突击检查,要求回答上个学期学过的一首唐诗怎么背诵的那种感觉。
程凉看了一眼,对陆明舟眨眨眼说:“这是个陌生号码,我不认得。”
陆明舟鼻子里轻哼一声,用食指弹了弹她的脑门,然后把手机还给她,自顾自洗澡去了。
陆明舟洗澡很快,程凉接个电话的功夫,他就擦着湿发出来了。
两人一起窝在茶几的地毯上吃早饭。
程凉有一口没一口的吃了点豆腐脑,包子只吃了一个。
“刚才的电话是学校打来的吧?”陆明舟问。
程凉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陆明舟送了一口包子进嘴里,说,“吃了饭,我和你一起去学校。”
白花花的豆腐脑上飘着一颗香菜,程凉用勺子把它挑掉。
明明和老板说过了不要香菜的。
“我自己去吧。”程凉说。
程凉盘腿坐在地毯上,身体前倾靠着茶几,手上的勺子下意识搅动,眼睛盯着那片香菜出神。
每次在深入思考什么时,她就会是这副模样,陆明舟见怪不怪了。
“程凉,”陆明舟放下了筷子,坐的离她近了些,看着她问,“除了香菜,你还不吃什么?”
“嗯?”程凉意外的扭头看他,觉得他问的问题不该是这个才对。
“我说,”陆明舟又重复一遍,“除了香菜,还有什么,是你不吃的?”
程凉对他眨眨眼,“没了吧。”
“哦。”得到回答,陆明舟继续低头吃饭。
“那个,”程凉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他说,“鱼腥,鱼腥草我也不吃。”
陆明舟没停下吃东西的动作,点点头,嘴里嘟囔了一句:“没事,家里不吃那个。”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
“……”
最后没有依着程凉的想法,陆明舟去医院取了车,和她一同回了湘南大学。
正门的“湘南大学”四个字,又一次被一条红布严丝合缝的盖住。
校长室的黑色办公桌前,坐着一位愁眉苦脸的校长。
事情发酵已经24小时了,校办的电话都要被打爆了,一面是省教育局施压,上头把田光明大骂一顿,扬言他要是不能对孟仪堂的丑事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就要撤掉他的校长职位。一面是网络飞速发展的舆论,导致整个学校乃至他的声望都岌岌可危,他第一次觉得坐这个位子这么憋屈。
所以当看到程凉挺直脊背现在他面前时,他气不打一出来,站起身拿起面前的白瓷杯,狠狠的摔出去。
瓷杯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巨响,程凉被吓得闭了闭眼。
“你现在满意了!把学校搞得乌烟瘴气!让我这个当校长的下不来台,你就满意了!”
白色的瓷片洒满了地面,在棕褐色的地板上尤为显眼。
田光明怒气冲冲的盯着程凉,眼睛瞪的像一头气喘吁吁的牛。他的好脾气在全校是出了名的,程凉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的火。
听到动静,下意识抬起屁股的陆明舟顿了顿,又重新坐回了沙发上。程凉不希望自己的事情被人干涉,来的路上程凉对他说,她可以自己处理好这件事,让他不用担心。
校长室分为里外两间,里间是田光明的办公室,外间则用来待客。景秘书正在外间忙着煮茶,在众多茶叶中,她选择了信阳毛尖,最贵的一种。
尽管陆明舟已经毕业两年了,但他每次来这里,都会得到某些特殊的接待。
煮好了茶,景秘书为陆明舟倒了一杯。陆明舟接过说了声谢谢,没有打算喝。
景秘书是一位年过三十的女讲师,能做上校长秘书的人,最懂得察言观色,他一看就看出了陆明舟和程凉的关系,察觉到他的担忧,她只对他礼貌的笑笑,没多说什么。
里屋仍时不时的传出两句田光明的怒吼。
程凉走近几步,对田光明说,“田校长,我承认我昨天的做法……太过激进,对学校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我向您道歉。”
说话间,程凉对着田光明礼貌的鞠了一躬。
她没有给田光明太多反应的机会,程凉马上就道出了转折,“但是,我并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干下坏事的人,值得被所有人知道他的恶行。您包庇罪犯,包庇孟仪堂,也不是一名合格的校长。”
田光明当即火冒三丈,“你说什么?!”
程凉淡然的看着他,“我说,你不配做一名校长。”
她的声音不大却无比冷静。
一时之间,田光明觉得好像没有什么能描述他心中的愤怒。他任职20年,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这样放肆,就算是比他年长的老教授也会对他客客气气的,从来没说过重话。敢亲口指责他,在他面前信誓旦旦的审视他,程凉还是第一个。
这么多年,他一直兢兢业业,对学校的大小事情都关心备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对湘南大学的感情不亚于家庭。
孟仪堂有错,田光明知道,可是做为一所高校的最高管理者,维护学校完美的形象不也是他应该遵行的基本守则吗?
程凉一个不经世事的学生,她懂什么?她凭借什么敢这样指责他!
瓷杯已经摔碎了,面前只剩下一个跟他多年的大白缸,那是他最宝贝的喝水容器。
犹豫了两秒,他还是对它下了手。
白缸是不锈钢的,摔不碎,但是落到地面上的声音却更加刺耳。
在听到第二声巨响后,陆明舟终于坐不住了。他不顾景秘书的阻拦,冲进了校长办公室。
“我们湘南大学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门打开时,他正指着程凉的鼻子大吼。
见到陆明舟,田光明愣了两秒,“明舟?你怎么来了?”
陆明舟看了田光明一眼,没有答话。他一把把程凉拉到身后,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出去等我。”
感受到他手上传来的温度,程凉抬头,不偏不倚对上他的目光,温柔而凛冽。
访遍已逝的年岁,在每个艰难困苦的时刻,她都是一个人独自面对,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穿越荆棘,一个人淌过泥泞。
陆明舟突然出现在这条肮脏的道路上,她有点不知所措。
对她来说,被校长教训一顿算不上什么事,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退学。
换一个角度想想,孟仪堂已经在她的博士生涯中添了丑陋的一笔,就算拿到那本学位证,也是有污点的,挺没意思。
见程凉迟迟不肯离开,还一直盯着自己发呆,陆明舟捏了捏她的手,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对她说,“相信我。”
鬼使神差的,程凉退出了房间。她没指望陆明舟能帮她什么,只是那一刻,她很简单的,想听他的话而已。
景秘书同样引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
坐到沙发上,程凉朝一旁的茶杯瞥了一眼,里面的茶满满当当,没了热气。
茶杯小小一只,褐色的陶瓷质地,程凉两手握着茶杯,不一会儿就捂热了她冰凉的手。茶香四溢,程凉盯着看不出颜色的茶汤出神。
办公室里没有传出什么动静,静悄悄的,程凉有些不安。
“放心吧,没事的。”景秘书安慰程凉,对她淡淡一笑。
除了以田光明为首的湘大利益相关方,全校师生的舆论都倾向程凉,对她的境遇深表同情,以孟仪堂的丑恶行径为耻,景秘书自然也不例外。
程凉礼貌对她点点头,是以感谢。
五分钟后,茶水还没变凉,陆明舟就出来了。
他朝程凉招招手,她起身快步到他跟前,正想朝里面看,门已经被关上了。
见她好奇,陆明舟也没有解释,而是牵住她的手,对她自然一笑,“走吧。”
景秘书被田光明叫了进去。二人离开前,程凉透过门缝看到了田光明的神情,淡淡的,缓和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