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重华钟楼 下
陆明舟嗯了一声，点点头。
程凉又说：“我父亲是建筑设计师，这是他生前的最后一个作品。”
陆明舟仍旧点点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神情，像是早就知道一样。
程凉眉毛一扬，“陆医生。”
“嗯？”
“刚才，那对母女见到我那么愤怒，你不好奇原因吗？”
陆明舟眨眨眼，“如果我问你，你会告诉我吗？”
路边走过一个挎着篮子的大婶，她走到二人跟前，悄悄掀起篮子上的白布，对二人低声说：“男娃娃女娃娃，来点不？”
陆明舟嘴角一抽，如果不是看到篮子里的仙女棒，他会觉得这大婶是位贩毒高手。
程凉摆摆手，对她说：“谢谢，不需要。”
大婶失落的离开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陆明舟看着程凉。
远处突然响起一阵炮竹，连带着天边升起几朵烟花。
程凉只看了一眼，便垂下头去。
对于难以回答的问题，她通常的做法是选择沉默。
陆明舟无奈的看了看表，对程凉说：“在辰州，很难看到烟花，过节也是静悄悄的。”
“烟花有什么好看的，”程凉说，“怪吵的。”
“嗯，你说的也对，”陆明舟笑了一声，这的确是她的风格。
“不过，烟花背后，总有值得一看的东西。”陆明舟话音一落，这次换成他抓起程凉的手腕向一处狂奔。
“喂，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
穿过人行道，走过一片残雪覆盖的小路，陆明舟带着程凉径直来到一处栅栏，栅栏门看着相当破旧，已经锈迹斑斑，两扇门中间隔着一个口子，足够让人钻过去。
陆明舟已经钻到栅栏里面，程凉吃惊的看着他的背影。
“你发什么呆，还不快进来？让人发现就不好了。”陆明舟说。
程凉熟稔的越过栅栏。她拍了拍身上的灰，问陆明舟：“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陆明舟停步对她回头一笑，“你猜。”
重华钟楼曾是洛安的禁区，虽然现在摇身一变已经是洛安的观光圣地，但也只限于观光，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从这里进去，是一座住人的小院，穿过小院，就是钟楼的后门。温正泽在世的时候，时常在钟楼工地驻场，程凉想爸爸的时候，就会去工地看他。这条路是她意外发现的，这么多年都没有人注意到，她确定这里很隐蔽。
温正泽死后，她常常走这条路溜进钟楼，一待就是大半天。
陆明舟作为一个外地人，没道理知道这条路，除非……
沉思之中，她已经跟着陆明舟的步伐上了钟楼。
钟楼有三十三层，陆明舟不停的往上爬，程凉被甩了老远，她踏上最后一节平台，叉着腰大口喘气。
“喂！你不会要上顶层吧。”程凉仰头问他。
陆明舟一点没觉着累，反而觉得精神焕发。他停了步子，突然想起身后还有一个程凉。
他退到她一边，“你累了吗？”
“你觉着呢？”程凉欲哭无泪的指了指楼层的标识，是一个黑色的涂鸦，写着‘14’，“已经14层了，我真的爬不动了。”
程凉对他摆摆手，顺便坐在楼梯上，倚靠在栏杆上低着头喘气。
栏杆看着并不牢固，陆明舟站在她背后，伸手搭在栏杆上，使了些力气。
见程凉喘气声小了点，他问：“好点了吗？”
程凉站起身来，对他点点头。
“14楼不吉利，我们去16楼。”陆明舟对她说。
程凉嘴角一抽，“你是医生，还信这个？”
“医生都信这个，”陆明舟对程凉笑笑，对她伸出一只手，“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程凉深吸一口气，伸手把陆明舟的手臂轻轻压下去，郑重的说：“两层楼我还是有信心的。”
话说完，程凉略过陆明舟，一鼓作气踩上台阶，哒哒哒跑的很快。
陆明舟对着她的背影，欣慰的点点头。
从16楼看到的外景和14楼差不多，但16楼莫名让人心情好了不少，或许真是它的楼层数更吉利吧，程凉想。
重华钟楼只是一座烂尾楼，没有装修，只有光秃秃的水泥和混凝土。每层的格局几乎一致，程凉熟练的来到一处阳台，那里没有窗，三侧都有矮梁包围，远看就像一个被保护的跳板。
她站在阳台上俯瞰地面，陆明舟上前出声提醒，“小心一点！”
“没关系的，”程凉转头对他说，“这里虽然看着破，但结构很牢固，放心。”
程凉会错了他的意，但他没有解释。
陆明舟走到她一旁，捏住她的衣角将她往后拽了拽。程凉没有抗拒，顺着他的动作退后几步。
重华钟楼是洛安的北边，北边总体上是一个小山包，当时选址时就把钟楼定在了小山包的最顶端。所以钟楼是整个洛安市最高的地方，站在钟楼10层以上的位置就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洛安市不大，清一水的道路街巷，参差不齐的高楼和平房，家家都亮着灯，这都是程凉从小看到大的，她没觉得有什么好看。
她靠着墙席地而坐，慵懒又随性的望着远处。
陆明舟坐到她一边，“看来你还是经常来这里。”
那个“还”字突然闪过程凉的大脑。
“陆医生。”
“嗯？”
“你怎么知道上钟楼，要走那条路？”
程凉试探的目光投向陆明舟，陆明舟抬眼对上她的视线，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
“开车的时候路过，我在巷口抽了支烟，看到一只猫，它给我指了路。”
程凉嘴角一抿，不可置信的盯着他看。
陆明舟若无其事的点了支烟。
程凉仍不死心，“陆医生，我们以前……见过吗？”
陆明舟弹了弹烟灰，“你说的以前，是多久以前？”
他把烟拿开一些，凑近程凉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要把她看穿，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答案。
陆明舟的双眸，深邃清明，黑暗里透着光，令人难以琢磨。像是黑夜中的深海，危险又迷人。
程凉率先败下阵来，移开眼睛把头扭向一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
“听说，”陆明舟吸了口烟，“这里死过很多人。”
陆明舟自觉和程凉有一定程度的默契，他不觉得程凉会责怪他如此直接的发问。
程凉也的确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只是略微顿了顿，嗯了一声，说：“如果不算我爸爸，一共死了17个人。”
陆明舟吐了口烟，“所以，刚才那个休克的老人……”
他没再说下去，最后一个字拖了很长。
程凉接下他的话：“是其中一个死者的家属。”
“哦，是这样。”
他回话时没带什么情绪，怜悯，感叹，惊讶，统统没有。就像是听到她说晚饭吃了什么一样简单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