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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野张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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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张

    野张自然姓张,大伙儿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许他自己说了大伙儿给忘了,总之大伙儿习惯于管他叫野张。

    一九四八年解放军围困长春的时候,他的母亲和家人都已经饿死了。他领着他很小的妹妹,那时候他也就七八岁,从长春哥俩一路要饭,流落到了榆树川。屯里人看着可怜,就收留了他俩。小野张和他妹妹东家一口,西家一口,又没人管教,也没什么正经营生,就成了好吃懒做,流里流气的二流子。他不爱干活儿,也不会干活儿,生产队的时候谁也支使不动他。他瞧不上大伙儿,大伙儿也瞧不上他。好小伙儿都娶不上媳妇,他就更别提了。所以他二十大多了也没有娶上媳妇,只好一个人常年住在生产队喂马的房里。虽然他游手好闲,不愿意干活儿,但野张有点文化,上过几年学,会写字。

    认识他的时候我在拉林上高中。有一次放假回家在生产队场院看电影的时候,我丢了一支钢笔。这支笔,是我刚上拉林中学读高一的时候买的。买完以后,当时刻字也很便宜,就让人在笔上刻了几个字,写了我的名字还有无限风光在险峰等些字。这支笔呢,在这看电影的时候就丢在了生产队的场院里,被野张捡到了。后来他把这支笔还给了我,现在这支笔我也不知道弄哪去了。野张还我笔的时候,我跟他有了第一次的接触。因为我念的是高中,村里也没几个人上过高中。野张崇敬文化人,对我很客气。我俩呢,就唠得很对脾气。因为我没有因为他游手好闲,最主要的,我没有因为他落魄瞧不起他,这是他最看重的。在屯子里,他觉着很多人瞧不起他而我很仁义,这样我们就成了朋友,忘年交。也就是说,我在上中学的时候,他已经接近五十岁了,跟我父亲的年龄差不多。我们在他的小屋儿里头唠了很久,彼此很投缘。后来我每次回家的时候都要到他那里坐一坐看看,看他,我也没有什么礼物,也是空俩手,既不能给他带点儿吃的,也不能带点儿喝的,我也很穷。

    1986年底的时候,我去看他,告诉他我要结婚了。他对我说:“你要结婚啦,那我一定要去的。我也没有钱,但是呢,我会劈柴火,我能烧火”。我说:“那我欢迎”。我一直要管他叫张叔,他却一直让我叫他大哥。我俩最后也没叫出来,说话时就是你我这样,没有称呼。在我结婚的日子,他真去了,而且是提前一天去的。他见到我说:“本来想提前三天来的,怕你认为大哥是奔吃饭来的”。我说:“你咋想恁么多”。农村结婚都是在家里办。在家里摆上很多的桌子招待老亲少友和屯子里的人。屋里两口大锅炒菜,再到旁边人家里焖两锅饭就行了。炒菜和焖饭,烧火的,挑水的,端菜的,收拾桌子的,记礼账的,张罗事儿的都是屯子里的人,农村叫捞儿忙儿的。

    野张是第二天来的。烧火的头天有人干了,他就去剁柴火,不停的剁柴火,劈拌子。他也不是正经的干活儿人,一会儿就满头大汗。我说:“你别干了”。越说他越是不好意思的逞强干。第二天来的人里有我一个高中时的同学,当天是从五常赶过来的。五常离我家大概有50多里路吧,当时还不通汽车。我也忘了他是怎么来的。按照习俗,结婚的前一天要到祖坟去上坟。当我很晚,晚上大约六七点钟吧,回到家里看到同学来了和野张坐在一起喝酒。我过去挨着同学坐着,之前他们两个说什么我不知道。后来呢,他们俩个边喝边唠,唠着唠着就有点儿不对劲儿。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谁也不服谁。最后两个人就着酒劲儿说:“比比吧,那比什么呢&34;?&34;就比唱歌儿吧&34;。同学就唱起了什么让我们荡起双桨啊,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呀,小路,垄上行等。同学唱一首歌曲刚起了头,野张就跟着唱下去,同学就换个歌曲。同学唱了十几首,野张跟着唱了十几首。野张平时无所事事,跟着收音机这些歌都会。同学一看野张都会,就停下了。野张说,&34;你会唱的我都会,那我唱的你会吗?&34;眼看酒席变成了赛歌会,我也没法拦着,只好让他们唱下去。吃饭的唠儿忙儿的都过来听歌看热闹,聚的屋里屋外都是人。同学唱的这些屯里人大多都没听过,听野张说他还要唱大伙儿没听过的,就有人起哄。野张借着酒劲儿,红着脸,站起来清嗓子唱了几首我也从没有听过的歌儿。我记得有一首叫沈阳之歌,就是后来迟志强翻唱那首,据说是迟志强的出了监狱后翻唱的,叫什么监狱之歌。野张唱了一首又一首,都是靡靡之音。赛歌会以野张完胜而结束。第二天野张醒酒后见到我说,“对不起了,昨天喝多了,给你丢人了”。

    婚礼以后,他又回到了他住的那个地方。他住在石门子往里西北那条沟儿里,一个叫北厂子的地方。实际上北厂子儿,正经名叫哈尔滨电子仪表厂,是七几年备战备荒,在榆树川北沟里建设的一个三线厂。被遗弃后没有人住,生产队解散后野张就住在了那里。他在那住了很长时间,有几年吧,总之后来我再也没有见到他,一直到他死。

    野张留下的大多是他的风流韵事。当年我在生产队看场院的小屋里遇到他的时候,他刚被驱逐出来不久。在这之前,他在屯子有过一段著名的风流史。

    屯子里我同学的父亲叫大成,身体不好,总是闹肚子。大成这个人呢,虽然身体不好,但他是解放战争时期的转业军人,党员。由于身体不好,家里呢孩子又多。我的同学是他家里这些孩子里的老二,大伙儿叫他老二。大成的老婆人长得很漂亮,一头金发,活脱脱的一个外国人儿。屯子人都管她叫黄毛儿,在家里绝对说了算,在外面也滋儿滋儿厉害,没谁敢惹她。也许是因为家里生活困难,也许是因为大成身体原因,总之不知怎么的,就看上了这个野张,两人到了一起。慢慢地,事情越来越公开,越来越公开,后来索性俩人住到了一起,就是野张住到了大成家,而且晚上就睡一铺炕上。大成对这件事无可奈何,只好听之认之,最后呢,就变成了农村的拉帮套。农村拉帮套呢,就是外头的一个男人住进了家里,帮着养家,男人和女人也不离婚,共同生活在一起。就象一驾马车,旁边又拴了匹马帮着拉车。我当时年纪很小,有的时候就拿着这事儿取笑老二。老二哭了几回也觉得没面子。当时这种形式在屯子里也不被大伙儿接受。大队干部还找过大成谈话。说,“你作为一个党员,转业军人,怎么能搞这种事呢?” 大成呢,一是身体不好,最主要的他惧内,加上木已成舟,生米都煮成了熟饭,别说撵不走,就是把野张撵走了,这脸不也都丢尽了,何况就他的身板怎么能撵走年轻力壮的野张呢。所以他说:“我也没有办法,组织要是能帮我把野张撵出去最好”。大队干部也不敢惹这个跑腿子二流子野张,也不敢惹滋儿滋儿厉害的黄毛儿,这事就撂下了。民不举官不究,何况是人家自己的事,人家老婆和谁睡还让你大队干部说了算?这种形式一直维持了很多年。野张也如同有了媳妇一样出来进去,吃喝拉撒象自己家一样。直到我上高中的时候,老二跟我一样成了二十来岁的棒小伙子。他的母亲当时也已经50多岁了,已经青春不在。当年的黄毛儿成了秋天的枯草,雪白的肌肤也已蜡黄。野张也快五十了,地里的活已经有点费劲了,体力已不同于当年。当初和黄毛儿的感情随着岁月和年龄也逐渐松散。在这个家里,他已经没有了底气。看着当年的小崽子都长成了小伙子,面对每次从他身边经过投射过来的眼神,野张的心里直突突。他已经意识到了结果。所以当老二找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借口,让他滚出去的时候,他像败了的俘虏一样,人家让他咋样他就咋样了。---他被人家撵出来了,空着两手-如同他去的时候。他没有办法,就到了三队的场院。说是看场院,实际是无处可去。

    屯子里和野张一样的还有一家就是我家这趟房的大福家。大福家四个孩子。老大叫满囤,老二叫满仓,所以说我们这些孩子有时候开玩笑逗他们就说,满囤满仓吃不上。意思是起啥名也没用。四个孩子里呢,三儿跟我的年龄相仿,差个一两岁。他爹大福气管炎,一年到头吼喽气喘,她妈很强势,干啥像啥,手一份脚一份,家里外头拿得起来放得下。屯子里有一个年轻的单身,就是跑腿儿,一个人儿,没有家,叫明,怎么住进了他家我不记得了。我从记事儿去他家他们住南北炕。大福和他老婆,家里四个孩子睡南炕,明和后来的老小子住北炕。这个老小子,屯子里大伙儿一看就知道他是明的。大福家这四个孩子,对明很尊重,管明叫明收(读音)。这种称呼在我们屯子里,大伙儿没听说过,反正他家孩子就这么叫。所以有时候我们小孩在一起闹,就说,“还你收,你收啥玩艺呀”。后来在我要工作的时候,他家就搬到了别的地方。

    村子里的男女之间的事情呢,不像现在网上的段子说的,村长到处都是丈母娘。一个屯子几十户人家,几百口人,除了家族就是亲戚。连不上的拐个弯都论着叫叔叫婶。谁和谁胡扯有点关系,等不到天黑就都知道了。脸皮薄的都好几天出不了门。但有人的地方,就有男女之事。只是农村的男女之事比城里来的更直接,更实际。但并没有像现在说的,一个屯子里,女的都是屯长的丈母娘这种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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