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去一个地方
“她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我的建议是住院治疗。”
“梁医生，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你也看到了，周期性的电疗对她来说已经不起作用了，如果再这样下去，她的症状会越来越严重，直到整个人疯掉。”
程凉睁开眼之前，隐约听到了不远处的小声对话。
意识回归大脑的那一瞬间，程凉感觉整个身体都被麻痹掉了，电流在大脑中来回游荡的脉冲感让她倍感清楚，她现在躺在精神卫生中心的病床上。
过了好一会儿，程凉才睁开肿胀的双眼，灰白的天花板压在眼前，和窗外的黑云一同笼罩着她，令人透不过气。程凉第一次来到这里的病房，这是她最恐惧的地方。
那意味着她即将作为一个精神病开始她苟延残喘的人生。
梁娟和陆明舟在门口相对站立，梁娟终于还是没压制住内心的气愤，对陆明舟没好气道：“她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陆明舟把头垂的很低，默不作声的接受梁娟的指责。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到底要不要住院你再好好决定一下。”
话音落下，梁娟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病房。
陆明舟头靠在墙上，磕出重重一声响。
程凉张了张嘴，过了一会儿才能开口说话，她虚弱的叫了一声，“陆明舟”。
陆明舟这才注意到程凉已经睁开了眼，他大步走到她床边，俯身问她：“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程凉只对他摇摇头，卖力的说：“我不要住院。”
陆明舟仍记得程凉在一群记者面前孤立无援的模样，他第一次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绝望。程凉的事迹被添油加醋的曝光在了网络，不出一天的时间，那件事就上了辰州新闻的头条，她的裸体照成了全体辰州市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经历了一桩桩一件件，程凉已经被摧毁的不成样子，陆明舟的心也跟着摧毁的不成样子。
陆明舟握起程凉冰凉的手，用他手心的温度揉搓了一会儿，对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说：“好，不住院。”
到了第二天，程凉能够独自下床走路的时候，陆明舟就去办了出院手续。梁娟得知后只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大年初一的辰州荒凉又凄冷，街道上人烟稀少的像是世界末日。
程凉坚持要走回去，陆明舟同意了。他紧紧牵着她的手，和她并肩走在荒无人烟的柏油马路上。
忽然之间，苍白的天空零星掉落了几片稀罕的白色颗粒，随着一阵风呼啸而过，辰州开始下雪了，下的越来越大，白色逐渐覆盖了眼前的道路。
程凉停住了脚步，伸出一只手接起一片雪花，落在手心就变成了一滴水，程凉看着那滴冰冷的水自言自语道：“白鹭又要南迁了吧。”
陆明舟鼻子一酸，把程凉瘦小的身躯抱紧了怀里。他用大衣裹紧她的身体，生怕任何一片雪花会伤害到她。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程凉，我们离开这里吧。”
程凉靠着陆明舟的胸膛，呆滞的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纷飞而落的白雪，说：“离开，去哪儿。”
“去哪里都好，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去一个温暖的地方，或者，去有白鹭的地方。”
有一片雪花被寒风吹进了程凉的眼中，依然变成一滴水，在她的眼眶盘旋不止。她颤抖着声音低声回答：“好，那我们就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温暖的地方，一个有白鹭的地方。”
约定达成的第二天，陆明舟去了趟医院，这次不是为了抢救什么病人，而是为了永远离开提前做准备。
他向院长提出了辞职，院长苦口婆心又捶胸顿足的对他说了很多话，话中有两层含义，其一是对他的离开感到不舍，其二是希望他离开后不要让组织产生误会。
陆明舟向其保证，会给自己的请辞套上一个合理的解释，并向组织陈情一份说明，院长才重新恢复了笑脸。
离职手续办的很干脆，陆明舟拿着沉甸甸的手续，径直走入值班室。急诊的值班室与他曾经在肝胆胰外科的住院楼值班室大有不同，里面只有四张工位，四台电脑，却是10个医生共同办公的地方。
白天的值班室一般没有人，陆明舟推门而入，打开一张柜子，把自己的几件衣服拾掇到一个纸箱里。
最后一件挂着的，是一身洁白的大褂。陆明舟对着这件没有褶皱的白大褂看了一会儿，然后从衣架上取下来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办公桌面上。
他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把白大褂认认真真的穿在了身上，在门口的穿衣镜上照了照。
这是他最后一次以医生的身份穿这件衣服。他理应觉得自由和轻快，可他心里的真实感受却是怀念和不舍。
值班室的门敞开着，走廊里穿过一阵风，他在这阵风中，感觉到后背传来一道冰冷。
……
傍晚时分，辰州开始放晴了，竟然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红霞，它们的出现赶走了昙花一现的白雪，辰州又像往常那样干巴巴的了。
程凉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凤凰城的家具一一被覆盖上了白布，作为离开前的仪式。至于家里的东西，程凉对房东提前打好了招呼，等去下一个地方安顿下来，就麻烦他帮忙邮寄，房东是个很随和的人，他欣然同意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程凉还没有等到陆明舟回来。陆明舟把自己的手机留给了程凉，说他办完离职手续回来的路上会顺便给她买一个新的。
援朝已经迫不及待的住进了她的猫包里，不时地从里面探出头来，慵懒的挑逗对着始终窗外发呆的程凉。
程凉摸了摸它的头，对它笑了一下，然后站起身，对着空荡荡的四周望了望，转身进了厨房。
她学着陆明舟的样子把冰箱里的米倒进锅里，她实在笨拙，一个没拿稳，米和锅同时掉在了地上，把地上的瓷砖砸出一道裂纹。这声惊天巨响把援朝吓了出来，它仰头看着不知所措的主人，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收拾地上的米。
程凉右眼皮跳了两下，随即听到门铃响了一声。
她匆匆走去开门，心里纳闷陆明舟明明知道密码怎么还按门铃。
程凉把门一开，见到的不是陆明舟，而是眼泪横流的孟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