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为人民服务费

    当年，我也曾经认为“人人都是艺术家”这番言论极具争议，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经历的丰富，我逐渐改变了这一看法。因为就在曝光后，我从常副区长那里了解到，在李老师承接项目之前，各级甲方早已深谙交易的艺术、上市的艺术和中标的艺术。相比之下，李老师所谓的艺术造诣与之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完全差了n个量级。

    二零一七的岁末，闫甲在明珠县城中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后，驾驶着奔驰s500驶入了文广新局的大院。在来此之前，他已经提前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一个端庄的女声给予了他热情地接待：“过十分钟，来我的办公室细聊。”闫甲在车内听着音乐稍作等待。随后，他拎起手提包，步入了文广新局的大楼。他沿着楼梯拾阶而上，止步在一排印着“先进党员”“工作报告”和“学习园地”的文宣展板前面。在这片红旗招展的小天地中，不仅印有各级官员的简介，还张贴着他们亲手书写的进步发言。对于闫甲来说，这些都是了解当地官场人脉的办法之一。由于局里在职人数多达一百一十人，闫甲仅关注了几位领导，随后他便转身向楼道走去。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刚好照在木门前的一排痰盂上。那白里透红的反光竟然晃得他一时间睁不开眼。闫甲背过身，朝其中一个吐了口痰，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楼道中回荡。与此同时，一旁的房间传来了“请进”的呼喊。闫甲略感尴尬地推开木门，发现副局长正端坐在写字台前，专注地读着报纸。闫甲局促地坐在沙发上，接过副局长递来的一杯茶水。随后，他开始向副局长请教关于水幕电影立项的事。

    副局长耐心听着，不时地点点头，又对闫甲说道：“你先看一下区长刚做过的工作报告……区长强调过，为了办好旅发大会，区里需要在年内对卫城保护与开发项目投资不少于二十个亿……”

    在对话持续了大约十五分钟后，闫甲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张购物卡，小心地递给了副局长。副局长接过卡，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这是，啥意思？”副局长看向闫甲，语气中带着几分严肃和迫切。

    闫甲微微一笑，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一点小小心意，还望您能笑纳。”他见副局长有些迟疑，便主动走上前，指着她身前报纸上的一行标题，憨笑着说：“为人民服务费。”

    闫甲躬身后退，向副局长道别。他走下楼梯，穿过大厅，回到了自己的奔驰车中。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斑驳地洒在他的脸上，为他坚毅的脸庞增添了几分柔和。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想要将这份满足吸入肺腑，化为自己的动力。他驾车沿着民主大街前行，本想打算拐进明珠区人民政府，但他突然改了主意。他转动方向盘，驶向了另一条路，最终停在了明珠宾馆的大院内。闫甲对此地“花大钱办大事，花小钱办小事，没钱别办事”的传言早有耳闻。但他追求的并非这种常规的办事方式，而是追求“一本万利”的生意。为了达成这一目标，他对与官员建立关系的步骤和策略都进行了周密的规划。鉴于七八年前，上一任县长的不幸事件，他还需对个别官员进行试探，以便更准确地了解他们的态度和立场。

    闫甲在宾馆大院里，壮着胆子给区长发了一条微信。在等待回复的过程中，他降下车窗，一连抽了两根香烟，借助尼古丁的麻痹作用，才平复下激动的心情。他知道，此时还不到放松警惕的时候，相较于刚才的小试牛刀，近两个月内，他至少还要再攻克两道关卡。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特意绕到车尾，掀开后备箱，检查过“弹药”是否充足。在确认过一切准备就绪后，他满意地关上了后备箱。就在这时，他收到了区长回复的信息：“开会中，你来宾馆老地方见。”

    闫甲走进宾馆大厅，乘电梯来到了位于顶层的vip专区。由于楼道里空无一人，他越走心越虚。他抬头扫了一眼摄像头。那冰冷的镜头仿佛在记录着他的一举一动，让他感到一阵不安。他走过一段铺了红色地毯的过道，从一扇包裹着真皮的双开门前，隐隐听到了区长讲话的声音。在灯光的映衬下，他像一个幽暗的影子，紧贴在门缝边，小心翼翼地扒着门，试图窃取门内的每一丝声音。突然，对面传来了细微的声响。由于他听得格外专注，一声不吭，不慎把从对面走出的一位女服务员吓了一跳。为了摸清这里在开什么会，他顺势溜进了对面的另一间会议室。进门以后，他注意到那位被他吓退的女服务员正在准备拉起一条线，以便协助其他服务员摆放齐整一排排座椅和桌上的茶杯。

    闫甲心说：“扯淡！椅子摆正了，人就坐得正吗？”

    不知为何，闫甲绅士般地接过了那条线，帮那位受惊的女服务员分担起工作。当闫甲与那位女服务员迎面站立，一同举起拉线的瞬间，他的思绪竟飘回了遥远的过去。他回想起自己年轻时，第一次看到服务员接受培训的场景。一名相貌俊俏，身姿优雅、身着制服黑丝的礼仪小姐站在会议桌前，落落大方地为众人展示如何为领导倒茶的技巧。“一转身，二上脚，三拎起，四控水，五绕腕，六持杯，七侧身，八加水，九加完水放低，十不过肩，十一落，十二手把在四十五度，十三绕花，十四先落点，十五再落，十六给手，十七退出，十八收手笑。”想到此般情景，闫甲不禁感慨道：“吃得苦中苦，方能伺候人上人……”突然，门外传来了散会的声响，打破了他的沉思。一时间，他的手脚变得有些笨拙，竟不慎把一个茶杯打翻在地。幸好地毯柔软，茶杯质量过硬，使得这次意外并未造成任何损失。闫甲弯下腰去捡茶杯，却又不慎碰乱了几把椅子。椅子与地面的摩擦声显得格外刺耳。他的脸上泛起一团红晕，正要向服务员们道歉时，却发现她们大度地示意他有事赶紧去办，不必在意这些小事。

    闫甲顺着人群的嘈杂声，迅速找到了卫生间的位置。他急切地闯了进去，拧开水龙头假装洗起了手。就在此时，他一抬眼看到区长走了进来。“真巧！”他心中一颤，他暗自惊讶：“领导这么忙，还要亲自解手？”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打消，他深知在这个场合，任何不当的言论都可能会招致他生意上的功亏一篑。

    “闫甲来啦？”区长主动对闫甲打起招呼。

    闫甲脸上堆起笑，想说的话如鲠在喉，却又觉得在此等场合难以畅所欲言。尽管他并没有尿意，但为争取到与领导相处的宝贵机会，他还是走到领导身旁的小便池旁，滑开了裤子拉链。

    两股水流同时涌出，各自汇入小便池中。平心而论，无论是比流量、比射程、比动静，区长都稳赢不输，但闫甲也发挥出了优势，做到了收放自如，把控有度。

    区长拉上拉链，说：“你好像是做光伏生意的吧？”

    “是啊，您真是好记性。”闫甲应和着。

    “没想到激光喷泉你也能搞？”

    闫甲的笑更加灿烂，那不可言传的笑容仿佛在说：“至于是尿成一条线，还是尿成一个坑，还不是看姿势水平吗？”

    转眼间，两名专家模样的人走进了卫生间。他们与区长打过招呼后，分别站在两旁的小便池前，也畅快地尿了起来。区长洗完手后，用纸巾细致地擦干后，步履从容地走回会场。而闫甲却像个初次登台的小丑，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闫甲身旁突然传来一通急促的冲水声。他回头一看，惊讶地发现局长从他身后厕位中走了出来。闫甲心中一惊，但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向局长微笑致意。局长走到洗手池旁，目光在闫甲身上停留了一下。

    局长问：“参观的事，你安排好了吗？”

    闫甲立刻回答：“现在就可以出发！”

    局长又问：“远不远？”

    “才两百公里。”闫甲赶忙闪身让位给局长，脸上堆起笑说，“坐我的车去，当天往返没问题。不过，这季节水面结了冰，我建议去看个建筑光影秀，技术原理都是一样的。”

    局长抽出几张纸巾，递给闫甲一张：“难得今天领导们都在，等我问问书记的意见。”

    闫甲在会场门外徘徊时，手机收到了局长发来的一条微信：“明早七点半，坐你的车从楼下出发。”

    转过天一早，闫甲开车载上区长和局长，沿着导航地图上的路线，飞驰在高速路上。尽管车内一团和气，但闫甲却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奔赴一场未知的赌局。车上的每个人都是赌徒，而每个人的前途和命运则是这场赌局的赌资。

    行至中途，局长多少有些试探意味地对闫甲说：“当务之急，你得先拿出个态度来……”

    “您尽管放心，态度肯定有。”闫甲的声音坚定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