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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现了一具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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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零二五年的秋天,我故地重游了李老师带我奋斗过那片热土。现如今,那个倾注着区委领导们心血的水幕电影早已成为了过气的网红打卡地。凑巧近期下了一场暴雨,木屋风车停电了,供电所来人刨坑检修地线时,在河道里发现了一具人骨,上报给有关部门时,被人拍视频发到了网上。那时,我已离开了李老师,开始了自主创业,由于时间可以灵活支配,于是我孤身一人来到了明珠。其实三年疫情刚结束时,我就带我年幼的儿子来过一次明珠。那回我带他参观了明珠右卫城和汉墓群,还去玉皇阁给神仙们送了一面锦旗。那次来,城西河里的水幕喷泉就已经故障频出了,倒是附近始建于清朝的旧杨屯戏楼还在发挥着功用,儿子最感兴趣的还是路两旁浮现两列标语牌的那个地方。如今路过,轮胎压在虚实相间的白色标线上,汽笛般的“嗡嗡”声竟连成了一首歌。这一次,我驾车直达明珠城西河,或许正值枯水期的缘故,城西河干涸见底,河床样貌一览无余。我带儿子爬上西岸看台,居高临下看到了水幕中心的鸭嘴喷口,它就是扇形水幕的喷射装置。

    对岸的一群工人们便服上套着荧光背心,手持铁锹,聚集在土坑旁挖挖停停。儿子告诉我,他看到河床里废弃的管线犹如张弓射箭的造型,正瞄着远方的一个大铁塔和挖坑的人群准备来个一箭双雕。我表示孺子可教的同时,往事在我的脑海中一幕幕地浮现,直到被对岸驶过的一辆车像拉拉锁一样地将记忆与现实一分为二。空中下起了毛毛细雨,周遭显得有些冷清。我走到对岸的人群旁,一具森森尸骨躺在坑底,一群人还在挖着。土只挖到半米深,尸骨就裸露出大半,除了内衣内裤,一双袜子,没有发现其他衣物。因为雨水浸泡的缘故,坑底散发出一股发霉的臭味。尸骨的体态很是狰狞,死前或许遭受了极大痛苦。凌乱的头发夹杂着淤泥,显得异常凄凉。围观群众越聚越多,现场议论纷纷,却也无法掩饰那悚然的气氛。我想到一个极坏的可能!我和陈夕失联了多年,出发前,打电话过去也是空号!我对工作人员一番动情地耐心解释后,也参与起挖掘工作。我踩着土坑边沿,看着法医取出一段大腿骨,比着他的大腿测量一下,尺寸相差无几。还有那一片浸润着血污的泥土,证实了死者入土的年份并不久远。工人们不小心铲碎了一副黑框眼镜,线索的越发接近让我心跳如鼓,冷汗直冒。就在他们小心翼翼取出玻璃碴装入塑料盒子时,一个起到推进事态发展的饭局在我脑海中渐渐充盈成画面。

    那天傍晚,李老师带我开车来到北三环外的一家粤菜馆里。就在这里,我见到了久违了的方乙、刘丙和汪丁。我们五个人围坐在一张铺了雪白桌布、当我看到圆桌边沿摆了一捧扎有彩色丝带的花束时,我才知道今晚吃的是水幕电影的庆功宴。众人嘘寒问暖之际,上汤焗龙虾、清蒸海河鲜、脆皮烧鹅、香滑鱼球、八宝冬瓜盅、上汤娃娃菜、客家酿豆腐和老火靓汤等冷热菜肴和一瓶香槟摆上了餐桌。刘丙褪去了西装革履的装扮,换了一身休闲装,这使得他看上去更多了几分少年气。刘丙举杯向大家敬酒,一来感谢方乙的信任和托付,二来感谢汪丁、李老师和我的付出。汪丁也举杯敬起了酒,要求我和李老师一定要配合好后续改片工作。大家你一勺、我一筷地践行着文明、谦让、和谐用餐的责任与担当。刘丙撂下筷子,满嘴香腻滑黏地引导各位总结一下项目收获。汪丁神神秘秘地重申了他的主张——他做这个项目不为钱,单纯是为帮大师哥刘丙排忧解难,也为给师弟李戊找个锻炼的机会。气氛烘托到位以后,方乙娇嗔道——她只是赚了一点点“拼缝”的辛苦钱,并期待将来与大家多多合作。然后,她亮出一些手机照片,与我们分享起她近一段时间选购爱车的曲折经历。大概在一周之前,她不顾4s店加价购车的潜规则,为预订下一辆颜色个性的保时捷macan支付了五万元定金。就在方乙为她的冲动而倾诉委屈时,刘丙以一副鉴车老手的态度提醒了她,不如去看看代表未来趋势的电动车特斯拉model s。不知不觉中,我飘忽的目光穿透了为选车而争辩着是否有必要折损这五万块定金的各级甲方。一时失神,我竟无意间在餐馆角落瞥见了导演陈夕的身影,他依旧身着一件浅色的麻料上衣,搭配开衩九分裤和足蹬千层底布鞋,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随着陈夕缓缓转头,我看到的是他怒不可遏的表情,口中念念有词……也许,这一切源于我的幻觉。我借着这猛烈的酒劲,越发感觉神飘天外,我满脸通红,脚步踉跄地跟着大部队飘出房门,恍然看到笼罩着地方政府“财政困难”问题的“水幕”在小城明珠悄然升起。正是这道缺乏透明感的“水幕”将人民与党和政府分隔开来,让贫困县百姓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扶贫补助落入水幕,消失不见。而在另一边,却有不少人通过官商勾结,林立起一个又一个“水幕”。为了能让挡在人民与党和政府之间的“水幕”倒下,我在跟着各级甲方走出饭馆道别的那一刻,也学着陈夕的样子,对街边的一处喷水池子投出了一粒小石子,只可惜力度太小,角度太偏,小石子只在水面上泛起了一点微弱的涟漪。也许是因为目标错乱的缘故,不计其数的蚂蚁围着尸骨挖掘现场绕起圈来。尽管碰撞和踩踏加剧了混乱,但蚂蚁越聚越多,让这挖掘工作不得不暂停下来。工人们避之而不及,而我却惊奇地站在原地,感受着由蚂蚁军团掀起的这一场时空乱流。我望着那一具尸骨想到,如果所有人都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只会盲目地跟从,那就很可能陷入类似的“死亡螺旋”。表面上看,大家一直在前进,但只是被裹挟着随波逐流,直到陷入一个死循环而已……

    八月下旬,明珠的白昼依然暑热未退,但晨夜已稍有些许凉意。城西河上的红桥还在,桥下炮口似的喷嘴和射灯星散于水面之上。河边的芦苇丛已经褪去了清脆的颜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秋意。西岸的坡地上,两行巨大的铁皮字“beijing2022”和“京畿市欢迎您”赫然在目,而东岸的草坪斜坡上,一座足以容纳上百人的观礼台已经建成。木屋风车的脚手架已被拆除,木栈道和黄褐色的围栏沿着河边蜿蜒伸展,宛如一队士兵在列队巡逻。五彩的缎带般的摆花点缀其间,尽头处是一尊聚宝盆造型的花坛。平面镜般的河水中树头朝下,喷嘴和射灯朝上,几名戴草帽的人站在齐腰深的水中在排查故障。飞起飞落的鸟儿仿佛黏在了白云上,等着鱼儿跃出水面透气,一对飞旋的蜻蜓激起一圈圈波纹,将奇巧迷人的倒影晃成一片。

    二零一八年,对于明珠区政府而言,是机遇与挑战并存的一年。区委书记和区长都全力投入到了“旅发大会”的筹备工作中,其中四大演出尤为关键。李老师承接下水幕电影以后,逐渐召集起了一支十人的坐班技术团队。由于中途资金的断裂,以及行业生态的持续恶化,李老师便动摇了长期保留这支团队的念头。毕竟,与我们相比规模更大的总包公司也在积极推行精兵简政的经营理念。经过一段时间的博弈,汪丁最终在八月二十号左右为李老师补齐了三款。随后,李老师向外展示出了我们积蓄的全部成果,营造出一种因各级甲方监督得力而制作进度到位的假象。那段时间,汪丁和李老师轮流带领团队日夜攻关,相继解决了“美食定格动画拍摄”“戏曲拍摄与cg背景结合”“流体特效武术对战”和“古建筑裸眼3d表现”等一系列技术难题。临出门之前,李老师特意叮嘱让我们将影片延长了两分钟,以备验收时如有需要,可做删减之用。我陪李老师出发的那天,留守公司的同事们都在补充睡眠,毕竟这最后的调试修改才算是这场战斗的终局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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