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军训
八月下旬，暑气仍然没有褪去。军训第三天，烈阳当空，不见一丝云彩。
草皮被炙烤得滚烫，赤红的跑道被晒得喘气冒油，休息场地一片哀嚎。
“教官，求求你了，让我们去树荫底下训练也行。”
“这温度正好适合西红柿炒鸡蛋。”肖扬指了指身上的校服，“全班一天换一次，不是在洗衣服就是在洗衣服的路上，一天不洗就是馊的。”
教官:“坚持一下，就这几天。训练场地是分配好的，只允许在阴凉处休息。”
“两分钟后列队，继续训练。”
“啊……”
“后羿!你妈喊你出来射日了!”
宋伟光对着万里无云的晴空喊:“我愿意用我十年单身，换两天下雨!”
好好的闲聊又变成了求雨大会。
……
教官叫着口令，林念安控制好步子，没有再顺拐。秦添跟着她的步伐，居然有些欣慰。
突然，林念安被旁边的人“喂”地喊了一声又戳了两下。
她转过头去看秦添，那人又开始“咯咯咯”地笑。
“快看!”循着秦添的目光看去，宋伟光鞋子露着半片白乎乎的东西——军训吸汗神器卫生巾鞋垫。
宋伟光拖着它，走了一圈又一圈。最重要的是他不敢去整理，因为活动要喊报告，还要大声地喊出理由。
林念安:“……”哭笑不得。
教官发现了异常:“那个男生什么情况!走个步怎么扭扭捏捏的!长痔疮了吗!”
宋伟光憋了半晌，血色到到了脖子:“报告!我的卫生巾要掉出来了!”
全班都朝他望去，一个个都笑疯了，教官也没有忍住，笑得直不起腰。
他终于脱了鞋子蹲下整理。
肖扬揶揄:“诶!你什么时候弄的真不够意思，都不说给我也用用。”
宋伟光当然不会说，是趁他们不注意，偷偷在卫生间垫的，还不忘把垃圾带出来……
这群人一上午都没能从这件事中走出来。教官没再让他们练习跑步和齐步走，就算是站着军姿也总有几个男人憋不住笑。
中午林念安照常和吴优去吃饭，她想叫上秦添，可那人早就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午后十分闷热，连续训练的让人腿脚酸痛，吃完饭更是又困又乏，昏昏沉沉不想动弹。窗外蝉鸣阵阵，连校园里的鸟，也都张着嘴巴歇在树上，懒得再飞出去觅食了。
住宿生都回宿舍睡午觉，教室里零零星星趴着几个盖着校服睡觉的走读生。
林念安回到教室，秦添正顶着一头湿发，塞着一副白色蓝牙耳机，叼着一跟百醇巧克力棒。她没戴眼镜，缓缓地回过头，微眯着眼，百无聊赖地靠在那里。
“同桌，听歌吗”她摘下左耳的耳机，朝递给林念安。
“嗯。”林念安接过，耳机里放着《起风了》。她趴着桌上，看着秦添清瘦的侧脸映在阳光里，依稀可见轮廓的绒毛，没干透的湿发结成股。
“不等下午训练完了再洗头吗”
“忍不了，油得都能炒菜了。”
她们说话声音很小，显得教室更安静了。为了避免打扰其他人睡觉，她们安静了下来。
困意来袭，林念安趴在课桌上睡着了。恍惚间，她听见耳机里的歌被切成了助眠的轻音乐。淡淡的清香断断续续地笼过鼻尖。秦添的洗发水一定是薄荷味的，她想。
下午的军训照常进行，休息间隙，几个班级坐在树荫下，比赛拉歌。
“东风吹，战鼓擂，要拉歌，谁怕谁!”这场唇枪之战首先由九班挑起，气势汹汹地攻了过去。
“时间，宝贵！要唱，干脆！杜绝，浪费！不唱，撤退——”他们自然不甘示弱，马上展开反攻。
“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九班声嘶力竭地和十班对唱。
即使是五音不全的男生，也跟着一起吼。慢慢地，大家的兴致越来越高，整个场面热闹极了。
肖扬按捺不住了，上去跟教官借了个大喇叭，憋红了脸，“来，九班的，跟我一起喊!”
“烈日的曝晒击垮不了我们的意志!挥洒的汗水淹没不了我们心中的信念!全身的疲惫击败不了我们心中的斗志!”
“你们在这背小作文呐!”十班反抗道。
“你们输了!”
整个过程，林念安一直都能听见身边秦添的声音，她一定也很激动吧。
曾经认为最难熬的军训，就像这激昂的歌声和满面的笑容一样，逐渐步入正轨。还有一开始的不习惯，嫌学校的饭不好吃，只能吃五分之一，可到了最后，餐盘被一扫而空；还有因彼此不熟悉，而叫错名字……
脚掌依旧酸痛，却让人无比安心。
一路走来的咬牙坚持，是少年们与苦痛签下不失尊严的协定。
秦添的刘海被佛了起来，她仰着脸，眉眼带笑:“起风了!”
阳光从摇曳的枝桠缝隙洒落，直达少年们的心房。
天公作美，求雨奏效。
当晚，闷雷滚动，一场大雨持续了两天，洗去了军训的燥热难耐。住宿生在待在宿舍睡觉或者教室自习，走读生则被通知在家休息。
全校人都乐得不可开交，除了宋伟光要向老天爷兑现单身十年的诺言。
肖扬拍了拍他，“大恩公，我们会记住你的。”
宋伟光:“滚。”
十天后，军训终于落幕。
教官给全班拍照留念，还贴心地给每个人都洗了张。稚气的面孔，灿烂的笑容，骄阳正好。来日方长，他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秦添捏着手里的照片，“同桌，幸亏你，拉低了我们班的四眼狗指数。”
一眼扫过照片，确实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没有戴眼镜……
各个班级轮流进行会操展示，检测成果。然后就是最无聊的环节——各个领导讲话。夸奖完学生和教官的良好表现，他们从军训精神讲到纪律，又扯到学习。
校领导无限能扯皮，又臭又长。
无论主席台上讲得如何天花乱坠，底下晒着太阳的高一新生永远像一片焉茄子。九班倒了大半片，有人顶着校服外套睡觉，有人在偷偷玩手机，有人在发呆……
林念安垂着头，发呆间隙，她瞥见旁边的秦添。她盘腿坐着，百无聊赖地捡着草皮缝隙里的小石子，她已经在脚前堆成了一座小丘。
察觉到林念安的目光，她弯了弯眼睛偏着头，“三岁的同桌，来玩愚公移山。”她是单眼皮，不笑的时候生人勿近，笑起来隔着镜片的眼睛像两汪幽深的泉水，又让人觉得很亲切。
这个人怎么什么时候都闲不下来啊，总会想着找些奇奇怪怪事情做。
就这样，大会结束的时候，两个人的手黑黢黢的。
军训没结束之前，晚自习一直免上。但今晚，每个班级要开军训总结会。其中有一项就是个人发表感想，每个人还要上讲台说。
杨昊向来干脆，“我最后再讲，你们先说。从第一组开始。”他指了指靠窗那组。
刚开始发言的同学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也认真做了总结，诸如，军训让我们磨练了意志，很苦很累但是坚持了下来，在学习上发扬这种吃苦精神……也有分享训后恢复的，比如如何快速减少腰腿酸痛感……
直到了肖扬，“不要用123牌子的防晒霜，我同桌宋伟光推荐给我的，辣鸡得很。军训这几天，我天天从额头抹到脖子根，看看我还是黑成煤球了。”
宋伟光不满意了，坐在座位上就怼了回去，“那是因为你皮娇肉嫩白得像个姑娘，防晒霜都救不了你!你看看我，我也用得123牌子的防晒霜，怎么没晒到你那么黑”
“滚蛋，你跟我彼此彼此好吧!那我就理解为你变相夸我白。”
全班一阵哄笑，还有不少人起哄。
轮到秦添了，林念安给她让开位置，她挺期待秦添会说些什么，以她的性格，肯定不按常理出牌。
“像我这种晒不黑的，恭喜你们“天生丽质难自弃”，晒黑的不要紧，一个冬天就白回来了。至于本来就黑的呢，也没必要着急，对吧!”在一阵哄笑中，她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说:“烈日炎炎，我们纹丝不动地站在赤红的跑道上，双手紧扣裤线，乌黑的头发早已变得烫手，而我只盼望着不中暑。渐渐地，我开始从苦中找乐，最后数起了汗珠。一滴滴汗珠慢慢地从耳鬓滑到脖子，这不起眼的过程竟在这时变得如此有趣。我粗略一算，平均每分钟约有五滴汗珠滑落。想着这个新发现，我不禁咧嘴笑了笑：没想到在军训这等苦痛的事情中，也能找到乐趣。”
她说得很慢，像在读一篇流水账作文。板正的语气夹杂的内容又引来一阵哄笑。
林念安撑着头，也跟着笑了起来。军训时流的汗，树梢间穿过的风，操场上的小石子……自己倒从来没有像这样关注过。
秦添是一个神奇的人，就算是特别无聊、特别难熬的事情，她也总能找到乐趣。
发表完感想，杨昊便让自由竞选班委。
肖扬带领他们做过很多工作，算是临时负责人，自然而然当选了班长。
很多职位陆陆续续都有人当选。除了女生体委和学委。
男生体委是宋伟光，因为不仅要领操，还要默认体育还可以，女生没有人自告奋勇。
学委是默认的学习的模范，尽管说没有条件，凡自愿都可以当选，但是九班是个高手如云的地方，大家又都很谦虚。
犯难沉默的时候，秦添自告奋勇地担任了体委一职。
最终，杨昊拿出名单，“张濯栩，学委。”
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