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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把钱花在刀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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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谁愿意抖落呢?”李老师心说完,又回想起他介入水幕电影项目以来接触到甲方——汪丁、刘丙、方乙和闫甲,眼下又冒出一个陈夕,都是一群劳心不劳力,动口不动手的主儿,各个都要来分食这块蛋糕。那一对在空中浪荡的苍蝇打情骂俏,直到反目成仇,飞行轨迹也越发肆无忌惮。李老师心乱如麻,再次权衡是忍辱负重,还是一了百了?是仰人鼻息,还是独当一面?是当断不断,还是一刀两断?李老师重新审视起这个项目,忽然想到他和汪丁只有口头约定。自五月中旬介入项目至今,他还没有正式签过合同。李老师自知空想无益,转而将这些烦恼抛在脑后,翻开笔记本电脑,针对各级官员天马行空的繁杂意见,继续码字深化脚本。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陈夕戴着耳机在床上反复烙饼,像是在等待倦意的到来。由于李老师心情不悦,工作压力又无处排解,键盘被他敲打得噼啪作响。码字到一个阶段,又得找书查阅资料。李老师猫腰从书包里找出一本线装古书,盼着从历史中找出些忠人义事丰富到脚本中,不巧的是,翻开的页码上,大都记载着古代官员贪赃枉法的事迹——明珠右卫指挥使王祥、怀安卫指挥使楚祯盗卖仓粮各万余石,法思论罪当斩,追粮还官——明珠右卫致仕指挥胡观奏其恣肆奸邪,欺公违法,阴结虏寇入境杀掠,冒报功次数事——赏明珠右卫指挥白道山等官军五十四员名银币各有差,以狮子屯败虏功也——该死的两只苍蝇又冒了出来。陈夕举目张望,终于在墙角处找到了一对蠕动的小黑点。陈夕卷起一本书,动了杀心。两只苍蝇依旧搓手搓脚,不知死知将至。“啪”的一声,冒头的一只苍蝇化为一坨肉粒,另一只则扭头逃去。

    “厉害了,苍蝇老虎一起打!”李老师调侃道。

    陈夕把书丢回桌上,终究还是放过了另一只。

    约莫到了凌晨一点左右,等来倦意的陈夕摘下耳机,转头问李老师:

    “李戊,你有什么爱好吗?”

    “……从前那会儿,打游戏,弹琴,到处旅游,吃得饱睡得着的……现如今,倒是比上班打卡那会儿挣多点了,就是烦得不行。”

    陈夕说:“书记不说了吗,让把钱花在刀刃上。”

    李老师说:“真狠哪!刀尖舔血还要忍字头上一把刀哇!”说完,他自由落体一般趴倒在床上,闭目休息起来。

    陈夕借着李老师倒下,悄悄从包里掏出一台专拍人文摄影的旁轴相机。

    李老师继续码字,感觉到侧身一亮,于是回眸一看。“咔嚓”一声,陈夕拍下一张与李老师的自拍合影。李老师凑上前去一看,前景是陈夕大脸,背景是他半裸卧床打字的窘态。李老师做出一个鄙夷的神情继续码字。陈夕收起照相机,翻看起其中的照片,道了一声“晚安”转过头去,直到富有节奏的呼噜声传来。渐渐地,李老师的眼皮也打起了架,陈夕滑落的一只耳机里传来一段郭德纲和于谦合说的相声。

    “大家都看过电影、电视剧——海盗啊——胡子拉碴啊——大长头发啊。有一眼儿有毛病,进医院把一眼儿套上——要钱!(大喝一声)唯独你爸爸说,要多少钱?”

    “他镇定。”

    “三百万!”

    “喔——?!”

    “三百万,美金!”

    “啊——?”

    “他爸爸乐了,呵呵,给你四百万——给我开一张一千万的发票!”

    “怎么想的?”

    观众哈哈大笑。

    晨光照耀在楼下的早餐厅里,灌汤包晶莹剔透,我张嘴一咬,汁水直流。李老师在身前摆着一碗热豆浆,看着汪丁欲言又止。方乙的电话响了,接通以后,里面传来了蚊子哼哼一般的细小声调。

    “你们在哪呢?”闫甲说,“政府的人可全都到现场了。”

    “啊?没人通知啊!那我现在就带人过去。”

    “你能不能对项目上点心啊?”

    “对不起,我马上过来。”

    我们加快了咀嚼和吞咽的速度。方乙顾不得吃相好看,咽下热粥,喉咙火热地催大家再快一点。刘丙和寸头各自开车回了北京。我们剩下的人,开着两辆车火箭一般冲到城西河的岸边。

    河道上有一南一北两座横跨小河的景观桥,犹如两架拉长的红色手风琴,造型优美,风格现代,上有凉棚,下有木栈道,兼具纳凉和通行功用,真是好桥。

    “拆的就是它!”闫甲的颐指气使在人群中很是突兀。

    黄局长、王队长还有昨天参会的十多位官员都簇拥在闫甲身旁。有个戴着白色安全帽的人,掩饰着窃喜的表情,抱着一大摞工程图纸紧跟在队尾,不时地察言观色。走近那一群懵懂的基层官员,我听到闫甲在图纸上比划,说:“这座桥限制了喷泉的施工规模。”方乙戴着太阳帽躲在凉棚下关注着官员们的一举一动。汪丁主动参与起讨论。李老师、陈夕和我挤进人群凑近看了看安全帽展开的规划图纸。图纸正中标识着“水幕电影”,东侧是公建和休闲平台,西侧是亲水台阶和观望塔,北侧是汀步叠溪,南北各有一座桥,而我们就站在南桥上。

    某位年轻官员问:“拆桥要花多少钱?”

    安全帽说:“估计得四百万。”

    某位年轻官员问:“这么贵?”

    安全帽说:“四百万,还贵?”

    十多位官员七嘴八舌地展开讨论。起初是闫甲对着官员们口吐莲花,然后是汪丁后来居上分析起桥梁结构和建筑材料,又抛出许多专有名词,抬高附加值正是汪丁的又一个被动技能之一。尽管汪丁抢了些许风头,由于对闫甲有利无害,所以闫甲任由他肆意发挥,并报以友善大于警惕的微笑。

    陈夕自言自语:“怎么别人的项目,他也跟着掺和?”

    李老师听得一头雾水,困惑地挠了挠头。

    陈夕靠近李老师,悄声说:“为了拆个桥舍得花四百万?花十万、八万请导演还抠抠搜搜的?”

    牢骚话说个没完,烈日斜晒,气温也升高了,官员们不便离开,只好躲在凉棚底下反复讨论。比如,能否把喷泉向外挪一挪?或是把喷泉的的规模缩小一点?这些不成熟的小建议当即被闫甲否决,理由是书记和区长好不容易拍板的事不宜再变。考虑到四百多万的拆迁款就要装进安全帽的腰包,陈夕倚靠在围栏旁,用手掩起耳朵,郁闷得下巴拉得老长。我要过陈夕的老式旁轴相机,以他作为拍照对象,顺带把投来敌意目光的方乙、汪丁和笔直的景观桥也框了进来。刚好一阵歪风邪气掠过,一轮红日悬浮在地平线上方,我摁下快门,从一幅移动的巨大油画中,捕捉到了一张堪比蒙克的《呐喊》般的杰作。与此同时,我也听到了大自然不停地疯狂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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