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你可别停工！”汪丁出主意说，“你先给员工放两天假，容我找上级使劲儿去！”
“行，容我再犹豫一下。”李老师无奈地说。本来也是想用停工来吓唬客户，逼他们履行合同而已，但此时不便直说。
停工后第二天上午，汪丁打来电话，让李老师拍一段“工位上没人”的视频发他。汪丁说，他要用这段视频去给甲方讲故事。于是李老师让全体员工暂离工位，拿起手机，使全了各种景别，拍了好几条“工位上没人”的视频，发到汪丁微信上。
我好奇地问：“老师，您拍什么呢？”
李老师叹息着说：“在我的职业生涯里，见过各种类型的团队，“技术型”的、“平台型”的。现如今，这世道是要逼咱们建设一支‘表演型’的团队啊？”
李老师的话音未落，汪丁就将“工位上没人”的视频发到了群里，半分钟内，又撤了回来。
汪丁打来电话，说：“刚才方乙给我打电话了，她说钱的事由她来顶着……她还说，让我们别跨过她给闫甲施压。”
我帮李老师分析起利弊得失，结论是“斗而不破”，既然客户爱看“表演”，那我们就尽情表演起来。既然客户给不了钱，那我们就拿多少钱，办多少事。考虑到一个半月以来，技术团队一直处于身心俱疲的状态，李老师正式作出决定——给技术团队放假三天。
放假的第一天晚上，我就失眠了。我像是漂浮一片无垠的黑色空气之上，身下是一堆杂乱无章的思绪。它犹如无数纠结的线条，在我身旁起舞、缠绕，搅扰得我疲惫不堪。我尝试想要摆脱这些思绪，但它们却如同黑色的烟雾般不断扩散、弥漫、让人无法安宁。整个夜晚，我都在思考着项目的种种问题。我觉得汪丁和方乙或许是说岔了，方乙所声称的“扛着”，很可能就是“瞒着”的意思。因此，在天亮之后，我又鼓动起李老师对汪丁再次施压，让他催促各级甲方尽快履行合同。毕竟，一旦错失良机，后果不堪设想。
李老师对汪丁说：“闫甲方乙拿百分之四十，和你我拿百分之四十可不是一回事……劝他们向下散点吧？”
汪丁对李老师说：“陈夕昨天还逼我要导演费呢，怎么办？”
李老师对汪丁说：“早就跟你讲了——请神容易送神难。我这散伙还得给人赔偿金呢。我劝你也别瞎耽误工夫了，早死早投胎，咱俩先忙别的项目去吧。”
老话说得好，人与人靠得太近，这恩怨就来了！就在四天以后，复工的前一天晚上，陈夕来电找李老师打听项目的事，说起了他和汪丁之间的矛盾。
陈夕叹着气，说，“我让汪丁给我打点导演费，他非说资金链断了……这也太魔幻了？”
李老师和陈夕聊起行业中各种奇闻逸事，其中不乏各种奇葩项目和半人半鬼的甲方。李老师宽慰他说，你最坏的结果无非是白忙一场，我保不齐还有赔钱的风险……
陈夕说：“你还记得，汪丁说让我舒服的吗？”
“说过又能怎样？”李老师回忆着说，“除了我们和‘下头’干活的，我觉得‘上头’都挺舒服的！”
“其实，汪丁这厮，之前就坑过我一次……”陈夕说，“等有机会我再好好跟你说说！”
李老师想象着一个个所谓上流人士的面孔和生活场景。心想，他们本应舒服个不行，可现实中，他们怎么谁都是一副欲求不满的死样子。而我手下这一群基层干活的劳动人民，却怎么那么开心呢？还哼哼着歌儿？“——深刻的道理，我仔细领会，只觉得心头热乎乎。”技术人员应景地哼唱着。
“再不回家，就赶不上二路公共汽车啦。”技术人员又调侃道。
近一个小时的交流，陈夕和李老师终于达成了共识，一致认定‘上头’挣那么多了，他们凭什么不出钱？另外，二人还探讨起了导演和执行导演之间职位谁高谁低的话题。
陈夕说：“我是你下级。”
李老师说：“真不是，你是我上级。”
陈夕说：“哎，咱俩谁也别争了，就算咱俩是平级关系吧。”
李老师说：“平级最好……”
近一段时间，陈夕的身影在公司难得一见，而汪丁却成了这里的常客。与以往总是带着西瓜或冰棍的习惯不同，他现在常常空手而来。新完成的动画镜头序列号被李老师标注在小白板上，再加上汪丁的意见，整个小白板被写得密密麻麻。随着工作的推进，我和李老师都领教到了没做“预演动画”的严重后果。“预告片”是按照汪丁的构思所剪辑的，相对于原计划，尽管框架没变，但镜头排序和镜头长短已经有了很大出入。汪丁若不来指导，我便无法剪辑。甚至还出现了我按汪丁的电话意见剪辑一稿，汪丁找来公司当面看过，又将其全盘推翻的情况。这种即兴的指挥方式，让技术团队压力陡增。为此，我还当众发了脾气。李老师好一通安抚，刚把我稳住，汪丁又杀来回马枪，带着飘忽不定的灵感，要求我换个剪辑思路，尝试一下新的可能。
凌晨的机房里，只剩下我和骨干小余瘫软在行军床上。我们点燃蚊香，看斗转星移，又熬过一天。在闫甲和方乙的提示下，汪丁要求将影片制作成真4k画质。成百上千条的4k视频素材、音频素材连接着我的苹果电脑。导致性能如此强劲的电脑，都犹如患上了老年痴呆症一般，每点一下鼠标都会卡顿好几秒，也不知道它能否胜任接下来越发令人抓狂的工作。这台苹果mac pro是个金属柱体，现在它通体像火炉一般滚烫，为了省下找台风扇为其降温的步骤，我还曾创造性地用它开发出了——米其林三星烧烤。具体做法如下：将烧饼用两根竹签串成串。取一只小碗，放入油、盐、味精、芝麻、孜然、白糖、辣酱调和成糊，再把串成串的烧饼放到金属柱体上方的出风口上烘烤，烤透了一面刷上调料，翻过另一面，同样烤透，刷调料，然后两面匀再稍烤一会即可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