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拥抱未知事物的勇气
大约十年前，我从东北老家的十八线小县城来到首都北京，在一家培训机构跟着李老师学过半年的影视动画技术。培训班毕业后，我就做起自由职业，以摄像和剪辑为生。经常请我去干活的老板是一位京城高干家属，此人是个人脉专家，也许是太能攒局的缘故，大家都管他叫“庄家”。庄家当时在电视台有人，因此他没少往台里倒腾新闻，以至于外人都以为他是某频道的制片主任。与庄家的合作让我认识到，媒体是个大生意，官商两界都不乏此类需求。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的新闻，凡是经过庄家运作以后，都能产生一定的商业价值。当然，这种生意有真有假，虚实难辨，庄家没少利用这些商机发小财。庄家带着我走南闯北，游走于官商两界，走到哪里都倍受尊敬。庄家常在签单后对我说：“社会就是一个名利场，没人不想摆脱困境得到更好的生活。”
为了取到“真经”，我跟着庄家厮混了好几年。那段时间，我和李老师天各一方，但我始终关注着他的动向。李老师曾在电影公司担任编导，后来又攻读了艺术硕士学位。只可惜我在自己青春勃发的岁月里，一直没有刻苦读书，现在更是不愿走回头路了。我对李老师钦佩不已。他拿下学位以后，曾在去高校任教和去大公司谋职的十字路口徘徊过。那段时间，赶上政策调整，庄家往台里输送新闻的渠道断了线。为此，庄家提出要出国暂避一段时间。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去拜访了李老师。没想到，这次的相见，竟然让我们师徒二人再次产生了交集。
二零一三年十一月的某个下午，我在李老师公司楼下坐上他的车，陪他去外地参观了一圈。那段时间，我刚好在考驾照，看见汽车就兴奋不已。上车以后，我调整了座椅和空调，还鼓捣起音响多媒体。李老师提醒我，什么都可以动，唯独不许碰方向盘和油门踏板。我憨笑着看到窗外的景色在眼前倒退，内心充满了对驾驶的渴望。李老师看穿了我的小心思，答应到达目的地就让我试驾一下。随着车子驶离了繁华的城区，我们穿行在郊区的山路上。李老师驾驶得沉着老练，无论是在闹市街巷，还是在城外的山路坡弯，他都能游刃有余地把握换挡和超车的时机。阴凉的晚风拂过群山，天空中飘浮的云朵呈现出斑斑嫣红。李老师带我迎向斜阳光晖，驱车奔向远方。我降下车窗，沿途混合了花草气味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我欣赏着沿途的美景，听着那富有规律的风声，心里充满了阳光般的温暖。
在我跟着李老师学习影视动画技术时，我曾视他为榜样。在与他分别的那些年，我过得虽然充实，但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我放不下所学的专业，期盼能做一些学以致用的实事。当我与他重新建立联系以后，那时的他还事业未稳，一边在大学兼职教书，一边为大公司导演影片。我略懂社会竞争的本质：不外乎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然而，我也看到过社会的现实：有时，努力和付出并不一定能得到相应的回报。我是一个北漂草根儿，没什么背景和靠山，唯有跟对人并努力工作才能在这个大城市谋得生机。李老师似乎有意带我去广阔天地实现梦想。不知不觉中已暮色降临，汽车穿过一段与铁路并行的长桥，在穿过泛着红霞的水天一色后，来到了一片空旷的原野上。远离都市的喧嚣后，我们的心灵逐渐放松下来。我和李老师畅谈天地，话古论今。清新的空气仿佛被清洗过一般沁人心脾。郑智化的老歌《星星点灯》励志动听，追随李老师的期望就像种子一样在我心底萌发。我看到有一束天光破云而出，似乎照亮了我黯淡无光的前程。头顶上的星辰又宛若一条长河，横亘在无边的夜幕上。每一颗星都有属于它的故事，在这个不眠夜里，闪烁着别样的光辉。
几个小时过去了，李老师眼望前路，略显疲倦的声音越发低沉。我打量着这辆空间局促、动力平平的大众polo。刚切换为夜间显示模式的导航提示：“距目的地北狄市开发区，还有一百公里。”导航的声音忽然让我觉得汽车绝对算得上是人类的好伙伴。我也想拥有一辆这样的车，也学着李老师，把品牌字母中的两个“o”字母当做一对耳朵贴在大众标志的上方，形成一个神似米老鼠的符号。两道远光灯柱招来了无数蚊虫，它们纷纷撞向挡风玻璃，发出清脆的噼啪声。渐渐地，无话可聊了，我收拢住嗓音，斜靠在座位上，用余光打量李老师。头顶一道划过的光亮扫过他挺拔的身体，深褐色的短发，挺直的鼻梁，微闭的嘴唇，在这张熟悉的面孔下，暗藏着忧郁的神情和伤感的记忆。并线时，他望了我一眼，脸部的肌肉仿佛因内在情绪而凝冻了似的，冷峻而刚毅。我从他的一双黑眸中看出了他的心有不甘。我与他聊起近况，果然他在与人合伙的事情上，给了我一个犹如悖论般的答案。限速九十的路牌倏然闪过路旁，车速在减缓，车道也由三条转变为两条。此时的远山只剩下纯黑的剪影，秋风卷起落叶飞舞，路旁的两列大树发出了哗哗的声响。
一阵大风过后，橘红色的天空已被深蓝色所取代。李老师讲起影视技术的跨界应用、创业的切入时机，我听得异常仔细。他那丰富的项目经验和坚实的理据让我认识到：成功只属于敢于行动的实力派。多年前我就知道，这个领域的年轻人太急于求成，仅拿学习动画软件来说，最多只能熟识一两个模块，然而李老师却对制片全流程了如指掌，游刃有余。通过一个收费站后，车子从山地丘陵进入了草原地带。在皓月当空的天河下面，我们行驶在一段起伏不定的路上，长路的尽头时隐时现，偶尔也会有山丘被劈开一道缺口。我与李老师的对话似乎永无尽头，也许他误以为我的多言是因为对夜路的恐惧。他的确是小瞧了我。这些年，我跟着庄家东奔西走，对走夜路早已是无所畏惧。
尽管李老师还没说透将来会作何打算，但我却已经心生与他同闯江湖的冲动了。我依旧习惯称呼他一声“老师”。那一年，他三十三岁，正在经历从“技术人”到“生意人”的蜕变。尽管八零后上不如七零后踏实，下不如九零后善变，但八零后大多兼具实干踏实和适应变革的性格特点。他敢于面对挑战，勇于尝试新的领域，这种精神让我深受启发。从他的身上，我观察到了一个创业者所必备的特质——那就是拥抱未知事物的勇气。车子刚好上坡越坎，李老师带我腾空而起，那一刻，我对他的钦佩更是高山仰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