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汪丁驾车驶向城外，寸头给汪丁打来电话，向他控诉起某个客户不按合同支付费用的恶行，并表示客户是他介绍来的，因而他有责任和义务从中斡旋。
就在寸头恼人的弦外之音在脑海中回荡时，汪丁打量起前方变幻无常的云霞。它们有时像一只小白兔，有时像一捧棉花糖，刚才还像一匹千里马，转瞬间又化作了一头灰犀牛。
在商业的角力场上，汪丁习惯通过权力制衡的办法掌控下家，为此他总能得心应手。然而面对陈多，他却总有种鱼儿不咬钩的感觉。此人缺乏热情，就像是鲜花盛放在地表上，而土层下却冰冷冻结着。汪丁回忆起几年前由他亲手组建的那一支技术团队，由于总包经常拖欠费用，导致成员相继弃他而去，投奔了总包。为此，汪丁也担心水幕电影也会有同样的结局。不过，他与李戊已有五六年没见了，但就目前情况而言，李戊比陈多听话得多。毕竟李戊和他是旧识，在这社会上也算得上是难得可信的熟人了。
回到小区以后，汪丁把车规矩地停入地库。他家的窗口刚好亮灯了，斜对面商厦的霓虹灯和立交桥也点缀起亮光。一进家门，妻子如往常一样做着晚餐，同时也照顾着襁褓中的儿子。汪丁取出一罐冰镇啤酒，边喝边用手机刷起新闻。夫妻俩吃过晚饭后，妻子收拾碗筷，汪丁去客厅陪儿子玩耍。他从一个装满玩具的塑料箱中找出了《小马过河》《画蛇添足》和《小老鼠偷油吃》等几本幼儿读物——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小老鼠偷油吃》为儿子讲了起来：“几只小老鼠商量着偷油喝，它们到玻璃油缸边一瞧——咦？发现油只剩下缸底的一点了，但缸身太高，谁都够不到。于是，它们商量出办法，一个咬着另一个的尾巴悬挂下去喝，第一个下去喝饱了就上来，然后吊下第二个，以此类推。可在此过程中，小老鼠都想多喝一点，于是第二只就放开了第一只的尾巴，第三只又放开了第二只的尾巴，它们争先恐后跳下去，结果都掉进缸里。”儿子听得似懂非懂，唇角勾起无邪的浅笑。汪丁吻了儿子的额头，妻子接过儿子，抱进卧室。伴着妻子的呢喃：“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很快，隔壁传来了儿子的鼾声。
夜渐深了，汪丁的耳畔传来妻子入睡的呼吸声，然而他却在床上翻来覆去，每个器官都渴望入睡，唯独脑子顽冥不化。突然，一连串跑车炸街的噪音在这静谧的夜晚显得尤为刺耳！汪丁谴责着那些人搅扰了他的睡眠，他微微地睁开一只眼，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一缕晨光在隐约闪现。汪丁在手机邮箱里找出了半年前的一份报价单。当时，他与陈多的一位合伙人谈过合作。报价单是李戊帮着做的，一想到这里，汪丁的心绪反而更难以平复。
渐渐地，汪丁终于有些困意了。那是一个三维动画项目，所以报价比一般的包装剪辑片高很多，汪丁如此安慰自己。几个小时后，他便会与陈多开展价格谈判，能拿到什么价格，他还没有把握。之前替他去陈多公司讨价还价的人正是李戊。去年年底，汪丁手里有一组“玉文化博物馆”的多媒体项目，他把十多条影片全包给了李老师，其中包括一条《女娲补天》的三维动画，是全馆的点睛之笔。由于李戊的团队势单力薄，另外，上游总包拖欠进度款，汪丁不愿出钱垫付。随后，李戊便将这个单项剔了出来，借口是技术实力较弱，同时无力垫资。汪丁认识陈多的合伙人，于是就告诉李戊关于陈多团队的卓越实力以及他们对此有承接的意愿。结果，李戊替汪丁找到了陈多的合伙人，将该项目移交了过去。
汪丁回想着他与陈多和李戊打交道的过往，心里五味杂陈。陈多和李戊都是技术型人才，各自拥有一支技术团队，各具所长。经过一番深思，汪丁决定将水幕电影一分为二，将“设计和动画”分包给陈多，将“拍摄和剪辑”分包给李戊，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优解决方案。
汪丁浅浅地睡去，但整个人只处于睡与醒的灰色地带。他朦胧地醒来后，洗漱穿衣，下楼开上了陪伴他征战多年的宝马x5。汪丁迫切需要见上陈多一面，以便先敲定分包的价格，以免夜长梦多。北京城如此繁华，尽管现在才午后两点，但四环路上就堵成了一口“鸳鸯锅”。在行驶到一个入口时，不幸遇到了交警查车。就像在高铁上望向窗外，看清错过的站台名称一样，汪丁的疲劳感顿时被一扫而光。汪丁意识到最近他太过专注于工作，还没为爱车办理本月的进京证。想来也冤，这辆车是二零一零年北京实行摇号政策的那个月买的，从一个外地车贩子手里购得，只因为办手续耽搁了几天，就不得不挂上这备受歧视的外地车牌。汪丁深感错失良机的痛苦，仿佛被这种痛苦无情地鞭挞着。就在这时，几名交警拦停了一辆挂着外地牌照的大卡车，所幸交警没有关照到他。汪丁围着北京城绕了半圈，终于来到了位于西南四环的总部基地，陈多的公司就设在这一片明晃晃的钢筋水泥丛林之中。汪丁夹着手包，走进陈多公司的写字楼。就在他踏上电梯之前，刘丙打来电话说：“方乙愿意出价二百一十五万，怎么样？她还让咱们表态得做出个精品。”考虑到之前汪丁试探过刘丙的胃口，汪丁主动提出一份利润分配方案，同时又讲出一番悲情的车轱辘话。刘丙打断他说：“废话太多！你先把项目质量放在首位，挣多挣少的回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