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生意做人两头难

    二零一四年六月的某一天，李老师得知县长调走。县长的调离预示着那个未收到预付款的“旅游宣传片”宣告泡汤。李老师庆幸“倒账”得及时，转而更加努力在当地开拓起新项目。当时中央和国家机关正在严查“违纪违法案件”，官场上一片风声鹤唳。那一段时间，北狄市的市长被双规，开发区其余的副县长被陆续调走。李老师接到不少法制题材的宣传片。其中有一部反腐片，他还亲自扮演了一个奸商的角色。李老师一如往常，把辛苦赚来的钱分出一部分用于人情打点。在实践中，他发现，绝大多数的官员忽然间收敛了，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索要“为人民服务费”了。

    与此同时，李老师去创新基地去找主任办事，发觉那些官员的办事效率也低下了。李老师急于要到质保金，只好软磨硬泡，甚至威逼利诱。好在，主任最终答应了为紫宝石支付质保金的要求。就在李老师结清质保金的那阵子，他见到了远道而来的另一家为体验馆负责装饰工程的展览公司的项目经理。三四百万的总价，至今还有三成未能要到。前来催账的项目经理由于疏于经营此地的关系，努力无果后，只好自认倒霉。亲历其中的曲折，我才深刻体会到，包工头讨要工程款是多么的费劲！

    李老师拿到百分之五质保金后，已是骄阳似火，暑气留连的盛夏了，光头再次召开了远程视频会议。

    柱子说：“哎——要和大家道别了，我发现自己不是创业这块材料。我要转行了，跟亲戚搞期货去了。”

    李老师说：“我也不创业了，把投资款退给我，其他我什么也不要。你们继续加油吧，算是我对不住大家了。”

    光头高姿态地说：“好，就相当于我个人把他俩的股份收购了。”

    旺财和旺来表示：“同意。”

    相对于此前，这次股东会开得安详平和，尤其是脱离苦海的柱子，为保住了投资款，十分感谢各位股东，李老师也把临别的话说得柔软感人。

    只是，光头话锋一转，说：“你们可能不懂，公户上和私户不通用，我得凑够发票，或是找别家公司倒完账，才能倒成现金。李戊的钱少，我就个人先垫付给他了。柱子的钱多，得再等几个月吧。”

    柱子愣在那里，久久说不出话。

    自此，李老师和光头撇清了关系。在柱子的督促下，从未对股东报过账的光头，把一年来的账本发到了全体股东的邮箱。合伙一年多来，光头只接来一个二十五万的影片小项目，还抽走了三成的商务费用。李老师接来的五百多万的项目，去掉外包、税费、差旅食宿，还有光头天南海北的机票，上百条进账出账加加减减，盈余果真所剩无几。李老师看过账本，一方面他意识到，确实如同光头所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另一方面他也了解到，他对光头诸多的邪恶猜想并没真实发生，光头并没有把南蛮市两家新公司的任何开销算在这边。

    二零一五年的春天，李老师和师娘来了一遭环球旅行，去了五个国家，考察了不少展览展示新技术。这一次的考察，让李老师决定不再局限于做展馆多媒体。回国后，李老师在公司展开了各种试验。李老师剪了个片花，用一个投影机把画面投在一个石膏做的微缩建筑上。近看效果一般般，远看效果十分震撼。除此以外，李老师搬走投影机对着毛玻璃片一通播放。我看过那个测试。一名舞者悬于空中，凝眸曼舞，一场如梦似幻的表演，让其他的展示形式显得相形失色。

    试验到秋天，在一个雷阵雨过后的清澈夜晚，李老师把研究成果汇总到一起。我陪着去了公司楼下，用两台激光投影对着我们的写字楼拐角投影出一段裸眼3d视频——一架外星飞船从天而降，驶入变形为外星基地的写字楼中。不出一会儿，大街上围观群众指指点点，路过的私家车争先减速拍照录像。

    李老师和我回到家，发现在抖音平台上，我们的那个试验，当晚就获得了上百万的播放量。查看评论，也是一面倒的赞誉之声。

    掌握了新技术的李老师开车来到北狄市，去拜访旅游局局长。局长在山顶养花种菜，闲暇之余还用望远镜观测月球。李老师知道局长做不了主，于是就拐下山去创新基地找了老熟人。在车流稀少的路上，李老师看到开发商的别墅工地依然进展不前。然而其余地段已经完成了水电网气全通的“十通一平”建设。当地农民从平房搬到了回迁楼房，腾出来土地被围挡圈了起来，十字路口还镇着一块辟邪用的泰山石。

    那时候，开发区正在如火如荼地开展各项建设，文旅小镇正在积极打造中，创客中心在欢迎企业的入驻，山上有个塔被人捷足先登用led技术做成了一个气候温度计。当地还有个“百花节”，一直设在百花公园举办。

    见到新任县长，李老师得知县里即将提前完成“脱贫摘帽”的壮举，急需一场大型活动来重塑其良好形象。“裸眼3d”技术，正是合适的选择。李老师走进会议室，把笔记本电脑中的策划方案，投影给全体县委领导班子过目。在投影机照亮的屏幕上，由李老师讲解的设计方案初稿被官员们一致称赞。一个月后，李老师为当地策划的“宝塔3d光影秀”上了市委领导的评审会。

    经过一番努力，李老师成功签下了这个项目。然而，由于公司资质尚浅和技术储备不足，我们不得不与另一家团队携手合作，以共同完成该项目。但由于项目周期过长且付款比例并不理想，为此公司逐渐沦落为需要靠承接大量分包小项目才能维持运营的境地。尽管这一过程是缓慢而渐进的，李老师对此极不甘心。他多次表示，他不愿停留在中低端技术领域打转，因此他一直在默默努力，期待能够接触到更高端的项目。

    诚如前文所说，一直拖到二零一四年八月，李老师终于从北狄市开发区要回了占合同额仅有百分之五的质保金，光头也把他入股的十万元投资款退给了他。散伙饭设在光头家路北的一家毛肚火锅店，其实这也是李老师吃入伙饭的地方。在热气腾腾的饭桌上，李老师端起酒杯，对光头的知遇之恩和悉心关照表示感谢。光头也端起酒杯，对李老师的立功表示感谢。三杯酒下肚，光头回想起重重往事，竟然眼眶红润地说：“其实，那会儿拉你入伙儿，真是想一起成就一番大事业，可没承想，两人是个伴儿，三人是杈儿，走着走着就变样了。”李老师也是唏嘘感慨，想到他毕竟交过一笔“学费”，何不趁见光头最后一面，向他讨教出点生意经来？

    “光头，再向你请教个问题吧？金刚石那么多项目经理，怎么就你做起来了？就凭你胆大心细？”

    “其实，这小财靠勤，中才靠德，大财靠命。”

    “那你还有什么独门生意经吗？”

    “哦，我从前开过几家卖手机的连锁店，从中悟出过一点做生意的道理。我那时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但赶上了供应商供货耽搁了两个月，结果就导致我进的一批货过了流行期，害我赔了不少钱。直到我进了金刚石，才发现做设计、做影片的，自己就能做产品，只需单求客户一头……其实，即便身处电商时代，也是一个样，不过是把线下的业务，挪到了线上。打造个人ip，先经营粉丝，然后植入产品，借用内容去变现。”

    最后，光头沉吟片刻，送上压轴的一席话：“有句话你不知道会吃大亏的，你记着点——生意做人两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