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做牛做马般的执念

    就在我频频点头时，汪丁已经走下坡，来到了那个颇具异域风情的木屋风车旁。我们紧跟了过去，在西侧一层储藏室看到许多的包装纸盒，在确认过投影机品牌后，我们又绕到一旁清点起二层设备间内有多少台投影机。

    汪丁说：“才十二台，要是再多几台就更好了？”

    方乙说：“投影机越多越好吗？”

    李老师帮忙解释：“因为水是几乎透明的，所以九成的光都会浪费掉。因此，当然是投影机越多越好，或是流明度高些更好。”

    探讨完水幕的成像原理，汪丁又带着我们找起了音箱。结果终于在观礼台的南北两侧的位置找到了挂在吊架上的两组音箱。一目了然，这音响只做了“21”双声道的设计，并没做“51声道”的设计。

    汪丁说：“我猜就不是‘51’的！”

    方乙问：“效果有影响吗？”

    李老师说：“户外影响不大，不过用‘21’，倒是帮我省钱了。”

    方乙仰视着这些音箱。然后，她不自觉地绕着音箱转起了圈。我们只得紧随其后，就像几位信徒绕着转经筒祈福一样。突然！方乙像踩着钉子似的猛然站得笔直，并转身望向我们说：“早知道是这样，我当初就应该全包下来，自己干了！”

    “你看你，才开窍？”汪丁又找补说，“你要是再遇上这类项目，一定记得先联系我。”

    随后，我们一同走到了木屋风车的门前。这座建筑别具一格，东西屋各有一层，中间屋有两层。西屋的上写着“电力间”；中间屋的门牌标明了一层是“储物间”，二层则是“设备间”；东屋的门牌上写着“控制室”。我们站在“控制室”门前，通过铁窗向内窥探。只见屋内西侧摆有三台电脑，西北角有一列机柜，东南角是一个空调柜机，而在最北边地上，堆叠着成捆的电线和杂物。另外，还有两个黝黑精瘦的男人正在码放着纸箱。据方乙介绍，那位满脸笑意、身材略高的短发男人是项目经理，因其热情开朗的性格，人送外号自来熟。而另一位一脸不耐烦、身材较矮、天生卷发的男人则是放映员，因其独特的卷发造型，人送外号自来卷。

    当我一脚踏进铁皮屋后，顿时感觉烟尘辣眼，油漆味刺鼻。两个矮个子男人都穿着半截袖t恤，裤腿挽到膝盖上，就地取材地用产品说明书扇着风，同时还不时地挥手驱赶着蚊子。方乙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带头和二人打起招呼。自来熟怯生生地陪着笑，说：“都是自己人。”自来卷则背对着我们，一声不吭，体态像熟虾一般蜷在座位上，他吸着烟，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自来熟为我们搬来一大摞彩色塑料板凳，但方乙和汪丁无论如何撕扯扭动，都没能将其分开。就在这时，自来卷像长了后眼似的，潇洒地弹飞了烟蒂，一把接过那一摞塑料板凳。他像表演硬气功劈砖一般，一声断喝，竟将那一摞黏在一起的板凳劈得一一分开！我们惊讶地从地上捡起板凳坐下，而那地板上留下的烟蒂烫痕，仿佛在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当大家还在对自来卷那“人狠话不多”的举止面面相觑时，自来熟已经拎着一个装满盒饭的塑料袋走了过来，放在了纸箱子上。他豪爽地挥手道：“这盒饭多得是，你们就别费事出去吃了。”

    方乙客气地想要推辞，而我们则没客气，直接便用纸箱或是板凳当桌子，站着或蹲着就开始享用起这盒饭。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西红柿炒鸡蛋和肉炒土豆丝的香味，让人食欲大增。

    方乙边吃边问：“到底啥时候能测影片？”

    自来熟撂下筷子说：“我下午就跟你说过了，这投影机还没调好，你明晚再带人过来测试也不迟。”

    “那不行啊……”方乙的话锋一转，和自来熟的对话立刻从普通话切换成了南方方言，语速瞬间加快了许多，时而虚心请教，时而揶揄挖苦。我逐渐从她们那自带加密功能的南方方言中破译出，方乙和黄宝石的人都来自南蛮市。她们还相互嘱托：“老乡见老乡，可别背后来一枪……”

    就在此时，两名粗犷的汉子大步走了进来，他们蹲在角落的纸箱旁，开始翻找起电笔、皮尺等工具。同时，他们还用南方方言与方乙交谈起来，直至二人相互推搡着走出门去。自来熟为我们介绍，这两位分别是他们公司的牛工和马工。牛工负责喷泉音响的安装调试，而马工则负责投影激光的校准维护。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多媒体集成工程师，多次参与过类似的项目。

    夜幕终于降临，一旁的小树林中传来了飞鸟归巢的响声，标志着一天的结束。在这皎洁的月色下，牛工、马工和自来卷齐心协力，室外音乐悠扬而起，五颜六色的水柱在优美的旋律中轻盈地跳跃，仿佛在为夜晚献上一场舞蹈。自来卷用一只脚勾开铁门，凉爽的晚风扑面吹来，瞬间驱散了我头上的汗珠。

    我和李老师紧随方乙和汪丁身后，踏上河边的木栈道上，与众人一同欣赏这壮观的喷泉表演。数十个喷泉竞相喷涌，颜色斑斓，形态万千。我们逐渐走到喷泉中心区域，音乐节奏突然变得激昂起来。最外圈的喷泉如惊涛骇浪般汹涌澎湃，而圈内的喷泉则如含苞待放的花朵般柔美绽放，为观众带来了一场视听盛宴。

    自来熟像跑堂一样忙前忙后，为牛工和马工报告着外面喷泉和音乐的状况。我们回到控制室后，发现三台电脑液晶屏上分别显示着“舞台中控”“喷泉编排”和“音乐编排”三种不同的软件界面。方乙和汪丁分别坐在自来卷的左右两侧，方乙不断询问他每台电脑的具体作用，而汪丁则向他请教起舞台中控的操作方法。与此同时，我和李老师走到隔壁二楼的控制室，观看起牛工和马工如何协作调试设备。牛工和马工都是三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健壮，穿着夹克衫搭配牛仔裤，散发着弱电工程师兼具包工头的气质。仅就刚才，自来熟才为我们介绍了牛工和马工的工作职责，牛工便迫不及待地开起了玩笑：“我是牛气冲天的牛，他是马失前蹄的马。”马工不甘示弱地反驳道：“我是马到成功的马，他是牛鬼蛇神的牛。”虽然他们互相打趣，吵个不停，但我却毫不怀疑他俩的专业水平，以及对工作的热情抱有做牛做马般的执念。

    当全体人员都在控制室专注地调试音乐或喷泉设备时，小公园方向的入口处突然出现了一个倥偬而闪亮的光点。随着光点的逐渐靠近，我才看清楚那是王队长，正赶来检查工作。王队长哼着“仗剑走天涯”的小曲儿，手中挥舞着手电筒，时而照亮铁门，时而投向铁窗，仔细检查着所有通电的地方。当他走到操作间的铁窗前，他也往里面看了看我们忙碌的身影，并嘱咐道：“注意用电安全，保持环境卫生。”

    自来卷熟练地将抽到一半的香烟藏在胯下。与此同时，自来熟从墙上取下一份“工作纪要”，打开门递给了王队长。然而，王队长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将手电筒转向了河边。就在这时，一个熟人肩扛着孩子走了过来，叫住了王队长。由于音乐和喷水声十分嘈杂，王队长只好走到那个熟人身边，肩并肩地与他一起欣赏起激光音乐喷泉为小城明珠带来的璀璨夜景。

    随着激光喷泉调试完成，午夜已经悄然降临。原本熙熙攘攘的围观人群已经逐渐散去，只剩零星几个人还在坚持观赏。然而，这激光音乐喷泉的壮观景象并未因此而有丝毫减弱。突然间，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声，只见一条水柱犹如一条小白龙般盘旋腾飞，又在河面上汇成了一片宛如仙女散花的景象。观众们或是惊奇地欢呼，或是忙着用手机拍照录像，仿佛每个人都像中了彩票般兴奋不已。激光音乐喷泉的表演为市民的夜生活增添了一份美轮美奂的视听享受，也使小城明珠变成了流光溢彩的不夜天。

    在这充满活力的乐观氛围中，自来熟在奔跑中，纵身一跃，整个人像弹簧一般向上跃起，直至掠过了那“大干一百天，奉献你和我”的标语。他干瘦的身板上身着迷彩劳保服，神情散发着积极乐观的气息。他那遇人就上翘的弯眉和嘴角，使得与他的交流总是充满了一丝喜感。自来熟显然是个擅长与人打交道的角色，然而考虑到他二十出头的稚嫩年纪，让人们难免不对他的管理经验产生一丝疑虑。

    在控制室内，方乙因等待过久而显得烦躁了起来，她对自来卷催促道：“能不能先把你这一大堆喷泉关了，让我们测一下水幕电影？”

    自来卷一脸漠然，回应说：“关不了，等这些歌曲播完，喷泉自然就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