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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一支表演型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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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李老师发烧了,夜里还总是失眠。摆在他眼前的难题,依然是对未来的不确定性。自六月十七号航拍坠机事件发生、汪丁给他转来三十万元以后,汪丁又在七月四号、六号转来了五万和四万两笔钱。这种随心所欲的转账方式,让李老师感到很不适应。我依据汪丁的言谈判断,觉得他或许觉得这是一种“支付的艺术”。然而,李老师的经验告诉他,任何写在合同纸面上的付款约定,都不如实实在在拿到款项让人心安。他认为,只有把掌握在手的资金运用得当,才是对项目真正地负责。李老师开车前往医院看病。医生严肃地建议他,应该避免睡眠不足。李老师将诊断报告丢在副驾位子上,行驶在迷宫一般的地下车库里。他从地下五层逐层上升寻找出口时,接到了汪丁的微信留言:“七月十五号,晚七点,召开预告片二审会!”

    在那个可以被称之为项目命运转折点的夜晚,各级甲方如同临战的士兵,神情紧张而严肃,即便是在开会前的一分钟,他们仍在窃窃私语,议论纷纷。这次会议规格明显比以往更高,方乙不仅邀请了闫甲,还请来了在之前为项目做过策划的波波头女策划。汪丁也再次动用了他的战神音箱。李老师则让我带来摄像机,将其架在了会场上。刘丙差人沏茶倒水,汪丁和李老师连好笔记本电脑,方乙宣布“预告片二审会”正式开始,并将一支激光笔交给了闫甲。紧接着,电视上播放起十二分钟版“预告片”,那是一段精心剪辑的影像,充满了紧张、悬疑和期待。随着影像的播放,战神音响发出了震撼人心的声音。在播放过程中,各级甲方都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绅士风度,自信的情绪弥漫在整个会场中。闫甲无疑成为全场的焦点,他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吸引着我们的目光。他手中的激光笔在空中划过一道道精准有力的轨迹,仿佛是在为项目的未来描绘出宏伟的蓝图。经过一个多月的连续加班,我们每个人都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团队之间也经历了几次激烈的争吵和讨论,但这一切都是为了在这一刻能够顺利呈现出项目成果。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只有取悦上级,才能确保下级的位置稳固。这种相互依存的共生关系在职场中似乎已经成为一种默认的规则。我们或许对这种关系有所不满,但为了职业生涯的发展,我们不得不选择屈从。毕竟,专业、职业、敬业——这六字真言,就写在刘丙公司的会议室小白板上。当时,虽然我们也意识到利益分配的不均衡,但考虑到各自都能从中获得一些好处,所以我们选择了保持沉默,没有人愿意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然而,当陈夕将项目曝光后,我们又急于撇清与这种关系的牵连,情感上的抗拒与不满开始占据上风。但细细想来,决定性的因素终究还是一个“利”字。

    作为一批优秀的机会主义精英,他们秉持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信念,他们运用人脉,才华,经验等多样资源纵横捭阖,俾倪天下。他们为一个概念,为一个希望,为一个未来而努力奋斗,不惜辛劳。他们自觉自发地团结成一个集体,深知只有这样,才能突破书记、区长、局长等层层关卡,顺利通关。为了这个目标,他们形成了一种坚不可摧的集体潜意识。我从他们观赏“预告片”的凶悍眼神中,感受到了他们为“富贵险中求”而不断滋长的野心。他们愿意为了共同的目标去冒险,去拼搏,甚至不惜付出一定代价。

    然而,从“预告片”播放的那一刻开始,闫甲就显得心不在焉,眼神乱飘,屁股东挪西蹭。播放完毕后,未等闫甲开口发表意见,刘丙便率先讲起合作理念。或许是从“明珠右卫军事防御体系”中汲取了灵感,刘丙针对当前出现的诸多问题,提出了“层级性”和“联合性”两个概念。“层级性”是说,监督审核要分层级推进,要自上而下监督审核;“联合性”是指,统属关系即要分上下级,要自下而上服从指挥。

    我心中暗叹,不服不行,领导终究是领导!他们总能在行动之前,将理论基础夯实。方乙邀请波波头率先发表意见,她两头不得罪地选择了中立,委婉地说:“我是来友情客串的,你们先说……”

    汪丁为严甲讲起制作流程和创意构思,希望能得到他的认可和支持。然而,严甲的眼神却避开眼镜片向外游移,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汪丁的讲述并未因此停止,他继续讲述着他和团队在项目中所付出的辛苦,试图用这些细节来打动闫甲。然而,严甲和方乙似乎并不为所动,他们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心事重重地离开了会议室。

    在会议暂停的间隙,我也趁机离开,去洗手间洗了个脸。当我途经电梯间时,遇到了闫甲和方乙。他们正在低声讨论着关于项目经费的问题。我注意到方乙脸色紧绷,瞳仁微微抽搐,整个人显得非常激动,仿佛刚刚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闫甲对方乙悄声说道:“整个人真是见钱眼开,简直是反了天了!现在反而成我求着他了……你还记得吗?前天晚上我和他吵了一架……从昨天开始,他就不接我电话了,所有的钱都在他账上,这可怎么办?”

    我刚好路过,耳朵却不小心捕捉到了这些内容。闫甲和方乙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依旧在不停地唠叨着。就在我与他俩擦身而过的瞬间,刘丙走进了楼道。他听得些只言片语后,脸上露出了关切的表情,并招手劝大家回去讨论。

    “怎么聚在这呢?”刘丙笑着说,“还是回去聊吧,有事一起商量……”

    闫甲和方乙都阴沉着脸,跟刘丙走回会议室。

    刘丙问闫甲:“是不是我们的服务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呀?”

    闫甲涨红了脸,一言难尽地平复着气息,像是一匹被窘迫了的小兽,在寻找着逃脱的出口。他再次重复了在楼道里说过的话,同时舌根有些发硬地解释道:“早知会这样,我就不从黄宝石走账了。现在好了,将军肚造了反,我打电话他也不接……”

    说罢,闫甲点开了手机的通话清单,把它放在桌子中央,晾给各位过目。方乙虎牙咬着嘴唇,面容愁苦,直到下嘴唇上留下一排深深的齿痕。

    刘丙凝视着闫甲的手机屏幕,语气平静而坚定地问:“您不是说,帮他冲业绩,他分文不取吗?”

    闫甲吞吞吐吐:“他放屁——说得比唱得好听!”

    李老师预感大事不妙,思考着将军肚到底算是哪一级甲方?总之是关键角色。

    刘丙老练地一笑,打着圆场:“那是您和将军肚的私事,我们不想做过多干涉。我们还是先回归正题,听听您对影片的看法吧?”

    闫甲故作憨厚似的难看一笑,似乎又找回一丝甲方的尊严。汪丁和李老师视线相交,默契地做出了一个决定。几乎同时,他俩都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悄悄地将手机藏在投影机的旁边。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仿佛空气都被抽干了一样,压迫着每个人的耳膜。方乙、刘丙、汪丁和李老师的眼神都变得锐利起来,他们紧紧盯着闫甲,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这种沉默的对峙让人感到紧张和不安,也让方乙开始感到压力。

    汪丁问闫甲:“对于这一版的‘预告片’,您还满意吗?”

    “效果还可以。”闫甲说,“你们继续抓紧时间制作,不要受外界因素的干扰。”

    汪丁拿话兜了一圈,诱使闫甲再一次确认。直到闫甲再次说出,完全认可的话后。刘丙将竖起的大拇指,藏在桌角视野盲区下面,肯定着汪丁的聪明。

    刘丙转而对李老师说:“尽管甲方已经认可了,但我们不能松懈。”

    波波头也跟着鼓励说:“做得不错,再接再厉!”

    会议在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中结束,然而这掌声中却夹杂着复杂的情绪。几乎在场的每个人都录了音,想要留下这次会议的证据。闫甲第一个离开了会议室,他的背影在众人的注视下显得有些孤独而仓惶。与以往会议结束时,大家热情欢送他到电梯间的场景相比,这一次,大家只将他送到了公司门口,似乎没有人愿意多做停留。闫甲离开后,大家回到会议室内,义愤填膺地议论起将军肚扣下项目经费的事。

    方乙说:“闫甲的确是遇上了难处,我们是不是可以一起想办法克服一下。”

    汪丁说:“说得轻巧!你看看李戊他们,都活活累病了。如果我们要是钱够花,至于这样吗?”

    方乙问波波头:“创意方面还有什么要深化的吗?”结果两个女人针对什么是策划和分镜头的概念,又是一通扯皮。

    李老师拉着汪丁出门,走进楼梯间,对他表明态度。

    “资金链如果真断了,就得停工了。”

    “你听我的。”汪丁说,“陈夕的导演费,我还欠着呢?”

    眼瞅他要转移话题,李老师强调说:“无论是闫甲,还是方乙,他们把第一笔进度款吐出来,就够咱们的全款啦。”

    “谁说不是?”汪丁语调漂移地说,“他们要让你垫资,我肯定拦着!”

    为把利害关系和分寸拿捏好,李老师和汪丁车轱辘话说了十来分钟。波波头打过招呼,揉着眼睛闯出会场。李老师和汪丁的闯入,让守在会议室的方乙看上去憔悴、衰老了至少十年。

    方乙问:“你俩哪去了?”

    汪丁说:“李戊发烧了,我关心一下他。”

    方乙并未安慰李老师,也省了李老师将关怀化作工作动力的情绪转化。

    方乙盯着手机说:“刚才波波头来电,说她眼睛里什么脱落了!”

    “啊!这么拼?”李老师将信将疑地说,“不会是视网膜脱落了吧?”

    我紧急地提醒李老师,波波头不关我们的事。而闫甲和将军肚真闹掰了,我们招来的十位技术人员中,有一半都要裁员赔偿……更糟糕的是,要是耽误了旅发大会召开,这罪名我们更是担当不起!这些年的项目历练,将李老师的神经锻炼得犹如铁丝一般坚韧,可每当天灾人祸降临现实时,他的内心还是不免会感到疲劳。刘丙故作镇定,再次提起关于层级性和联合性的精妙论述,妄图找一些说辞来充当压制事态恶化的麻醉剂,然而却于事无补。会议散场后,汪丁、李老师和我随着人群涌入电梯。

    李老师对汪丁悄声说:“我断定,这水幕电影总包价在一千万上下,我才拿到五十万。”

    “别慌,办法总比困难多!”汪丁说完,用手拢了拢自己倔强的分头,眼中闪过一道不服输的寒光。

    资金链的断裂,让李老师的信心顿失,以至于第二天都没来公司工作。而我一早来到公司后,对技术团队守口如瓶。由于有人打探消息,为此,我还装出了客户对汇报还算满意的样子。因为我知道,没有人能摧毁钢铁,但铁锈可以。同样,没有人能摧毁一个人,但他的心态可以。

    停工第一天的中午,汪丁打电话问李老师:“接下来,你怎么打算呢?”

    “要么忍,要么现在就停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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