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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人在江湖漂,哪能不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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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闫甲、方乙虽然没吭声,但他们的双眼中却闪烁着认同的光亮。这时,花围裙端来了一大把滚油冒气的烤肥腰。闫甲一手接过,然后递给了方乙,方乙又传给汪丁,最后李老师和我接过。陈夕头也不抬,执拗地扒拉着烤韭菜,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一样。

    此时,李老师故意对我说:“你能过来待两个月吗?”

    “我没问题,其他人不好说。”我将烤烧饼撕开一半,一股热气喷出,把肉往里一塞,像吃汉堡一样咀嚼起来。

    “吃着了吧!”闫甲又说起控场的话,“喝酒,喝酒。”

    大家端起啤酒瓶,喝了一小口,又抓起餐盘里的烤肉,大口撕扯吞咽着。

    夜宵吃到一半,原本香脆可口的烤串像灌了腊一般,嚼起来黏黏糊糊的。方乙立刻招呼花围裙拿去重烤,其他人愣在原地。而闫甲和汪丁标着膀子一头栽进啤酒瓶里。

    闫甲的酒嗝混合了招呼声,把酒瓶往小桌板上一蹲,揉了揉啤酒肚,鼻腔里发出一声黏膜震颤,一口老痰落在了双脚之间。

    “老哥刚买了一套大别墅……上下三层楼……都是劳累命……盯装修起早贪黑……来人都说跟逛迷宫似的……”

    听到闫甲分享生活的烦恼,大家感同身受得很不自在,唯有方乙表示了恭喜。

    汪丁问:“别墅在哪啊?”

    方乙说:“外地值当说?当然在北京了!”

    闫甲说:“在北六环郊区。”

    李老师预估单价在四五万一平,于是故意抬举着问:“七八万一平吧?”

    陈夕从牙上剔下一块韭菜,说:“喔,顶半个上市公司了!”

    方乙一边倒着酒水,一边说道:“谁说人家就这一套别墅?”

    突然,一阵微风卷着落叶袭来,凉飕飕的,闫甲忙用衣襟盖住自己的啤酒肚,说:“我在海南还有一套更大的……冬天偶尔会过去住几天……房子老不住坏得快……”

    李老师举杯敬酒说:“哇,我们也想进步呀。”

    闫甲微微一笑,那得意的表情仿佛在说:“人在江湖漂,哪能不买房?”

    方乙趁着花围裙送肉串的空当,说起控场的话:“喝酒喝酒,老板再来几瓶,都要尽兴啊!”

    闫甲贴近汪丁的脸,真诚地说:“说实话,我这人就是这样,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

    我环顾四周,发现整条街都弥漫着节日般的热闹氛围。对面的啤酒屋里,几个光膀子男人正在热烈讨论着联合国安理会的一项重要决议。突然,响亮的呼号声响彻了一条街。

    汪丁的轻叹混合了咂嘴声,他用后槽牙撸净了一串肉筋,经一番咀嚼后,一块嚼不烂的肉球落在了插着竹签子的地砖上。

    “老弟老家办了牧场确权……三千多亩地……风吹草低见牛羊……不忙时候过来玩儿……我盖一套房给你住……”

    估计汪丁也是酒精上头不吹难受,在他风头正盛时,闫甲问:“当年打土豪分田地,怎么没把你家的地收走啊?”

    汪丁眉梢一挑,骄傲地说:“我祖辈立过战功!”

    然而,闫甲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不服气地追问:“哪朝哪代的战功?”

    汪丁正准备辩驳,方乙趁闫甲不注意,狠狠瞪了汪丁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警告和威胁,让汪丁瞬间酒醒了大半。迫于闫甲的淫威,汪丁选择了暂避锋芒,戛然而止了这个话题。

    陈夕拄着酒瓶,嗝声连连:“跟着领导走,吃喝啥都有!”

    闫甲和汪丁碰了个杯,酒液溅了出来,象征着他们之间的短暂和解。

    李老师望着不远处躁动的霓虹灯发呆,仿佛在思考着人生的种种。而我则在手机上搜索着“故宫”的规模,发现它占地一千零八十亩。我又打开一个面积单位换算器,却被旁人逮了个正着,幸好是李老师看到了这一幕。

    夜宵吃到尾声,我心中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不满。与闫甲为黄局长举办的豪华宴请相比,我们今晚的待遇显然太过于寒酸,这种怠慢让我难以接受。不仅是我,李老师和汪丁也同样受到了轻视。同样是饭局结束,当局长站起身准备离开时,闫甲和张姐立刻上前,两人一同搀扶着他。局长躬身钻进车内,闫甲则扒着车窗老腮含泪般不舍离去。黄局长的别克车缓缓驶离,而闫甲全然不顾身上被雨淋湿,仍然回眸期许着……然而就在当下,且不要说有人搀扶、有人目送,就连提前离场也成为了奢望。餐盘中的烤串再一次灌了腊,每一只酒杯都倒映着众人的疲惫的神色。方乙用餐巾纸叠出了纸天鹅,汪丁迷离地盯着大碗小碟上的闪烁油光,陈夕清点战利品似的数着大绿棒子,李老师则用桌角研磨着一只竹签子。闫甲盯着满桌的杯盘狼藉,心中若有所思,脸上泛起红晕。大街上悄然刮起一道小旋风,如同一条被惹怒的蛇,在地砖和树坑间游走,将漫过一地的塑料垃圾卷入其中,翻飞起舞。据我观察,在这一场酒局上,各级甲方喝出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喝出了“人分三六九等”,更喝出了“羡慕嫉妒恨”,每个人的精神愉悦程度取决于他们对获利期许的多寡。

    跨栏背心把炉子灭了火。花围裙坐进厨房,打着计算器盘点账本。在这个瞬间,我突然对人生有了更深的思考,我意识到,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就如同汪丁的忽悠让李老师接到了水幕电影,而汪丁的这种忽悠的习惯最终又导致了项目被陈夕曝光。这一切看似偶然,实则必然。同时,我也深感在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贫富分化似乎越来越明显。就像自行车追汽车,汽车追飞机,飞机追人造地球卫星一样,每个人都在不断努力,试图追赶上别人的步伐,但却总感到力不从心。

    闫甲拍着大腿,低声念叨着:“怎么还不来?”

    李老师则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闫甲的手表上,他问道:“您这手表大有讲究吧?”

    闫甲闻言,得意地撸起袖子,露出了一块金灿灿的机械表。

    李老师双眼一亮,捧起闫甲的手腕,估计着价格说:“没两三万下不来吧?”

    闫甲看了一眼牌子,得意地笑道:“这块值五六万。这个档次的,我以前买过十多块,都送人了……”说完,他便抽回了手,用袖子盖住了表面。

    在小摊吃饭的好处逐渐显现出来,不用记喝了几圈,也不用在乎客套的程序,一样能接触到上流人士。闫甲双眼通红,面瘫似的眯着眼,打量着吃得服服帖帖的我们。

    他接过方乙打开的一瓶啤酒,豪气地说道:“都是兄弟了,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霎时间,一辆奔驰s500稳稳地停在了路旁。它的发动机怠速均匀沉稳,车头虎视眈眈的氙气大灯把一对邻桌的食客照成了皮影戏表演。李老师看着这一幕,不禁想起了二零一八年八月三十一号的开幕式之夜。各级甲方为了不支付尾款,竟然想出了让李老师把去水印的视频文件装在移动硬盘里,然后临时连在主机上,等应付完开幕式就请他摘走的鬼主意。在书记或区长下达必须留下影片的命令以后,各级甲方又故技重施,同意李老师只留下一份只有一半时长的版本,依然是为了不付尾款。这一举动让李老师深感愤慨和无奈,他觉得这些人的行为就像闫甲在酒桌上最后说的那句“都是兄弟”一样虚伪。

    陈夕剔着牙起身,宣布“领导关怀”环节已经结束。我还沉浸在杯盘狼藉中,发呆般地幻想刚刚的一切。李老师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起身。他拉着我快走几步,追上了已经过了马路的方乙和汪丁。

    我听见汪丁轻声问方乙:“不是说闫甲请客吗?”

    方乙略带委屈回答:“还他请客?上次吃烤羊排也是我结的账!”

    汪丁同情地说:“天啊!怎么越有钱的人越抠门呢?”

    明珠宾馆院外的晚风清凉,树影婆娑,陈夕、李老师和我默默跟在这一对男女身后,一同走进了宾馆大院内的停车场。在这幽静的夜色中,任何声响都显得格外清晰。忽然间,他俩的脚步慢了下来,似乎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我抬眼望去,只见一辆顶级豪车静静地停在那里。斗牛状的车标充满了力量感,车牌上套着迷彩,但隐约可见是个连号的豹子牌。那玻璃锃亮得足以照出人影,在路灯的照耀下,车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诱惑人心的金边。汪丁和方乙凑上前去,一个去打量它不老实的曲线,另一个在端详它不检点的前脸。而陈夕、李老师和我则站在它俊俏的尾翼和六角形排气管旁,等着这一对男女离开。

    陈夕打趣道:“走吧,看照妖镜呢?”

    我掏出手机,对李老师说:“老师,我用给您拍个合影吗?”

    李老师摆出了一副表情包似的鄙视神情。

    我们终于迈上了酒店门前的台阶,方乙却一再回望着停车场,那不舍的神情仿佛在说:“bba,你们纵有风情万种,也不及她的回眸一笑——试问哪一个素怀青云之志的年轻人能够抗拒这台的工业尤物的诱惑?”看来,方乙的心中早已小鹿乱撞,她显然期盼着能与它产生某种交集。然而,最终她还是不情愿地被双脚带进了宾馆的旋转门。

    夜色下的明珠宾馆灯火璀璨夺目,富丽堂皇的大厅红毯铺展,给人一种庄严而温馨的感受。天花板垂下浪漫的水晶大吊灯,犹如繁星点点,为这个空间增添了几分梦幻般的氛围。

    方乙靠近汪丁的耳边,轻声说道:“你我和‘领导’见一面多难?人家随时都能通上话。告诉你个小秘密,闫甲住的豪华套间都是‘领导’为他预留的,一留就是两套!”

    汪丁惊讶道:“真的假的?”

    方乙用一副看似同情实则戏谑的表情斜睨了汪丁一眼,随后又秒换上一张清冷的面孔,对我们说:“我俩还有点事商量,你们先回房间休息吧。”

    道过晚安后,陈夕、李老师和我便向着各自房间走去。

    方乙又悄悄对汪丁说:“反正空着也是空着,要不咱俩体验一下?”

    汪丁像期待彩票开奖似的愣在原地。方乙则走到气派宽大的服务台前,对值班的服务员报上一个人名,又补了一句:“两个豪华套间。”

    服务员双手恭敬地呈上vip房卡,脸上洋溢着一抹明媚的微笑。方乙和汪丁各自接过一张房卡,然后按照服务员的指引,披着阑珊的灯火,一同进入了那个金灿灿的电梯。二人的步伐平静坦然,义无反顾。

    汪丁跟在方乙身后,说:“那我的标间不就白开了吗?”

    方乙转过身来,似乎在说:“你懂什么?穷人眼里的浪费,富人心中的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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