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依然
一列穿着紫色衬衣的女服务员从一侧有序进入，为各个酒桌端来前菜。
同时舞台的灯光变得错落有序，背景音乐声音低了一些，主持人站在台上，高亢的念着手上的台本，“大家中午好，源于一份真挚的邀请，你我共聚于此，为一对幸福的恋人送上祝福，我是今天的主持人，在此我仅代表新娘新郎以及他们最尊敬的父母对到场的每一位来宾表示衷心的感谢和热烈的欢迎！”
随着台下激烈的掌声，李时允已经驻足在舞台中央，手里捧着鲜花，望着远处的新娘。
众人纷纷向花门下的新娘看去，发出一片感叹。
姚依然很美，美到堪比画中的仙子降落凡尘。
她的婚纱是私人制定，全身坠着亮片，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两边分别站着一个可爱的花童，梳着牛角包，其中有一个靠在她的裙摆上，试图抠下上面的亮片。
接下来主持人念台本的几分钟里，姚依然眺望着整个会场，她的眼睛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来回穿梭，试图找寻着什么。
直到主持人退到一边，那一端换成了李时允的声音时，她还是没能找到。
话筒已经被身边的人递到她手里，就要轮到她上场了。就在她准备放弃，失望的垂下眼时，终于在一个幽暗的角落里，寻到了那双眼睛。
姚依然笑了。那双眼睛好像在对她说，我看你好久了，你怎么才找到我？
在与姚依然对视的那个瞬间，某些片段像潮水一般向程凉涌来，那是一些快被遗忘的记忆。
程凉惊觉，她的大脑可以装下无数繁杂的算法，装下很多难忘或本该忘掉的记忆，却独独舍去了这段她本以为刻骨铭心的往事。
倘若她的生命中没有出现过一个叫姚依然的女孩儿，倘若从来没有发生过那段本该记忆犹新的往事，那么在那段漫长的学生时代，她是会更肆意，还是会更痛苦？
她还会不会，像今天一样，完整的出现？
“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我……不想看到有人被欺负。”
“我不需要别人可怜。”
“你的伤很严重，我带你去医务室吧。”
……
“那栋楼很高，跳下去会死的。”
“我没有打算跳楼，这里很安静，我只想坐一会儿。”
……
“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想跟你一起回家。”
“我们不顺路。”
“没关系，我家司机顺路。”
……
“程凉，我想和你做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
“可我需要，你也需要，而且今后……我会保护你的。”
“我不需要人保护。”
“你需要。”
……
“程凉，你的脸怎么了？”
“不关你的事。”
“你妈妈又对你动手了？”
“我再说一遍，不关你的事。你哭什么？”
“我有点难过。”
“……”
“程凉，这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随手买的而已。”
“我很喜欢！”
“依然，谢谢你。”
“你送我礼物，怎么还对我说谢谢？”
……
“橙子，我喜欢李时允，喜欢很久了，求你不要和我抢他好不好？”
“依然，李时允他……不值得你这样对待。”
“可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啊。”
……
“橙子，你能不能不去辰州读大学？我把李时允让给你。”
“依然，你要好好的，有空我会回来看你。”
……
“橙子，你什么时候回辰州？你都两年没回来了。”
“依然，我这边课题很多，春节就不回去了。”
……
伴随着甜蜜的音乐，姚依然已经走向了舞台那端，在台下的掌声和欢呼中，她和李时允互换了戒指。
陆明舟用手肘戳了戳程凉，她还在出神。
“程凉，你真的很爱发呆。”
被突然拉回现实，程凉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她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吗？”陆明舟看着台上的新娘对她发问。
程凉低声嗯了一声。
“下面有请伴娘为新人献上祝福！”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一个陌生的面孔站上舞台开始发表她的长篇大论，姚依然甚至没有给伴娘一个眼神，而是注视着台下的角落，眼神带着愧疚。
程凉对她微微笑了一下，似是安慰，但是离得太远，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
程跃军和姚依然的父亲在官场上有些矛盾，程凉作为他的继女，如果做了姚依然的伴娘，会令姚家心里不快，即便姚依然坚持，但程凉最后还是拒绝了。
她不想让别人为难。
那位伴娘说了很久，主持人的控场能力很强，他三言两语送伴娘体面下台，然后继续下一个环节：“那么现在，请我们的伴娘对着在场的诸位，抛出她手中珍贵的手捧花！”
现场变得很热闹，在场的未婚男女纷纷起身去到舞台下，意图争抢这份喜气。
程凉仍然安静的坐在原位，低头盯着面前的红桌布，桌布上有黑黑的一块，那或许是油渍，程凉想。
陆明舟对她说：“你不想去吗？”
程凉摇摇头，“离得太远了，抢不到。”
然而姚依然迟迟没有动作，主持人递给她一个话筒，她缓缓开口道：“感谢大家的热情，但是抱歉，我今天的手捧花，不能抛给大家了。”
台下出现一片哗然，众人纷纷议论着。准备争抢手捧花的人更是悻悻的放下举起的手，尴尬的杵在原地。
话筒恰好出现一阵空灵的啸叫，似乎是想要掩盖一些难听的声音。
程凉猛然抬头，正好对上姚依然的目光。
李时允在她一旁戳了戳姚依然，她没有反应。有工作人员上台递上只完好的麦克风，姚依然接过，对众人说：“在我的人生中，除了我的父母和爱人，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朋友，因为某些原因，她不愿以伴娘的身份陪伴在我身边，而是只以一个普通宾客的身份来到了现场。她喜欢黯淡的角落，喜欢默默无闻，所以我尊重她。”
众人纷纷噤了声，朝她所说的角落看去。
程凉把头埋在桌子后面，好在桌子中间有一个花瓶，足够大，可以挡住她的身躯。
陆明舟歪着头看她，眼神若有所思。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停顿片刻，姚依然继续说：“她对我来说很重要，在我的婚礼上，我不想她没有任何光环，更不想她在我这里连枚手捧花都抢不到，所以这枚手捧花，我会单独留给她，对不起各位。”
说罢，姚依然对台下鞠了一躬。
场上亮着一盏聚光灯，姚依然安静的站在光下，像一个闪闪发光的精灵。她胸前的手捧花是橘粉色的，是一簇娇艳的重瓣百合，她小心翼翼的呵护着。
“依然，我决定了，我想和你做很久很久的朋友。”
“真的吗？”
“当然。”
“那为什么只是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不就已经很长远了吗？”
“还是一辈子吧。”
“依然，这辈子太长了，我们都没法预知未来的。”
“程凉，你想的太多了，这样不好。”
“嗯……那好吧，听你的，那就一辈子吧。”
“好！”
或许是身边有人走过掀起一阵风，程凉觉得眼睛有点湿润。
她不动声色的揉了揉眼。一辈子太长了，她不敢奢望太多，只求将那段沉重的回忆留存在心底，时而想起，时而藏起。
婚礼的流程近乎尾声，灯光一下子变得明亮，随着新人退场，女服务员又一次有序端上热菜。
一捧无关紧要的花而已，对在场的人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见准备开席，众人纷纷坐去原位，准备大饱口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