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妹妹
再次醒来时，窗外是个阴沉的下雨天，走廊的嘈杂将微弱的雨声盖过，程凉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经接近八点，她匆匆下床，将床铺整理成原状，推门走出隔间。
“你醒了？”
说话的人不是陆明舟。
程凉四周环顾，只有他一个人。她问道：“李医生，陆医生呢？”
李伟回答她：“他去门诊了，你的事情他交代我了，昨晚睡得还好吗？”
程凉礼貌点点头，“挺好的。”
“那就好。”李伟翻了翻手上的病例，“你先回去吧，我待会儿查了房会让护士叫你去换药。”
“好，谢谢。”
……
程凉回了病房，曦曦和她的家人并不在，屋里空荡荡的。
那天过后，辰州变得阴雨连绵，像是对前些天的艳阳高照来了一场乐极生悲的写照。
曦曦再也没有回过那间病房，护士告诉她，曦曦的身体突发状况，被转去了icu。
她也没再见过陆明舟。
不管怎样，那是别人的事，她不大关心的。
程凉用两天时间搞定了论文的事。之后在病房除了输液，就是画画。奇怪的是，她近期的画总是画不好，没来由的笔触跑偏。
曦曦的病床始终空着，床上还摆着几张纸，是曦曦的画。
她下床，拿起曦曦的画看了看。
不可否认，曦曦是个有天赋的小孩，只跟她短短学了几天，就可以画人像素描了。
她的三张画，分别对应着三个人。
一个是许温和，一个是陆明舟，画的有六七分像。
还有一张她看不出来，只画了轮廓，没有五官。
回到床上，程凉叹了口气。心里忽上忽下的，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索性靠在床上发呆。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窗角的蜘蛛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张孤零零的网，上面落了点点水珠，晶莹剔透的。
这一望，就望到了夜幕降临。
傍晚时分，有人出现打断了她的思绪纷繁。
程暖惶然出现在病房门口。她身着墨绿色长夹克，下身小脚裤连带着马丁靴，原本一身干练的装束，却搞得身上被雨水打湿，靴子沾满了泥渍，头发也湿漉漉的。有些狼狈。
或许令她狼狈的并不是瓢泼大雨，而是见到程凉的一时失控。
病房没有开灯，屋里很暗，静悄悄的，程凉一个人缩在病床的角落，面无血色的看向一处。像是在期待一束光，又像是在等待无边的黑暗。
她很落寞。
她明明很年轻，身上却处处展现着没来由的苍老。
程暖红了眼眶。
程凉没有注意到她，直到她手中的伞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程凉才转过头来。
程暖没有走近，程凉也没有表现出吃惊。
她们静静的对视了很久。
窗外射来一道昏黄的光，不偏不倚的落在了程暖的脸上。
透过那束明亮，程凉看清了她眼中滚落的泪珠。
“姐。”终于，程暖率先开了口。
她的声音带着沙哑，微微颤抖着。程暖开了灯，咽了咽哽咽，缓步走到程凉床边。
程凉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带着伞怎么还把自己淋成这样？”
程暖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连带着眼泪一同擦去。她回她道：“风太大了，伞遮不住。”
“那记得下次出门穿个雨衣。”
“嗯。”程暖吸了吸鼻子。
程凉指着她身后对她说：“别站着了，那儿有椅子。”
程暖拖过椅子坐到她身边。
程凉坐直了身子，又指了指地上的水壶，“这有热水，自己倒。”
程暖才没什么心思喝热水，她看着程凉，对她说：“姐姐，对不起。”
程暖发梢的雨水仍在往肩膀上落，把肩头打湿一片。
程凉撑起身子打开抽屉，从中取出一条毛巾，是新的，还没拆封。她拆掉包装，递给程暖，“擦擦头发。”
程暖接过毛巾，在头发上胡乱扫了扫。
程暖放下毛巾，程凉对程暖继续了刚才的话题：“为什么说对不起？”
程暖垂了垂眼，程凉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睫毛上粘连的水珠。
“你住院这么久，我竟然现在才知道。”程暖低声说。
“暖暖”，程凉平淡的回答，“这和你没关系。”
程暖眼角颤了颤，抬头看着她。
程暖知道姐姐的性格，就算她遇到天大的难题也不会想到知会她。无论什么事情，她都下意识选择独自承受。
程暖试图努力了很多年都没有令姐姐有任何改变。
她很失败，很自责。
几天不见，程凉又瘦了，面色惨白，看不出一点血色。她咬咬嘴唇，问她：“手术的刀口还疼吗？”
程凉摇摇头，“已经不疼了。”
程凉没有问程暖是怎么知道她做手术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姐妹俩有各自保持神秘感的默契。
程暖脱掉外套，挂在身后的衣架上。她说：“今晚我照顾你。”
程凉皱了皱眉。她望向窗外，天已经渐渐暗了。
程凉对她说：“我这里不需要照顾，天晚了，趁着现在雨不大，你赶紧回去。”
“我不。”程暖斩钉截铁。
程暖很倔强，程凉了解她。程凉没有多说话，而是默默的盯着她看。
程暖很快就移开了眼睛，看向病床上的一角。床上的被子是蓝白相间的，表面有褶皱，那处褶皱像一个笑脸，像在嘲笑她。
她始终不敢抬头。她最害怕姐姐这个眼神，不似冰冷，不似锋利，而是像蒙着一团淡淡的雾，柔和却致命。
空气安静了许久，终于还是程暖先败下阵来。她再一次对程凉说：“姐姐，我想照顾你，你让我留下来好吗？”
程凉问她：“今天几月几号。”
程暖疑惑的努努嘴，看了眼手机屏保，“十月二十八。”
程凉又问她：“你几月几号补考。”
眸光一闪，程暖眨了眨眼。沉默了片刻，她回答：“十月二十九。”
那个‘九’字被她说的很轻，像是在逃避什么。
她差点忘记了补考的时间，但是程凉替她记得。
“那你是打算照顾我一晚放弃补考，然后多重修一年吗？”程凉的语气虽轻但很严肃，带着她惯有的冷漠和平静。
程暖不禁感觉背后发凉，她弱弱的反驳：“我今晚照顾你，明天去考试，不冲突的啊。”
程凉叹了口气，“程暖，你说的话你自己信吗？”
程暖低头沉默了。她是个十足十的学渣，她对学习讨厌透顶，能考上大学几乎用光了她一辈子的考运。她今年大二了，再过去一年的考试中，她次次都是倒数第一，还喜提补考两门。
说实话，她对明天的补考没谱。
见程暖的态度软了些，程凉放缓了语气：“听话，你早点回去，好好复习，明天的补考很重要。”
程暖抬头看她，眼神不情不愿。
程凉又说：“你考完试再过来，接我出院。”
“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