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放长线钓大鱼

    这个写字楼在北京算是中等档次。大厅装饰墙上流淌着瀑布，几束阳光打在水墙上，水波粼粼向上涤荡着，象征着财源滚滚，生生不息。几位年轻小白领走进大厅，等候在电梯口几幅宇宙题材的装饰画旁。闸机外有个金融高管模样的女强人，在对着空气指点江山，保安也奈何不了。看到这些处于高压中的年轻人，汪丁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本想要与刘丙平分蛋糕的他，突然间意识到了自己的胆大妄为。

    汪丁知道，在宇宙中，引力对于星体的作用，必然是大的俘获小的。对于一颗在星系间漂泊的小行星来说，妥协与忍让是它最基本的生存之道。汪丁立刻调整了策略，急忙打电话向刘丙承诺：“蛋糕怎么切都行，我是念着您的知遇之恩……”汪丁上楼后找到了陈多的公司。陈多的合伙人告诉他，陈多正在外面陪领导开会，彼此又不是生人，所以新项目找他对接就可以 。汪丁原本想为此人展望一下美好未来，但合伙人却问道：“上一个《女娲补天》的片子是不是该结账了？”汪丁解释说：“验收报告已经提交馆方了。”合伙人追问：“那总得有个截止时间吧？”汪丁从手机里翻出他与审计人员的聊天记录，递给合伙人过目。合伙人看完以后，为汪丁沏了一杯热茶，其间故意调侃道：汪老师长，汪老师短，汪老师的项目得有人管——

    茶水有些苦涩不堪，灯光也亮得有些刺眼，就连沙发也软得让屁股消受不了。汪丁走到员工的工位上，想看看技术团队在做些什么。他不慎将一次性纸杯捏变了形，热水洒落在他惯踩油门的右脚上，他故作沉着，忍着痛没有作声。汪丁委屈地觉得，他冲杀在最前线，但身后的队友竟临阵与他讨价还价。但他也理解，因环环相扣的流程链和时而延宕的工期导致的常态性欠款，早晚会导致下游对上游的权威有所挑战。为了掩饰不快，汪丁借口去窗边看看风景。楼下刚好有两辆车在等红灯。“夏利宾利都是车，还不都是载人从a点到b点吗？”这一念头的闪现，瞬间让他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陈多的确有一批技术精英，但若不能将他们纳入麾下，那他们存在的意义又何在？”汪丁借故离开，走入相邻楼层的楼梯间，拨通了李老师的电话。尽管李老师的团队只剩下区区数人，但他对自己始终保持着如春风般和煦的善意，同时又对于项目怀抱着如烈日般炽热的激情。

    汪丁问：“对了，李戊帮我参谋一下，陈多给的设计费报价是每分钟两万，三十分钟总共六十万，你觉得贵吗？”

    李老师说：“不贵，算是实在价。”

    汪丁问：“假如，我让他负责设计和动画，让你负责拍摄和剪辑，给你留三十万，你觉得够花吧？”

    李老师反问：“三十万？包括音乐、合成，场地租金和演员劳务吗？”

    汪丁说：“我去，你比我想得还细……”

    李老师说：“其实我是希望把所有工作交给一个团队，这样，既能保持风格统一，又避免了对接扯皮。”

    汪丁说：“我就等你这句话呢！如果你能全扛下来，那就全包给你。”

    挂断电话，汪丁又打给刘丙说：“大师哥，啥也别说了，费用大头给制作团队，您拿走五十万，给我留三十万，您看行不行？”汪丁本想再为利益分配迂回几句，但又意识到此事已落槌定音，但还差李戊认同价格。

    刘丙说道：“废话太多。”

    汪丁又打给李戊说：“大师哥刚定了！一百三十五万，设计和制作全交给你。”

    李老师思索着说：“我算了一下，三十分钟，每秒才七百五十块？”

    听到李老师质疑，汪丁展开了好一番辞令攻势，说刘丙创业拿活不易，说他自己也会参与一部分劳动，并引用“放长线钓大鱼”等道理，一番车轱辘话讲得李戊毫无招架之力。汪丁感受到李戊正在接受他的精心开导，他只需耐心静待这鱼儿上钩便是了。

    “汪老师，汪总，汪——？”在下面一层半的地方，有人在呼唤他。为确定是否是幻听，汪丁对自己的话狠踩了一脚刹车。汪丁侧耳倾听，果然是陈多的合伙人在楼下呼喊。

    “有能耐自己找活去！”汪丁自言自语着，一边转身往回走，一边庆幸自己的决断明智。他试图平复内心的不安，期待李老师一会儿亲口说出如他所愿的那个答案。

    李老师犹豫再三，最终舒了一口气说：“那就这么说定了，这项目我接了。”

    “好好好好好。”汪丁连连称赞。他掩饰着内心的激动，小心地踩着台阶，推开楼梯间的厚重铁门，又穿过忽暗忽亮的楼道，向错失商机的陈多的合伙人礼貌地告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