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李臻(一)
我自小生活在边境,虽有些清苦,却随性自在,无拘无束。又自幼跟着爹爹习武,本是强身健体,却正好合了心意,此后专心武艺,不爱女红。
用爹爹的话说,许是投错了胎,该为男子才是。
这话简直说到我心坎里。
我名为李臻,乃是驻守边境的将军李驰之女,承继了爹爹的豪迈和英勇,可惜却生是一副女儿身,断了我那上阵杀敌、冲锋陷阵的英勇志向。
在我不知第多少次缠着爹爹要同去巡视驻军的时候,一道来自京中的圣旨彻底掐灭了我本就为数不多的希望,让我彻底断了念想。
“我不嫁!谁爱嫁谁嫁,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边境,绝不去做那后宫的女人,过那争宠的日子!”
“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有什么用?我生来又不是为了讨男人欢心的。”
“再说,他都有那么多女人了,也不缺我一个。”
爹爹脑仁发疼,娘亲看的扶额,“姑奶奶,小点声,宫里的内侍还没走远呢,万一传回京里去,说我李家驻守边关,不听诏令,别说是你,就连你爹我、还有你娘、你兄长一家的脑袋都保不住。”
我这才肯安分下来,但心里还是不服气的很,“他连我的面都没见过,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肯定是不喜欢我的。”
爹爹十分有耐心的与我分析,“太子殿下喜不喜欢并不打紧,重要的是你是谁。”
我一脸懵,“我是李臻啊。”
不然呢,还能是谁
爹爹又问,“李臻是谁的女儿?”
“那自然是爹爹的女儿。”我说的理直气壮,却在看见娘亲皱着眉垂下脑袋的时候倒吸一口凉气。
苍天啊,不会吧!
难不成娘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隐秘往事,难不成我爹另有其人?难不成
“停止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哎,好嘞!”
这事确实不能细想,只能在心里感叹娘亲勇猛,又赞赏爹爹真乃铁血男子汉,爱娘亲到如此地步,这些年对我又视如己出,不由得对爹感激涕零。
爹爹不再继续一问一答,像是对我脑袋瓜不抱任何希望了吧,他改门换路,“你是爹爹的女儿,这毋庸置疑。”
我松了口气,就说嘛,我这长相、这脾性,跟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定是亲生的,一丝一毫都掺不得假。
既然是亲生的,干嘛这么问,真是奇怪又吓人的很。
爹爹继续说道:“爹是掌管边境二十万大军的将军,负有稳定边境之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上头的人难免会有所担心啊。再者当今圣上久病卧榻,如今已然是太子殿下掌管朝政,自然要拉拢朝臣,收为己用。”
“若是之前,自然不必,彼时有凌将军在,军中无碍,可如今不同,太子殿下必须也只能这么做。”
“是姻亲,也是盟约,更是掣肘。”
“臻儿,你可明白爹的意思?”
我明白,意思就是他见没见过我不重要,喜不喜欢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能是我,谁让我爹只有我一个女儿呢,他没得选,我也没得选。
“爹爹放心,女儿明白。”
于大事上,我是很拎得清的。
“既然不能更改,那便如此吧。”我又想起很重要的一件事,“万一他对我不好怎么办?”
爹爹对这个问题更加认真思考,娘亲也不再皱眉,转而担心,毕竟是唯一的女儿,自小捧在手心里。
娘亲甚至说,“早知道,还不如将臻儿许配给刘副将的小儿子,好歹还能在我们身边,也不至于嫁到那么远去做个”
“慎言。”爹爹制止了娘亲,又对我说:“男女之间有情意那是好的,夫妻间若能举案齐眉已是胜过许多,可若是不能,便过好自己的日子,叫自己过得舒服才是。”
娘亲想要拦住爹爹,“怎么能这么教养女儿?夫妇乃是一体,自该同心同德才是。”
我道歉,我莽撞,爹爹说得对,我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真是该死啊,娘亲明明是最知礼守节的女子。
好在他们不知道我都乱想些什么。
对于我抛出的问题,爹娘还在争论不休,而我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我想,爹娘说的都有道理。
可这事不在我,而是要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是他待我好,我必定同样待之,或能举案齐眉也说不定,可若是他非良人,那我便过好自己的日子。
如此说来可不是都有道理的很,反正以后过什么样的日子是由我来定的。
那是我第一次对周嗣源有些许想象,毕竟是要共度余生的人,我心里也盼望着他是个好人来着。
可我貌似盼望的本就不对,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岂能以好坏来简单判定。
尚且能做个人就谢天谢地了。
所以后来,我私下叫他狗男人。
来宣旨的人中还有两个教养嬷嬷,说是边境偏远,来教我规矩的,“宫里贵人多,若是冲撞了就不好了。”
这话听得我皱眉,事真多!
“那我是什么啊,算是贵人么?”
教养嬷嬷闻言跪下请罪,却在道声罪后又说:“入宫后要自称妾。”
“后宫礼仪,第一项便从称呼开始。”
直到我时刻谨记如何称呼,而后行走坐卧皆没能躲过,我像个提线木偶般被两个教养嬷嬷拎来拎去,直到磨得没了脾气。
折磨?这二人定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
狗屁规矩,那宫里住着的都是个物件不成,守着这种规矩简直是泯灭人性!
可陈嬷嬷不苟言笑,便是我塞了银子也不管用,但也有用吧,至少面色上缓和不少,尤其在将银子藏于袖口的那刻终于有个人样了。
也因此,我恍然大悟,找到爹爹谈起条件,“既然入宫不可避免,爹爹还是多备些银钱吧,不然,女儿可就要逃婚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就不信宫里的人还能比鬼难缠。
我又说:“女儿问过陈嬷嬷,旁的东西也带不进去,但银票除外。”
爹爹笑着应允,“那是自然,你娘备着呢,只不过爹爹俸禄不多,也不富裕,你省着点用。”
我欣然应允,“爹放心,女儿心里有数。”
离开北境的那天,我拿着娘给我的千百两银票还有两袋碎银子,直呼上当。
直到耳边响起娘亲的话‘家里能拿的都在这儿了。’我才觉得我家貌似有点穷啊!也是,军饷总是不够用,将士们尚且缺衣少食,娘亲一个将军夫人还要种菜我还想着,等我见到周嗣源,若他是个贤明的,就找个机会把这些好好说道说道。
可是,若他不是个贤明的怎么办呢?
进京的路程有些颠簸,好在我身子底子好,不是娇娇软软的大小姐,没有水土不服,也没有吐的七上八下。
我只是在车队行进到第三四天的时候,突然很想吃娘亲做的牛肉馅饼。
好吧,我有点想家了。
我承认,还不止一点。
第六七天的时候,想家的情绪略有缓和,许是被北境开明的气氛所感染,两个教养嬷嬷不再板着脸,和我在一处时也是有说有笑,甚至安慰起我说后宫也没有很可怕,我点点头,暂且相信。
对于周嗣源的好奇也就那些,长相如何,脾性如何,可这些两个教养嬷嬷不敢说,我转而问起太子妃,“太子妃为人如何,她可好相处么?”
陈嬷嬷笑着应和,“太子妃性情和善,宽和待下,有霞姿月韵之仪态,更有琨玉秋霜之品质,实乃女子表率。”
她说的这般天上有地下无,我更好奇了,“天底下真有这般的人物?”
陈嬷嬷只说:“等见过便知。”
半个月多的路程,我像是个好奇宝宝追着两个嬷嬷问东问西,有的能说,有的不能,比如我还问太后是严厉的还是慈和的呀,周嗣源后宫的女人们相处如何,平日是文斗啊还是武斗啊……
吓得两个嬷嬷不住的叮嘱我入宫后一定要谨言慎行!
嗐,我爹也是这么嘱托的。
我看起来像是这么让人担心的人么?还是说宫苑深深,那是个容不下我这般随心洒脱之人的所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