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最根本的矛盾如何解决
晨露附于窗外的狗尾巴草上，微风轻轻抚过，掠走飘云，第一缕阳光闯进病房里，唤醒正在沉睡的女孩。
风语这一夜睡得不太多，但很踏实，不过缓缓地一睁眼，看到对面病床上没有人，还很模糊的意识很快就清醒过来，不得不快速起床找人：“柠茶？”
前天上午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风语没办法放下心来，穿好鞋子就马上跑出去，还好刚出了门口，就碰到看护护士带着柠茶回来。
“早，早上好。”风语松了一口气地朝她们打招呼。
看护护士把她带回来病房，转身就带着哈欠进了值班室，柠茶和她道了声谢后，就把手里的豆浆和油条拿出来递到风语面前：“我出去给你带早餐回来，你感觉怎么样，还会不舒服吗？”
风语接过暖意满满的早餐，扬起欣喜的笑容摇着头：“今天好很多啦，谢谢你的早餐。”
“那你吃完可以继续睡，现在才六点多。”柠茶说着，也把风语领回病房里。
“好主意。”
吃着香喷喷的油条，喝着甜而不腻的豆浆，风语都觉得这么美好的事物，也是只有活着才能享受得到不是吗？她看着这个淡然无味的女孩又回到床上去待着，心里有着千万个声音，想告诉她，一定要活下去。
可是风语没有说出来，也怕这样子又会成为另一种压力，只能低下眼眸，把其他话题拉出来聊：“好好吃，你呢？吃早餐了吗？”
“喝了点豆浆。”柠茶淡淡回道，没有任何情绪，面上也没有任何神情。
“我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好好吃过早餐了，快把自己的胃搞坏了。”风语边扯着话聊，一边又回忆起苦涩的过去，没忍住叹叹气接着道，“我的焦虑症也挺难搞的，但我还是想试试能不能治治。”
柠茶点了下头，表示支持，但她现在这个状态又不大好，一种想说点话来回应都觉得很累的感觉，就没有开口。
风语自然是不以为意，继续聊出别的事情：“我想了想，要不我喊你小七吧。”
“小七？”柠茶听着，抬起眼眸看过来，带了点好奇和期待的神情。
风语开心道：“嗯，你姓戚嘛，喊你小七比较方便。可以吗？”
柠茶依然没有回话，再次以点头示作同意这个叫法，只不过这次带上了点微笑。
风语笑意盈盈地看了她一眼，低头把手里的东西吃完，正准备躺下时，正巧来了个不速之客。
“哎？远行，你这么早来，我记得你是九点的班。”风语好奇地和走进病房的人打招呼。
远行进来时想打声招呼，结果被对方抢先，只能无奈回道：“得勤奋一点，转正比较快，而且以后正式工作的话估计还得更早来。”
前面的话讲完，远行还特意在结尾加了个：“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风语疑惑地笑了笑，算起来都不到两天的时间，就好久不见？这个人还是这么的风趣幽默。
“你们今天怎么样？状态有没有好点。”远行没再打趣，转而认真起来，眼下最重要的是了解这两位心理病患者的状态，结果就是，一个摇头，一个毫无反应。
摇头的是风语，她的焦虑症一直都很严重，现在加上感冒，整个脑袋都是沉的，即使睡了一觉，也只是好了一些而已。
毫无反应的是柠茶，但那苍白瘦弱的脸庞就很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乔远行看着她们两个，轻笑一声道：“没事，都慢慢来，急于求成只会适得其反，我们有的是时间，不着急。”
“越来越专业了你。”风语夸了一声，随后在自己床边挪出个位置给他，“请坐。”
“谢谢。”远行自然是不客气，甚至坐在她旁边，有种梦回高中做同桌的感觉，就是没有桌子。只是没思虑多久，远行就把注意力放到对面的人身上，“你，这个时候会不会，做什么事都很累。”
柠茶点了下头，还是没有开口。
远行是理解的，于是看了眼时间，离上班还有点时间，就先提个建议和她们聊聊：“好，那就这样子待着，不要想也不要做任何事，如果坐着太累，躺着也可以，想睡就睡，要是觉得我们在这里待着会给你造成压力，也完全可以和我们说。”
柠茶抬起无神的眼眸，看向风语，缓慢地开了口：“没事，你们说，我听。”
风语回应她的永远都是一副温暖而不炙热的笑容，如果有一种花来形容她，那一定是太阳菊。
这种感觉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说，作用大不大不好说，但一定是有的。
怎么说也是聊胜于无。
远行自己学了不少，最近也和精神科的前辈了解很多相关内容，至少能应付得了，但他对于焦虑症还是没有得到具体的解决方式，这个病可以说，更复杂。
但是自己的好朋友这么受折磨，远行也无法放任不管，经过这些年来的相识和相处，他大概能了解到风语家庭情况的一些事，尤其能感受出来风语和她父亲的感情并不是很好，就是普普通通的父女关系，然而和她自己的母亲倒是能处到情似好姐妹的程度，所以上次听到她说的吵架和冷战的事情，比起惊讶，更多的是对她的担心。
但这几日一直没时间没机会可以谈到这个事情，远行很想帮她，前提就是得先了解清楚，而现在正好就有这个机会，自然不能错过，不过一开口也不会那么直接，就投机取巧地拐了个弯：“你最近，是不是还很迷茫？”
“我吗？”风语反应有些迟钝，抬起头来对上远行的视线才确认，他在问的就是自己，只是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就苦笑着应道，“还好吧，辞职了，挺自由的。不过就是，虽然存了点钱但也有花完的时候，但短时间内不想去工作。”
“理解，先好好休息，把最主要最根本的事情解决完再考虑工作。”远行提了个建议。
风语看了他一下，就算再熟悉也不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当然是猜不着他指的是什么，只能给他抛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远行见对方没明白，就说的清楚一些：“就是，你和你妈妈的事情，来聊一聊吧，虽然我无法百分百确定这是引起你焦虑症的原因，但是这个事如果没能好好解决，就这么放着，也会加重病情。”
焦虑症，最可怕的就是如果长时间内，没有人去进行干预，一直焦虑到底会有很大几率恶化成抑郁症，远行就是在着急这一点。
这时，躺在对面床上的柠茶，低声补充了一句：“解决不了的话，说出来也会比较舒服。”
这似曾相识的话，让风语的眼眸瞬间亮了一度，这不是昨天还是前天和她说过的吗，是啊，倾诉，这么久了，这么多事情，就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倾诉，现在机会就摆在自己面前，哪能不抓住？风语低下眼眸，点点头，开始谈起自己的事情。
风语的家庭本就不富裕，现在自己才25岁，本以为念了个大专，出来找份工作，努力挣钱帮爸妈分担下压力，结果出来到现在，一直都是做着很普通的工作，加上这里就是个三线城市，薪资高不到哪去，抱着积极的心态去努力，但运气一直很不好，升职加薪这一块是和她完全没有关系就算了，甚至是工作量越来越大，职场社交也越来越疲惫。
想要用来学点什么的时间，却被挤得像是在沙漠里找水。想要存多点钱去外面的世界闯闯，但是房租要交，水电不能断，还需要每个月给家里人转钱，加上通勤的费用，日常开销，就那么几千工资根本存不了一点。
工作也就这样了，然而更严重的是家庭情况， 风语的家庭经济不好，她的妈妈听颜是个家庭主妇，除了操劳家务以外就是照顾卧病在床的老人，完全没办法出去工作挣钱。
她的爸爸，听鹏宇从事着低收入的工作，家庭开销却一点也不小。
然而，风语本来是有个姐姐，但是她年纪轻轻就嫁给了外地人，有了自己的家庭，距离较远，就没办法事事都顾到家里人。
而后更令人崩溃的是，她爸爸被狐朋狗友带着踏上一条不归路，每天都泡在烂沟里，做着不能做的事情，把钱都输没了，开始转移到风语的母亲，听颜身上，连累得一整个家都跟着遭殃。
听颜那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吵架是家常便饭，甚至还有隔三差五的打架，七大姑八大姨来介入，想帮忙都没有办法，整个家的氛围都是乌烟瘴气。
风语就是气她妈妈为什么不离婚，为什么不选择逃开
这个烂到无可救药的家庭？但听颜除了唉声叹气地哭诉着自己没有什么本事，离了婚又能做什么，一整个垂头丧气，没有任何可以沟通的点，加上风语自己脾气着急，于是就这样，越沟通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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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风语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是不想解决，问题就是不知道怎么解决，一个是我爸爸，说了，骂了，没有用！一个是我的妈妈，我又心痛又很无奈。”
远行沉思了一会后说道：“确实，或许说通你妈妈，把她带出深渊才能解决问题。”
“你看我，一个学销售的，怎么和我妈说都不知道，我也真是太菜了哈哈。”风语说完还乐呵了两声，但身边两人都知道她是在强颜欢笑。
“风语。”柠茶安安静静地听完风语的事情，一直想说点什么安慰她，但实在是难为自己，最后只能开口讲了句：“一起加油。”
风语朝她皱了下眉目，缓和下刚有些应激的情绪，温柔答应她：“好，一起加油。”
远行再次沉思完，抓出一个比较关键的点：“不过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想解决这个事，而且就是希望你妈妈好好的是不是？”
“嗯，是这样没错。”风语没有否认。
“我差不多得去上班了，我能把你这个情况，说给带我的那个医生听吗？”远行问道。
风语微笑着朝他点点头。
“嗯，那你们好好休息，有空我再过来。”远行讲完最后一句话，简单地道个别就离开病房。
风语见他走出病房，就想躺下来睡觉，结果他前脚刚走，柠茶的父亲就来了，一下子打消了她脑子里的想法，继续直起身子在床上坐好，主动和她父亲打招呼：“嗨，叔叔早上好啊。”
柠茶也紧随其后先喊了一声：“爸。”
柠茶的父亲叫戚云深，初中没读完就出来打工，到随便找个人结婚，现在就是个普通的建筑工人，所以和现在的孩子难免会有代沟，性子和讲话方式也比较直，但风语这两天能感觉到，他并不是不爱孩子，只是方式不太对而已。
而且，戚云深今天看起来的状态有比昨天好，至少脸上的神情没有那么愁苦，对风语的态度也温和了些，即使脾气急，但他深知这个女生是来帮自己女儿的，更何况对方这么礼貌，自己就不能太失礼，赶紧以一个温和的情绪回应她们：“早，你们都吃早餐了没有？”
“吃啦。”风语应道，柠茶轻轻点了下头表示已经吃过早餐。
“那就好。”戚云深稍微松口气，好像现在说一句话做一件事，和女儿相处都需要小心翼翼，总怕说不对话会刺激到她，所以就算是简单关心的话，在语气里也带了点试探，“柠茶，你今天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柠茶没有开口，回应她爸爸的话，依然只是简简单单的点头。
“那爸爸去付一下医药费，也准备去工作了，你和你朋友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好好听医生的话，你妈妈去买了些水果什么的，等会就过来。”戚云深啰嗦着，话讲完，看到柠茶乖乖地应了声好，才放心地离开。
“小七，我去上个厕所，你在这里等我。”风语随后朝她说道，语气很平常，并没有像她父亲一样，跟柠茶相处得那么小心翼翼，也就是把对方当成一个正常人来聊天，沟通。
柠茶都数不清这一个早上要点几次头了，但好像对风语的话，已经不厌其烦，也不会觉得做这样的事情很困难。
风语得到她的回应后，就立马穿好拖鞋急步跑出病房，来到离得近的值班室找到今天换班的护士，拜托她去照看一下柠茶，自己需要离开一会。
见护士姐姐答应自己，起身准备去往柠茶那里，风语便稍微放松了些，随后就急匆匆前往医院的缴费处找人，还好没花多少时间，就在人群里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风语确认完那人身影后，就快步过去和他打招呼：“戚叔叔。”
戚云深正在排着队，听到熟悉的声音就很快抬起那双被皱纹围绕的双眼看过来，有些惊疑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叔叔，您先交费，我在那边座位等你，有点事想和你沟通，和你女儿有关的。”风语三言两语说清楚自己过来找他的目的。
“嗯，行。”
风语得到他的同意，没有再多说什么，便转身去大厅的休息区的一排椅子坐下静候。
没多久，戚云深就交完费用，过来找她。
风语立马起身，也不绕什么弯子，直接开门见山地把主题拉出来：“叔叔，不耽误你去工作的时间，我就是想问问，柠茶她之前在学校被欺负的事情，您和阿姨知道吗？”
戚云深沉默了一会，应道：“有听她提过。”
“但是你们没有太重视对不？”风语接着问，语气很平和，并不想来指责他们，而是想找到更多问题的根在哪，为了能更好地帮助戚柠茶。
戚云深叹了口气道：“嗯，我们都忙于工作，是忽视了这个事情对她影响这么大。”
“好，谢谢。”风语听完道谢。
戚云深还以为她会躁动起来，气着指责自己，结果却是看她松了松刚刚紧皱着的眉头，还恰似松了口气般地在脸上显现出淡淡的笑容。
而风语，她上午听到远行说，需要在最根本的问题上解决，才能缓解她自己的焦虑症，所以就想看看能不能也用在柠茶身上，毕竟，从目前来讲，柠茶最重要的问题，应该就跟自己一样，是和父母的关系问题了。
问题出现，需要双向面对才能解决，风语明白这一点，也想清晰地传达给需要解决问题的当事人：“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她和你们之前的事情。”
“那，你知道我们该怎么做吗？”她父亲问道，有些消沉的眼神里，充满了渴望。
风语依然很平和地回着他的话：“我不是医生，没办法说怎么做，只能提提建议，就是您女儿往后提的问题，说的话，以及想法什么的，您和阿姨都需要重视，哪怕是最简单的，用心听她说的每一句话。”
戚云深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后，点头答应：“好，行。”
“不过，也需要时间慢慢来，不要着急。”风语知道他们都不容易，语气十分平和地安抚他，然后再接着道，“我等会也会和阿姨沟通一下，一起努力让柠茶好起来。”
“好好好，真是，谢谢你。”戚云深说着。
“那您赶紧去上班，幸苦了，柠茶这边我陪着她就好。”风语说完，又提起一个请求，“哎对了，叔叔，以后可以喊她小七。”
“小七？”戚云深眉目又压了一下，十分疑惑。
风语马上说出这么喊她的原因：“嗯，柠茶这个名字很好听，但是我跟她了解了一些原因后，发现这个名字给她留了很多不好的回忆，所以就想换总方式叫她，姓戚嘛，就小七了。”
“好，小七，好，我记住了。”戚云深认真听完，这一点如果不是风语说出来，他还真是没注意过，本来想问问更具体的原因，但时间实在不允许，只能道别后就急匆匆地去工作。
风语目送着她父亲离去的身影，转身走回去柠茶的病房，就和她随意沟通了几句，就躺着休息。
感冒和发烧还没完全好，风语想多休息快点治好，才能有更多的力气和精神来帮助她。
她入睡得很快，但不出半个小时，柠茶的母亲就来了，好在柠茶特意给她妈妈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很小声地提醒：“妈，别吵醒她，我想让她多睡会。”
这一下子，让她母亲谨慎起来，不敢出声，就挪着翼翼小心的步伐来到两个床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