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咱两家签个合同
六月十号这天，会计强哥来到公司，为李老师送来一个淡蓝色的透明塑料夹，透过光看去，执照正本、开户许可证等，似乎与公司相关的手续都在里面。
李老师把夹子装进书包后，叫上我说：“林子，跟我办个事去。”
我说：“去哪儿？”
李老师说：“去一趟工商局，试试把‘异常名录’解了。”
李老师开车带我来到一处工商局办事大厅。办事大厅里人头攒动，每个人都手持一张号码牌，在各自的窗口前排队。队列尽头的窗口上，挂着不同的业务类型和号码标牌。一旁的全息导览、智能引导、云取号预约、7x24小时自助服务等机器，反而让我有些晕头转向。我跟在李老师的身旁，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这里。毕竟，这是平时只有企业家才能出入的地方。终于轮到我们办业务了。我跟着李老师走到窗前，听到他对工作人员说明情况：“您好！我公司租的是虚拟地址，上个月我漏接了一个电话，公司就被列入“异常名录”了。”
听完李老师的叙述，工作人员皱起眉头。他在电脑上查了一下，然后抬头对李老师说：“我先请示一下领导。”说完，他转身走向办公室内部。
我们站在窗口前等待，我的心情有些忐忑。不一会儿，工作人员回来，表情略微严肃地说：“领导说，你需要先去找租你地址的人问一下。”
李老师和我不解地离开了办事大厅，接下来，我们要去的地方正是大名鼎鼎的中关村。早在二十年前，李老师曾在这里一家名为“京东多媒体”的小柜台组装过他人生中的第一台电脑，cpu型号奔腾100，系统是dos+win32。此后他每年至少来一两次，有时是来修电脑，有时是来买些软件和游戏。直到电商时代来临，中关村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许多卖场都已人去楼空。为李老师代办过营业执照的那家小公司，就位于街角小院内的一栋老式矮楼上。李老师进院停车后，走进楼道，这栋楼没有电梯，且楼道灰暗幽深，每个木门上都贴着公司名称和业务范围。走到三楼中间位置，李老师推开一扇房门，狭窄的房间内坐着两个女人，都在从事着会计记账的工作。
年长会计说：“李总怎么来了？”
李老师问：“莫名其妙，公司进‘异常名录’了，工商局说，让我找租赁地址人问问怎么解决？”
年长会计说：“找我代办得一万块钱，当然你要能自己办也行。”
李老师问：“能便宜点吗？”
年长会计说：“念在老主顾份上，给你打个八折。”
李老师问：“今天能不能办？”
“我问问。”年长会计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后，对年轻会计说：“那你带李总走一趟，争取一次办利索了。”
年轻会计带着李老师和我走出小院，向着街对面走去，大约走了十多分钟。路旁的树枝切割着阳光，把光的碎屑不断地洒在地面上。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各种品牌的广告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与蓝天白云相映成趣。一处贴着“清仓甩卖”大字报的小店的门前，播放着周云蓬的《黄金粥》，那旋律似乎与这条街的氛围十分贴合。一个戴着口罩的瘦小男人背着手等在银行门外，他身着休闲西服，皮鞋擦得锃亮，背着一个斜挎包。
“哈喽！”年轻会计与他打起招呼。
年轻会计一努嘴，李老师上前一步，对口罩男直截了当问道：“听说你能解公司异常名录？”
“可以消掉。”口罩男说。
“需要多久？”李老师问。
“三天，做不到退款。”口罩男自信地笑了笑，然后指了下身旁的银行，说：“只能现金交易。”
等李老师走向atm机取钱之际，年轻会计趁机与口罩男攀谈起来，她先后请教起“京牌过户”和“为经适房过户改年限”两个问题。口罩男似乎很谨慎，特意避开了摄像头，走到路旁，开始了讨论。虽然只是零星的对话，但也足以让我感受到口罩男的神通广大。
很快，李老师取回一沓现金，装在信封里，递到了二人面前。
口罩男接过信封，只是略微掂量了一下，便直接丢入斜挎包里，然后问：“公司全称是？”
李老师报上公司名字后，或许因为不放心的缘故，追问道：“公司税号、地址和电话需要吗？”
口罩男肯定地说：“不需要。”说罢，他又和年轻会计逐字核对了一遍公司全称。
年轻会计追问：“能不能快点消掉？不就在电脑上改个数吗？”
口罩男诡秘地笑了笑，然后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好吧。”紧接着，他调整了一下口罩的位置，扭头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人群之中。
六月十一号，仅相隔一天，汪丁再一次来到公司指导工作。尽管上一次针对“项目排期表”论证过一次，汪丁还是担心其中留有隐患。李老师和我看出了他的重视，于是把汪丁带到另一位同事的电脑跟前，把我们近期赶制出的一段片头动画交给他过目，这是我们为数不多能提前上手的镜头之一。
在一片虚空中，第一章的片名化作一行金属大字从天而降，落入迷雾中的海面，溅起飞珠滚玉般的水花。
“你看效果行吗？”李老师对汪丁解释，“五章的片头都可以共用！”
汪丁没否定也没肯定，只是若有所思地眯着眼，又把大拇指放在嘴唇之间啃咬着说：“这都不是重点！你现在急需搭一个演示环境！别等片子做完了，你才觉出影片在显示器和喷泉上不是一个颜色。我要是你，现在就去楼下支两个大长杆，裹上几层保鲜膜，再找个激光投影机把画面投上去，好好研究一下。”
李老师说：“没问题。”
我说：“来一百块钱的！”
李老师见状，趁热打铁似的问道：“汪丁，要不，咱两家也签个合同吧？”
“可以，倒是可以……”汪丁想了想说，“等过两天再签？”
谈话僵持到这里，汪丁突然大眼怔怔地望向窗外的天空，像是天上出现了ufo一般。他轻瞟了一眼手腕上的电子表，急忙抓起外套，为不得已而中断工作紧皱起眉头。
“不行了，我得撤了！”汪丁一边说着，一边向电梯口挪动着腿脚，“到了限行的点，我就进不了城了，绕六环回去太费油了。”
李老师追着汪丁问：“那签合同找你，还是找谁？”
汪丁走进电梯，说：“你先把电子版发过来呀？”
李老师说：“除了金额，条款和你们之前的三方协议一样。”
电梯来得很快，就在铁门即将关闭的一刹那，汪丁撂下话：“——你找法人寸头去办。”
转天下午，李老师开车带我驶过长安街，路过了庄严神圣的天安门广场。除此以外，我还看到了宏伟的人民大会堂、国家博物馆和全国总工会大楼，感受着北京的历史底蕴和现代气息。那天的路况异常畅通，仿佛整个城市都为我们让出了一条大道。李老师针对近期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与我聊了起来。期间，他双眼望向窗外，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想到了与各个行业巨头合作的辉煌日子。然而，当我的追问声响起，他的思绪又迅速回到了现实。
我问：“异常名录不消能怎样？”李老师说：“怕账户被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