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心里话第章 实在话第章 良心话
第二年开春，我在老家歇到元宵节过后，拉着一个手提箱，乘车来到北京的李老师家中报到。李老师见到我来了，亲手为我下厨做了几道家常菜。李老师把浓油赤酱的红烧鱼和土豆烧牛肉端上餐桌，又把碗筷递到我的手里。我接过筷子，品尝起来，不得不说李老师亲手做的团圆饭真是好吃。
李老师一边用勺子为我添菜，一边说道：“林子，去年算是小打小闹，今年可要动真格的了！”
我咽下一口饭菜说：“您指哪打哪，绝不含糊。”
随后，我夸夸其谈了一番，毕竟有了依靠，让我感到未来可期。我觉得，以李老师的学识和眼界足以带我穿越创业的荒漠。但仔细聊过以后，我才发觉，其实李老师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究其原因还是项目难找的缘故。
我对李老师说：“老师，下午要不去庄家公司串个门？”
午后，我坐上李老师的凯迪拉克，一路聊天，话题有过往有现实，也有走出心灵阴霾的庆幸。灿烂的阳光洒在十字街头，一家混杂在如林商户中的毛肚火锅店，触发了李老师的一段回忆。据李老师讲述，在吃散伙饭时，光头真情流露，承认最初真心是想带他成就一番抱负。临别时，李老师向光头请教生意经，光头还曾讲出了至理名言：“生意做人两头难！”凯迪拉克拐进了西三环南路的一条岔路口。我陪着李老师上楼，刚一进门，就听见庄家热情地招呼：“欢迎李老师前来指导工作！”
庄家的传媒公司设在一个商住楼里。客厅里约有十名电话销售，轮番打电话联系天南海北的业务。另有两个单间，一个是会客室，一个是剪辑机房。李老师被请入会客室与庄家叙旧、谈生意。我走进熟悉的机房，整理起我电脑中的杂乱文件。
其实庄家的真实身份很有意思，据说他是中央某保卫单位一位小官的儿子，由于人脉了得并擅长做局，因而被圈内人士尊称为“庄家”。这几年庄家积极出现在外地小官儿来京设宴的饭局上。庄家官小谱大，人在饭局上一坐，颇有京官儿气派和官场风度。说他有通天的背景也没人敢不信。我曾亲眼见过一个外地的宣传部部长初次遇见庄家就被征服的情景。
部长问：“您在哪高就？”
庄家答：“在xx电视台。”
旁人立马凑过去告知部长，庄家的高干家属背景。
庄家趁势岔开话题。
部长又问道：“请问令尊大人是？”。
庄家勉为其难地掏出手机，刷出了中央某保卫单位的网站，翻开一些名人合影道：“这是我父亲。”
部长端起手机，像看见祖宗复活了似的比对着庄家亮出的开国元勋和他父亲的合影。看着看着，人就哈下了腰，随后声音打颤儿地询问庄家是否愿意留个联系方式？
我当时是庄家的手下，跟部长八竿子打不着，当然不会点破玄机，再说庄家也没说一句谎话，人家给台里送新闻、老子和开国元勋的合影也都是真的，至于部长高看他，那是他个人的事。后来，部长找庄家拍了不少新闻，又和庄家联手办了好几场“聆听开国元勋的故事”主题座谈会，参与的民企不少，部长脸上很有光。
正当我回忆过往时，庄家和李老师结束叙旧，聊起了我。李老师说起去年带我创业的经历。中途，庄家对李老师介绍的北狄市新闻生意表示感谢，然后提到了我留在机房里的那台电脑。庄家半开玩笑地说：“林子，把那台电脑搬走吧，你可不能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啦？”
下楼离别时，我仍在回味庄家的那一句令人羞涩的玩笑。李老师告诉我，他还真没想好怎么和庄家继续合作，我也建议他从长计议。仅过了一天，我就打车把电脑拉回了家。随后，我又去找房产中介续交了一年的房租，下定决心要跟着李老师干一番大事业。
蓝宝石公司的张总这几年生意做得起起落落，但却对人才十分赏识。近期，才接到一个前期咨询，他便让采购联系上李老师，约定好一起跟进这个项目。李老师叫上我，开车带我来到了车水马龙的东二环内。在穿过一个极其考验驾驶水平的胡同后，在一栋双层斗拱屋檐的三层小楼门前，李老师询问一位路人说：“你好，请问蓝宝石是在这楼上吗？”。
年轻人转身打量了李老师一眼，说：“是李老师吧？我是阿超，我们也是才搬过来，采购正在楼上等着您呢。”阿超说完朝二楼指了指。
我和李老师拾阶而上，走进二楼挂着采购室门牌的房间。采购经理正坐在电脑工位上，拨弄着计算器，又拿起小泥壶喝了一口。
李老师问：“张总又出差啦？”
采购说：“是啊，这不跟上了一个六千平的展馆多媒体项目，靠谱不靠谱，张总说就看你的本事了？”
李老师客气着说：“一起努力。”
“有劳李老师先给写个方案吧。”采购从铁皮柜子里翻出水杯，又说，“两位坐下说，我给你们倒点茶水。”采购沏了两杯温茶水递给我们。李老师无心喝水，搬了一张椅子坐在采购的电脑旁，询问着项目信息。就是如此，李老师拿到了一个试水的项目咨询，似乎金额还不小。在回去的路上，李老师要我联系中介找一处商住两用房用作办公室，还说下一步他会招聘一批技术人员。几天后，我得知，蓝宝石的集成工程团队奔赴外地后，第一时间就完成了布线，然而甲方的预付款却一拖再拖。
一个月后，李老师写出了方案，去外地汇报也还算顺利，然而当总包给出报价以后，张总和李老师却发现利润很低，付款方式又有些苛刻。张总仗着不乏业务储备，李老师也是心高气傲，竟然一并放弃了这个项目。
转眼又是半个月，虽然我已经找到了两三处合适的房子，但李老师似乎完全将租房的事抛在了脑后。我为没活可干而心慌意乱，于是我在家守着电脑，默默学习起各种视频教程。同时，我也在思考起这个行业的生意该怎么做？
光头当年在金刚石叱咤风云那会儿，凭借腐化了一个采购经理，便一夜间有了源源不绝的项目。随后，光头找来了旺财和旺来做起集成工程，之后又请到李老师做起影片。为了扩大战果，光头又招聘了麻子。麻子天生是劳模，白天带队做动画，晚上自己画效果图。光头曾多次表示要送麻子干股，可是直到李老师和柱子撤资退出紫宝石、光头又与来福成立骷髅石以后，这份承诺也没能兑现。正是靠如此这般的生意经，光头迅速发家致富，走上了财富快车道。
我和李老师紧密配合蓝宝石跟进项目，截止六月中旬，我们终于成功签下一个占地面积一千平方米的水上运动主题体验中心的合同。采购和李老师签订了合同，蓝宝石只保留三成毛利。七八条影片，各种切分外包，我都执行得一丝不苟。或许是为证明不差钱而下的决断，他给我买了一台苹果笔记本电脑，刚好适应了移动办公的需求。项目清单中，有一个虚拟城市展项需要找人建模。我当时忙于剪辑，也不太懂三维动画，于是李老师就把建模的任务交给了远在南蛮市的麻子。
麻子加班做我们私活的那天夜晚，喝酒提神到夜不能寐。他在床上靠着贤妻倾诉着与光头相处的不自在。
“现在光头就是拉我入股，我也不往套里儿钻了。”
“为什么呀？这股份可是你用汗水换来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
“背后议论别人不好，更何况人家是领导，你是员工。”
“他领导个鬼？”麻子把啤酒瓶像棒槌一样举了起来，指着骷髅石公司的方向，僵硬着舌头吼道：“谁被他领导谁倒霉！人家李戊拉来五百多万的活，从年初忙到年尾，他还不是就发了十万块死工资……柱子投资四十万亏了想走走不了……来福卖房投资了八十万他变着法地吃干榨尽……别看旺财旺来当个狗屁法人，哪天工地上出人命了，他俩就是顶包的！”
酒液流了一地，又不慎脱手，“啪”的一声，啤酒瓶落到地上碎了一地。在昏黄的灯光下，半截酒瓶犬牙交错的尖刃上反射出愤怒的寒光。贤妻小心地收走破碎的啤酒瓶，丢在垃圾桶里，又提醒他早点休息。
麻子闭眼躺在床上说：“我其实早就不想跟光头混了……旺财和旺来从来也没拿我当兄弟……我花二十万买的新车，尽帮他们拉人拉货了……可到他们嘴里，就成了什么屌丝三件宝……真拿我当兄弟能说出这话？……老子明天泡病假不去了。”
麻子在床上烙了一宿的饼。等到天亮后，他道别了妻子，网购了机票直飞北京。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麻子终于踏上了他为之奋斗过的土地，看到了那些黄绿相间的出租车，还有北京环环相扣的道路，一切都还是熟悉的老样子，只有干燥的空气需要他稍做适应。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麻子快走几步，抵近呼喊声，看到了从一辆凯迪拉克中向他挥手的李老师。李老师接过他的行李箱，热情地迎接他上车。
麻子坐上副驾，整理了一把衣襟，上下打量起车内饰。李老师启动引擎，与麻子相视一笑。
李老师感叹：“好久不见了？”
麻子说：“是啊！你现在和光头还有联系吗？”
李老师说：“早就敬而远之了。”
一个提速，车子拐到快速路上，麻子和李老师的谈话直截了当，力道十足。
“人和人没法比！”麻子说，“我就跟个陀螺似的，越是抽打自己，越是在原地踏步。你看你转做了业务才一年，这不也换车开了？不过，你和光头还是没法比。光头还是靠着他那两下子，又与人合伙成立了新公司。去年光头买两套房的事你知道，但你不知道的是，上个月，光头嫌租写字楼麻烦，索性把写字楼也给买下来了！半年前，你去南蛮市找光头串门那会儿，光头看车展，顺手提了一辆玛莎拉蒂总裁，把旧的宝马x5卖外地去了。”
来到李老师家附近的一家小酒馆里，下酒菜点了满桌，麻子长期精神压抑，倾诉个没完：“李戊，说句心里话，你还真是人才——说句实在话，没有我帮衬，你脱不了身——说句良心话，你要是把我忘了，那是真不应该！”
麻子到底还是说出了合伙开公司的想法。随后，麻子提议李老师负责商务，麻子负责技术。也是活该谈不成，麻子要求利润五五平分，还说鉴于与光头的前车之鉴，表示出纳和会计可以交由双方妻子分头负责，财务章和转账狗也要分头保管，他还提到，愿意让出采购权力，或是不吝担任法人……
第二天上午，在被窝里感受初暖乍寒的我，接到了李老师的电话，他把昨晚发生的事转述给了我，听到麻子一条条的诉求与心机，我实在听不下去，便说：“天下还没打，就想分江山？我只图陪您创业，除了做动画我不熟，其他他能干的事，我也能干呀？”
不知是信号差，还是感动怎么的，李老师迟迟没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