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摸着石头过河

    这似曾相识的话语，让闫甲想起了年轻时追求女性的青涩经历。如今，闫甲认为追不上一个女人，就该及时止损，千万别听她说考验你之类的鬼话。在他的观念里，只有党和人民才有资格考验一个人。而当年的他，并不懂得女人对男人索要“态度”，其实是要男人不计回报的付出。闫甲觉察出局长这句话的意有所指。于是，他急中生智，决定讲一个笑话来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

    一个外地人要渡过一条不知深浅、波浪滔天的大河。于是他找到一座桥，走上去时，发现河里有一个本地人在弯腰摸着什么。

    外地人不解好奇地问：“你在做什么？”

    本地人回答道：“我在摸石头。”

    外地人更加困惑：“摸石头做什么呢？”

    本地人解释说：“我摸石头是为了过河。”

    外地人疑惑地看了看河里的本地人，又看了看脚下，大声反问：“这里不是有桥吗？”

    本地人放下手中的渔网，站起身来，解释道：“你是不是傻？我从桥上过，怎么能捞到鱼呢？”

    区长和局长听到后，忍不住笑出了声，车内的气氛又活跃起来。闫甲假借并线的机会，通过后视镜观察起这两位官员。区长戴着金丝眼镜，眼神中透露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他望向窗外的目光似乎藏着深深的心事。而局长则一直紧握着车门上方的把手，不时地偷偷打量着区长，似乎在试图揣摩他的心思。二人是敌是友，局势还尚不明朗。至于蛋糕给他们切多切少，何时动刀，闫甲都还需进一步试探。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车子驶离了高速公路，驶入了另一个城市的国道。如何试探二人的办法，已经在闫甲的脑海中渐渐成型。行至此处，闫甲盯着沿途的街景看到，几乎一半的店铺招牌已被拆下，另一半则统一换成了黑底白字的招牌，加以绿化带上盛开的小黄花的呼应，远远望去，确实容易让人联想到“殡葬一条街”。随着车子继续前行，闫甲注意到路边的宣传栏、景观小品和文化墙上都印满了各种争创荣誉称号的大字标语。沿街的店铺均已被关停。在学校门口外，闫甲又看到志愿者们着装统一，一些人正在集合宣誓，另一些人则在忙着发放调查试卷给过往的市民。闫甲驾车缓缓靠近，降下车窗，伸手接过一张调查试卷。

    不料一个交警突然出现在他的车前：“请出示驾驶本、行驶本。”

    闫甲掏出证件，递给交警后，交警开始仔细检查起他挡风玻璃上贴的一系列年检标，一个标、两个标、三个标、四个标……尽管有个标因为字迹模糊，让交警颇有微词，但最终还是放过了他。

    闫甲发出一声牢骚：“上次来还没事……”

    区长笑了笑：“我和书记去年七月还搞了个万人志愿者誓师大会，估计现在志愿者已经发展到三万多人了吧？”

    闫甲恭维道：“领导们辛苦。”

    局长转向闫甲，问道：“关于这个搞创建文明城区……你能做点什么贡献呀？”

    “我能做啥贡献？”闫甲想了想说，“我可以在评比那几天离家出走，这算不算是做贡献？”

    车子转过几道弯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由于闫甲提前托人找了关系，所以他们无需下车步行，而是在保安的指引下，抄上一条盘山路，直接开到了景区半山腰的宝塔下面。当他们到达时，广场上只有零星的游人散步。三个人在冷风中仰望着宝塔，只见下沉的一轮残阳已和远山融在一起，宝塔门前香气缭绕。闫甲迅速叫来了工作人员去机房启动了投影机，随着序曲的悠扬响起，他们身后支架上巨炮般的投影机射出了一束束光柱，在宝塔上投射出了数字倒计时。

    这一刻，宝塔仿佛被赋予了神秘的魔力，化作了一面巨大的异形屏幕，上面流转着五光十色的画面。闫甲观察着身边的每个人，包括那些陌生的游客。这里仿佛是一个独立于现实的幻境。在这个幻境中，人们比平时更加真实，纷纷摘下了日常的伪装和面具，双眼闪烁着生活中所罕有的光彩。同时，这里也是个窃窃私语的好地方！响彻天际的音响和忽明忽暗的灯光，使得一切录音录像设备都失去了作用。在这片喧嚣与光影交织的异世界中，闫甲穿梭于人群之中，一会儿向区长虚心求教，一会儿对局长比划手势。他们似乎正在共同谋划一项具有深远影响的事业，其话题的重要性堪比“西方的阿波罗登月计划”或是“袁隆平的杂交水稻”，充满了伟大的意义。

    在夜幕的掩护下，闫甲将两位官员安全地送回家后，独自踏着月光返回了宾馆。在这宁静而美丽的夜色中，一个身影孤独地伫立在窗边，独饮着一瓶从宴席上带回的剩酒。夜色深沉，万籁俱寂，他闭上眼睛，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那爱财如命而又体态丰满的妻子、那有求必应而又端庄秀丽的副局长、那善解人意而又婉约可人的方乙，此外，还有那些缔造了“酱香型科技”a股神话的未婚踩曲少女们……都如过眼云烟般在脑海中浮现。为了哄好这一群官员，他从春节前开始一直忙碌至今，脑子时刻绷着一根弦，酒局接连不断……正是这经年累月的应酬，伤害了脾胃，摧残了心智，萎靡了精神，浪费了青春，泯灭了天性，远离了家人。特别是当他想到自己还可能面临法律风险时，就感到十分压抑和委屈。此时无论如何，他都需要放空自己，卸下所有的疲惫和烦恼了。想到这里，他拨通手机，拨打了一个熟悉的号码，请求按摩女技师的到来。不一会儿，闫甲便在女技师充满能量的巧手下得到了舒缓和放松。随着按摩的深入，闫甲感到骨软筋酥，仿佛有无数电流注入了他僵硬的肌肉和打结的经络中去。在女技师的陪伴下，他灵魂出窍般地看到自己时而像是一架古琴，被乐手弹奏出了旋律，时而像是一枚拳击球，被拳手敲打出节奏，时而像是一团胶泥，被画手捏出了形状。尽管身体任由她人摆布，但精神畅快无比，飘然若仙……闫甲呼呼大睡以后，在梦境中看到了自己在未来世界中的身影。

    在梦中，闫甲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气派的“公共资源交易中心”大楼内。他环顾四周，只见三家竞标公司代表和七位评标专家都已安然就座，准备开始一场竞标。他并不需要参与其中，于是他悄然回到了自己的奔驰车中。由于车内外温差大，车窗上渐渐凝结出一层白雾。他心血来潮，决定进行一番涂鸦。他用双拳摁在车窗上，印出一对脚掌印，然后他又用指尖点出了若干脚趾。接着，他接连印出一连串的脚印，并给其中的三对标上了价：两万、二十万和两百万。然而，当他试着抹掉这些印记，让视线重新变得清晰时，他恍然看到了方乙在投标过程中所出现的一个失误。她为什么要代表除黄宝石以外的另一家公司参与竞标呢？如果她代表这家公司在投标文件中签过字，将来她又代表黄宝石出场，这行为会带来什么风险？严甲祈祷着一切顺利，恰好又看到方乙领着一队人从“公共资源交易中心”走出。他注意到方乙试图装出一副故作老练的神态，但在严甲锐利的目光下，这种伪装似乎显得苍白无力。看到这些人迎面而来，严甲迅速撑起一把遮阳伞。他躲在车中，不断告诫自己一定要牢牢守住严谨做事的传统，不容任何疏忽和错误发生。这些年来，他给领导送礼，一直坚持使用现金，从未留下过转账记录。此外，他对任何环境都抱有警惕，确保了彼此的言行不被人录音录像。时至今日，在互联网上，无论是搜寻严甲的名字还是电话，都难以找到与之相关的信息。具备极强的自我保护意识，正是他深受领导赏识的原因之一。就在严甲在朦胧中看到方乙一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就在他即将清醒之际，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他解锁屏幕后，看到内容异常简洁，只有三个符号：黄钻、标靶和鞭炮……他睁开了眼，意识逐渐恢复——他想到了一个古老的策略：“二桃杀三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