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新老房子
家的门前是一条向东流的小河,姥爷说,有钱难买东流水。这并没改变我家的境况。西边是矮矮的毛柳,柳里是木头夹的障子。河上有一小桥,下雨时,那水就从桥上漫过。进院是长长的过道儿,两边障子上爬满了云豆的蔓子,紫色的串花,一都噜一都噜垂下来。过道的头上是搭起的葫芦架,白天绿荫遮天,晚上月光透过叶子,斑斑驳驳,有些像朱自清的荷塘月色。看远山躺在夜雾里,夜露滴下来,凉浸浸的。屋内点着油灯,远看就像一颗火点儿。多年后回家,徒步走着夜路,站在村南的山路上,望着一点点的灯火,想着摸黑,进屋,不说话,母亲父亲突然抬头看见我,那惊喜,兴奋,一瞬的眼泪。真的,我体会到了,什么是百感交集。
小河里有小鱼,就是些筷头粗的泥鳅。河是沙底儿,水漫过脚脖,趟进水里,能看见小鱼惊慌的逃遁。拿一土篮,叫一兄弟,有时是从大到小的弟妹一帮儿。捞鱼永远是我这个老大的专利。把筐向沟边的水草里放下,用脚在草里踹一踹,然后顶着水一捞,几条或十几条小泥鳅就捞了上来。顺水捞下去,捞到村东头去薄家屯的道口,一家人晚上的鱼酱就足够了。
榆树川,我回去的时候从我年轻到现在,次数越来越少,越来越少。从每年的四五次,五六次到现在三四次一两次。故乡在内心的这种吸引力和感受越来越无法言说,无法排解,有时又无可奈何。这几年在自己所有的梦里,大部分还是家乡的环境,场景。像拍一场电影,有情节、氛围、感受。
现在村子里一排排的一戳戳的民房,乡间的土路都在变。变得不认识了。大部分人都走了,剩下的都是老人。房子经过翻盖,也跟原来不一样。草房变成砖瓦铁皮房,屋内有了自来水、下水、卫生间。都是现代化的气息。但我还是喜欢老房子,每次回去都在村子里转来转去,看那剩余不多的几处一面清的盖瓦的房子。没了草房,这种房子就算老房子了。也是可以聊为回忆纪念的房子。
我家的老房子,现在老六的房子。现在走过去的时候,虽然房子没有了当年的样子,还觉得这就是我的家。再往前的老房子,就是我出生的那个院子。我们家搬出来,到老六家现在那个位置盖了新房,老房子的位置四叔盖了房子。四叔搬到成高子卖给了牛振生家,牛振生又翻盖了房子,就是现在这个样子。牛家人都去了县里,房子空了有十几年了。院子大门锁着,院内铺的红砖缝里长出了蒿子,野草。园子里不知是他家的什么亲属种着苞米土豆等作物。
当年生我的时候,爷爷在后园种了很多的果树,梨树。果树有大秋,海棠,还有四五棵山梨树。那一排梨树四五棵,排列起来真的很威武,高的超过了房顶。在我记事的时候,就已经一个成人都抱不过来。夏天如果听到这树呜呜的响,你就知道风雨要来了。
山梨树不是年年都丰收,三年五年才有一个大丰收。春天的时候,梨花如雪,白绸一般把树裹的严严实实。远处看,如同一个个硕大的雪糕,百的是花,黑的是树干。微风习来,屋里都是梨花的味道。梨树就像一个文静的少女,即使硕果累累,你也只能闻到香香甜甜的味道,看不到果子,果子青涩的隐藏在满树的绿叶里。
惹是生非天生招摇的要数海棠。春天开着粉嘟嘟的花朵,配着嫩绿的叶子,无数的蜜蜂围前围后的招惹。秋天时又把叶子腿去,把红艳艳的海棠果一嘟噜一嘟噜的挑在枝头。
那年夏天北山里的三线厂子来了上山下乡青年几百个人。他们没有事情可做游游逛逛的时候,从远处就会看到后园里的红红的垂涎欲滴的海棠果。他们先是买后是要。刚开始的时候。婶子也给他们一些。但后来来的人多了,给不起了,青年又没有钱,这样就结下了冤仇。青年年轻气盛,开了拖拉机找茬打架。婶子一气之下砍了果树和梨树。果树和梨树伐掉以后,后园就变成了空荡荡的一片,像人被剃光了头发一样。
童年的美好记忆,我的童年浪漫情怀在这里都失去了。爷爷盖三间草房,也慢慢老了,歪了,要塌。父亲和他的弟弟都张罗着要盖新房。在谁另选地点,谁在这里重新翻盖成了问题。后来叔叔在原地进行翻盖,父亲在小桥北新盖了三间草房。过了好像不到20年吧,老六又把这三间草房变成了红砖铁瓦的房子。 叔叔的房子卖给了牛振生,老牛家又翻盖了就是现在的样子。
什么都变了,物是人非。只有老牛家房后的杖子上,我经过的时候还会看到,有果树干枯的枝子和李子树的枝子。那是当年婶子伐下来的果树和李子树,还有梨树的枝子,挂在杖子上,防止别人跳下来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