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重华钟楼 中
被认出时，程凉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甚至没有想着挣脱，而是冷冷的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我儿子都死了！你怎么还好好的活着！凭什么，凭什么！”
她是一个糊涂的老太太，人人都这样认为，但是她说这番话时，口齿却异常清楚，人亦清醒。
人群纷纷后退几步，程凉被迫从人群中剥离出来。
“凭对你的报应。”程凉冷声回答，声音不大，但足以使人听清楚。
众人议论着，揣测着，他们十分好奇这个年迈的老人和她面前的年轻女孩是什么关系，更好奇后者的反应和回答。
见到程凉，张翠比她母亲的眼神更加狠厉，她走上前去抢过一个警察的警棍。
“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蹄子！”说话中，她把警棍狠狠的扔向程凉，不过她没扔准，民众纷纷后退，眼看棍子就要落在一个吃手指的小男孩头上，程凉转身将他一把护在怀里。
程凉当时没想那么多，这只是下意识的行为。
她闭上眼睛，准备接受后背猛烈的痛感。警棍打在身上的声音很重，是一声闷响，但迟迟却没感受到身体传来的疼痛。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味道，烟草混着消毒水。
她睁眼，起身回头。
警棍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强烈的震动。
陆明舟闷哼一声，甩了甩右手臂，用左手揉了两下。
吃手指的小男孩被家长在有惊无险中带走了。
程凉有些慌张，比起诧异陆明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她更在意他的手臂。
警棍可不是一般的棍子，敲在胳膊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程凉到他跟前问：“你怎么样！？”
还没等他回答，程凉瞪着面前几个警察吼道：“你们警察就是这么执法的！”
张翠慌了，被她打中的人正是载她过来的好心司机。
她只是一时冲动想教训一下程凉，方素华之所以会来钟楼，甚至早早患上老年痴呆，都是因为程凉那个该死的父亲。就像方素华说的那样，她哥哥死了，作为那个无良设计师的女儿，程凉她凭什么还好好活着？活的这么光鲜？
可不论怎样，她没想伤那位司机，他是好人。
见张翠后退，程凉指了指身后的人群，又指着张翠的鼻子大吼道：“在场这么多人都能作证，她故意伤人，你们警察就这么纵容她？！”
“就是啊，什么人呐！要不是这位好心的姑娘，我儿子差点被砸到！”吃手指男孩的妈妈大声道。
“就是就是！这人太过分了吧！”
众人纷纷力挺程凉，指责张翠。
陆明舟觉得他不用出面也没关系，甩了甩胳膊站到程凉身后。
几位警察一时变得难堪，手上的工具都能被人轻易夺了去当做利器，还扬言什么保护人民群众。
众人对母女俩投来鄙夷的目光，张翠腿软了，她对身边的警察说：“我不是故意的，再……再说，我又没伤到人。”
警察斜她一眼，张嘴想说点什么，面对众人的唏嘘和唾骂，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喉咙里哼了一声，忽然瞪圆了眼睛，倒在地上。
“妈！妈，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快！开车送老人去医院！”
亮着红灯的警车即刻开到了方素华身边，几个警察试图把人抬进车里。众人已经纷纷让开了道路。
陆明舟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嘴上啧了一声。
他急匆匆上前拦下警察，“她现在的情况不能挪动！都让开，我是医生！”
话一落，警察都不敢再动作，陆明舟把外套脱下垫在方素华的头下，又喊了一句：“快叫120！”陆明舟又俯身探了探她的颈动脉。
程凉站在原地，眼神晦暗不明。
张翠虽惊讶于他医生的身份，但此刻也只能选择信任他，“求求你，救救我母亲！”
“请站到一边去。”陆明舟说。
张翠虽然忧心忡忡，可还是照做了。
老人张着嘴，眼睛眯着，翻出眼白，很痛苦的样子。她静静地躺在地上，已经失去了意识，仿佛下一秒就要迈向死神。
陆明舟摊开她的眼睛看了一下，眼白浑浊，瞳孔发散。
他解开她前领的纽扣，双手掌叠于胸前开始有频率的飞快按压。
程凉离开了人群，走进幽暗的一角。
方素华的死活，她不在意的，就算出了意外那也是她的报应。曾经抹黑过父亲和欺负过她的人，本不该有什么好下场。
她心里是这样想的，但身体却止不住的抖动。
脚下有很多枯败的落叶，程凉一一踩碎，直到踩无可踩，直到120的警铃回荡在空中，她才抬头望着钟楼顶。
父亲是这个世上最和善的人，如果她阴暗恶毒的内心被他察觉，他会不会怪她？
程凉垂头叹了口气。她终究还是，遗传母亲这边多一些。
方素华被抬上救护车时，陆明舟已经精疲力竭，他坐在原地喘着气，随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闹剧因母女二人的离开而结束，民众唉声叹气的离开，来时惊叹，去时悲愤。
陆明舟四周望去，程凉已经不见了踪影。
周围的人越来越少，空气越来越安静。
他休息了一会儿，起身把外套搭在肩头。
“陆医生。”离开钟楼广场时，有人叫了他一声。
程凉坐在一处台阶上，抬眼望着他。
“你怎么还在这儿？”他问程凉。程凉递了瓶水给他，他拧开一口气喝了精光。
陆明舟坐到她一旁，程凉问他：“你怎么没跟着去医院？”
“我什么要跟去？”陆明舟反问。
程凉没有回答，低头抿抿嘴。
“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不是我的本性。”陆明舟对她说。
陆明舟自知并不是世人口中救死扶伤的仁德医者，尽管扮演了这样的角色，但他骨子的冷漠，只有自己知道。
程凉对他说：“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
程凉看了眼他的手臂，紧接着拽着他的手腕望街边走。
“你要拉我去哪儿？”
“去医院。”
“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不行，你要去。”
陆明舟跟着走了两步，最后还是拉住了她。
“我自己就是医生，可以自己处理。”陆明舟对她点了下头，示意她安心。
“那好吧。”程凉从包里掏出一盒药膏，递给陆明舟。
药盒外还套着一个崭新的塑料袋，显然是她刚刚买来的，陆明舟接过，说了声谢谢。
二人坐回那处台阶，程凉摸了摸口袋，又去包里翻找一通。
“你在找什么？”陆明舟问。
“我那张卡片呢？”程凉小声嘟囔。
“在这儿。”陆明舟从衣兜里抽出来递给她。
“哦，”程凉拿到手中，举起来和面前那栋偌大的钟楼对比了一番，“没来得及回答你，这张卡片上画的，就是这里，重华钟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