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李臻(二)
见到妘音的第一面,我觉得陈嬷嬷是个实诚人,什么霞姿月韵、琨玉秋霜的,往往越是听上去不可信却反而是真的。
这就不是个凡人,是仙女才对啊!
若是以往,我定是会停不下来的夸赞,可这些时日满脑子都是谨言慎行、少说少做便不会出错的忠告,于是乎我很是自觉的闭上了嘴,不管对方说什么我都微笑代之。
“路途遥远,李妹妹一路辛苦。”
妘音只当我是初来乍到,不甚自在,便想着多亲近些,“不知家中长辈如何称呼妹妹,若是妹妹不弃,我唤你臻儿可好?”
心里的小人一阵欢呼‘哇,开心,虽说爹娘兄长也都是叫我臻儿,却都不如仙女叫的好听呀,轻轻柔柔的过分悦耳了,人长得美也就算了,怎么能连声音都这么好听呢。’
可我面上还要端着,谁让身后还站着个陈嬷嬷嘞。
她可是把我送的银子都还回来了的,还说只要我在入宫这日守着规矩不出错便是上上大吉,我问她那以后呢?陈嬷嬷说不关她事。
送出去的东西往回拿,着实是不讲究了些。
太子妃有意亲近,我自不会驳她面子,“好呀,不瞒太子妃,臻儿正是妾闺名,心中甚是亲切。”
我对上陈嬷嬷尚且算是满意的眸子,她有种称呼上总算是没出错的欣慰,我又笑意盈盈看看妘音的美颜,只觉得再一次被惊艳。
“妾自幼在边境长大,还是头次进京,以前只听过往的商客说过京中繁华如斯,是何等的盛景,如今亲眼见到只觉当真如此。”
妘音点头含笑,“是啊,天下万千皆汇集于此,可说是人杰地灵,钟灵毓秀之地。”
“可繁华如斯最离不开的正是万千将士背井离乡的守护,若无他们,又何来太平盛世,李老将军坐镇北境,守一方安宁,可谓是劳苦功高。”
瞧吧,仙女就是仙女,音色动人不提,字字句句暖人心,若不是方才已经磕过了,我是真想再给她磕一个。
我本以为远隔千里的京中早被繁华盛景吞没,又有谁会记得远在边境的守军呢,一时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唯余感动二字。
在陈嬷嬷假意咳嗽中我摒弃杂念,带着真心实意的说道:“爹爹常说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是生来的使命,当不得如此夸赞。”
门外传来朗声大笑,声音由远及近,“自然当得。”
来人身着明黄常服,长身玉立,面容俊朗,“边境安稳,才有盛世太平,依孤看,天下百姓都该感念才是。”
陈嬷嬷二次咳咳咳,我知道来人正是太子,是以姿态上更是谦卑,“给太子殿下请安。”
片刻后很有眼色的离去,很明显周嗣源是下朝后来寻太子妃的,人家两口子有话要说,我一个为人妾室的在那里杵着作甚呢。
我可是很有眼色的。
走出门后,我问陈嬷嬷方才表现如何,可算是过关了?陈嬷嬷抚抚胸口,表示谢天谢地,“嬷嬷你呀,最该谢我才是。”
陈嬷嬷笑道:“奴婢多谢侧妃娘娘。”
突然变化的称呼让我有了踏入宫墙的真切感,以后,我便不再是李家女,而是这深深宫苑的太子侧妃了。
“也多谢嬷嬷提点。”说着我将先前的赏银又塞回到她宽大的袖口,而后带着暮蕸回了。
日子悠悠的过着,整日里不是赏花便是听雨,比不上北境自在,甚是无趣。
唯一能勾起我兴趣的只有初一十五的请安,女人多的地方易生口舌之争,往日里我是看不上这些,瞧的多了才觉字字有深意,值得细品。
比如这日,凌玉看似温婉平和,实则炫耀她太子表哥对她的疼宠时,我已能一眼看穿。
凌玉悠悠然的晚来了半刻钟,面有倦色,打着哈欠就开始请罪,可话却是这样说的,“妾来晚了,还请太子妃恕罪,昨个夜里太子殿下看折子晚了些,妾也跟着晚了。”
我眉峰一挑,直觉这话哪里是请罪,分明就是炫耀啊!
请安误了时辰可说是不敬太子妃,本该当罚,可若是因伴驾来迟,这便不能罚,否则岂不是要被诟病说太子妃无容人之量,说到底,宫里的主子只有一个,那便是周嗣源。
可就是不能深想,周嗣源算是个勤勉又严于律己的太子,其一看折子这事便不会在自己女人寝宫里发生,要看也该是在勤政殿啊、议政殿啊;其二温香软玉在侧,我就不信这厮是去看折子的。
显然,殿内众人心如明镜,只没人说破罢了。
太子妃端坐上首,只微微笑着,那笑容分毫未变,而后还带着十分的关切说:“殿下劳累,连带着妹妹也辛苦了,快,赐座。”
之后也不再理会凌玉,说起了旁的事,“又是端午佳节,今年比往年热闹,又有诸位妹妹同乐,殿下的意思是要好好乐一乐。”
“包粽子、采草药、挂艾草以求驱邪避灾,再配以虎形装饰,祈求安康,年年如此,只觉无甚新意。”
“李侧妃自北境来,家乡可有什么习俗?”
我还沉浸在分析凌玉的话里,突然被点到名字一脸呆愣,我也不知说到哪里了啊!
暮蕸见状便知我又神游四方去了,低垂着头装作我衣服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快速在我耳边说了句‘太子妃问您北境是如何过端午的’而后又快速的站直身子。
“哦,嗯~会同放纸鸢啊,飞得越高意头越好,还会拴五色丝线,求吉祥安康,再配以香囊。”
有我开头,一屋子女人叽叽喳喳的说下去,无人理会凌玉的晚来,也无人投去羡慕的目光,一番炫耀像是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力气,想来难受的很呢。
那之后,我好似在你来我往中体会到丝丝意趣,却又在笑看后感到无奈。我实是有些想不明白啊,这些女人本就出自大家,自幼锦衣玉食娇养着长大,虽说生而为人谈不上谁比谁更高贵,但实是占了个好出身,可为何她们总是要围绕着一个男人转呢?他又不会真的完全属于谁,争来争去的又有什么用呢?
暮蕸看着我叹气又看着我把手中拿了半晌一针未绣的锦帕放下,“小姐要奴婢守着规矩唤您侧妃娘娘,还要学绣花这种以往瞧都不瞧的东西”
许是我自入宫后叹的气比这些年加上还多,引得暮蕸几分心疼,“规矩要守,花也要绣,总之是再没有骑马狂奔的自在日子了。”
“我没有,可你不同啊。暮蕸,不如我写封书信给母亲,让她给你安排一门亲事可好?也好借此回了北境去过自在日子。”
暮蕸摇头,“奴婢不嫁,要一辈子侍奉小姐。”
“谁爱嫁,谁嫁,奴婢瞧着嫁人也没什么好的。”说着打开窗户,让寝殿内浓郁的香气散去些。
“傻丫头,哪能一辈子不嫁人呢?你家小姐我可不是个刻薄的,总不能真让你侍候我一辈子吧。”
我笑她傻,却又想到前不久的我也是这样说着傻话,“好了好了,此事容后再议,反正也不急于一时半刻。”
“别哭啊,傻丫头,我又不会强按着你嫁人去,放心,我才舍不得随随便便把你嫁了呢。”
暮蕸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奴婢才不是为自己,我是为小姐不值。”小丫头说完就哭着跑了出去。
唉,有什么好哭的呢?
不如好好睡上一觉来的舒服,梦里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