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让脚趾带我们飞会儿
吴梦生本以为就是这段在乡村游山玩水之类很有情调的闲适生活。谁知，父母带着他，这家串门，那家唠嗑。吴梦生在不停地社死感中度过，父母却说，要多见见人，多沾点生活的人味儿，心态才会更好。
老一辈人说的话往往有点道理。他开始每天固定时间和村里的小朋友一起在溪边玩玩，他们在玩水，他在稍远的地方钓鱼。后来就开始改造溪里小朋友经常玩的地方，帮他们用石头围出一块，面积较大，深浅适当的区域。让他们游泳。
吴梦生的父母一开始还常随他左右，似乎怕他一个不小心离开他们的视野，就又会跌入梦境似的。后来见他每天打鱼摸虾，上窜下跳不乐此不彼，也就没怎么理会他了。
他们也没有闲着。村里听说有大教授、高材生回村了，许多人家都把学龄的孩子往他们家放着，送上各种瓜果蔬菜，让他们帮忙教教。老两口正闲得无所事事，这一来正中下怀。
过了一段时间以后，老两口忙不过来，人越来越多，科目也广泛起来，吴母不得不把吴梦生也安在这里帮忙。吴梦生卷起袖子，开始满脑袋地搜捕从前学生阶段的知识。后面开始懊恼，为什么要赶这趟子浑水，他可是连钓鱼的时间也快被挤压没了。
……
期间，冯班媺的母亲和外婆也经常来找他，说眼睛老花，帮忙穿线，他就干脆帮她们把该缝补的缝补了。有时候让他过来帮忙抓个鸡，说被哪家的猫子背走了，他带着一群孩子去把鸡扑回来。再又是说，她们家里需要些搬搬抬抬的工作，她们男人出门了，需要他去搭个手。
吴梦生没有时间想对方是怎么看待自己，其实他基本也从不想此类的问题。只要有人请他帮忙，他都尽量会去，在村里口碑好起来，大家都很喜欢他。
儿时在村里的几个玩伴，与他又有了一些联系，令他也不会感觉到没有朋友的孤单。
再又过了一段子时间，村子里的乡里乡亲，不知是约好的还是怎么的，纷纷开始给他张罗起婚事来。
家里隔三差五会迎接一些带着这种样目的的乡亲，甚至还有隔壁村的，十里八乡的。越来越令吴梦生觉得夸张。吴梦生这才动起了要回城里的念头。
这天他还在睡着懒觉，就被堂前一阵子乱哄哄的声音给吵醒。他也没有马上能睡得着，就听着外面的动静。
又是来了一群人到家里。说他们大早就赶过来了，云云。没有吴梦生感兴趣的内容。
昏昏沉沉又待要睡过去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吴父走了进来，把门带上后，就坐到了他的床沿。
吴梦生搓下惺忪睡眼，听爸爸低声向他念道：“要不，你今天起个早，说是一个乡领导来着，一家人提着礼物，直接带着女儿来了。说也是在城里工作，刚离了婚没有孩子，想来认识你一下。看来是不好打发啊，你就当交个朋友。”
吴梦生吓得一激灵。这么进取的人家着实让他这样的胆小鬼有点慌张害怕。竟然招呼都不提前打一下，就这么直捣黄龙……
“爸，救命！”吴梦生挠着头，又抠抠手。
“赶紧出来吧，我救不了你。男子汉大丈夫，拿点勇气出来。就当完成一场礼貌的仪式。”吴父说着，推了推眼镜，就拉开门出去了。剩下吴梦生一个人在床褥中凌乱。
我一个离婚失业，重病到差点挂掉的中年男人，没想到还有这么香的一天。但是想到这里他一点也笑不出来，开始以奇慢的速度，逼迫大脑指挥自己的四肢动作快点。
他悄悄地溜进厨房，随便在水缸子里弄了点水，糊了一把脸，打开厨房门，沿着小院的墙根，一溜烟地跑到门口。
正拉开门栓，就势要跨出去逃走，冯母正要进来，和吴梦生撞个满怀。吴梦生赶紧道歉，打招呼道：“阿姨这么早，早饭用过了没？”
冯母后面还跟着冯外婆：“小生啊，昨天不是喊你今早到我家吃包子，怎么没来？”
“这……这不正要去吗，睡迟了点。刚起来。”他哪里还记得昨天的那么随口一答。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鸿门宴吗，家里有集市吗？今天就要把我卖掉了吗？
他正楞在门口挠头，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出。这时候门外一个女人，袅袅娜娜地走来，并也跨进了他们家的院门槛。
吴梦生心头一紧，以为是贾班妮，不过很快又放松下来，显然不是，前妻从来不可能素颜示人，也不可能空着脖子腕子脚踝子，不挂点什么、戴点啥。他就像看到了一个刚刚被贼扒拉干净的贾班妮，全身素面朝天得让他觉得好新鲜，也很清爽。
但是他马上又心头一紧，这难道是冯班媺吗。是她吗？头脸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太出来那淡淡的疤痕。只是她也毫不掩饰，所有头发乖觉地贴着头皮梳向后，一个简单的髻。
她还牵着一个小娃娃，奶声奶气地正在哼着不知道什么歌曲。
是她没错了。吴梦生认出她了，但是他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姿态，昨晚他还又一次梦到那个奇怪的梦境，小时候的冯班媺，和他一起坐在一头巨怪的背上。想到这里，他脸一红，猛低下头，怕他认出自己，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和她见面招呼，再联系。
她为什么会在这时候过来，这一家人来干什么？吴梦生满肚子狐疑。
不知道什么时候，吴父母已经站在了他的近旁来迎接客人。吴父对他说：“去倒茶去，再多弄点花生。”边说着边和吴母一样，在细细打量着冯班媺。
冯班媺也不客气，笑咪咪地跟着长辈，在和他的父母打招呼：“阿姨还记得我吗？叔叔好。”说着伸手和两人握着。
吴母像捉到个大宝贝一样，握着她的手，无比亲昵一般：“小班班大姑娘了，比小时候好看多了，现在在哪里工作啊？”
“在大学里教人涂鸦！不值一提的啦。”
一群人吵吵闹闹地进了厅堂，现在场景让吴梦生更加尴尬了。他钻到厨房间，就打算闷在里面不出来了。
外婆说：“不用你，我可以的，你去堂前招呼客人。”边说边麻利地准备果盘茶水。
吴梦生不理她，继续假忙着，外婆这边整理好了手头，拿上最好两个茶杯，一只手捏着吴梦生的手臂，算是把他拖到了堂前。
他无可奈何，还没有到人群的正中央，找了个角落的条凳，就势就坐下了。
“太可怕了，是不是要等谁一摔杯就会发生点什么，太可怕了。”吴梦生在心里不停地嘀咕。妄想着大家最好都不要往他这边看。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那个乡领导的老婆，在絮絮叨叨的一群人里，大喊一声：“那就是吴梦生小生吧！”
惊得吴梦生浑身僵直，弹跳着站起。吴父母赶紧回答：“是啊，就是我们家的小鬼。今年三十八了。”
长辈们果然在卖他这快要烂在筐认错的菜头。吴梦生好不尴尬地满脸堆笑，大家火辣辣的眼神都聚焦在他的身上，他感觉自己快着了。他扫视到冯班媺也看着自己，好在对方对他嫣然一笑，化解了他不少。
对方领导太太不依不饶地走上前来，显然不愿意放过他的，抓起他的胳膊就开始向众人夸她看上的菜：“这孩子可厉害了，当年市里理科状元，清华要他都没有去，留在家里读大学孝顺父母。品学兼优了咧——”
“过奖了，市里理科状元另有其人，清华大学还差几分，我们学院那一期的理科第一。见笑了，见笑了——”吴梦生觉得自己的脸部的肌肉都要快假笑得笑抽搐了。
“是吧，那也很厉害了啊！我女儿也是她们那一届的乡里文科第一考出去的。真般配耶。快！快站到一起看看。”说着把她的那个女儿从板凳上拖起，拉到吴梦生的身边站成一排，继续花开一样向众人表述，“身高也很配，年龄也就差两岁。所以说有些东西，我们不得不要相信天意，特别是这个姻缘，月老红线早就……”
这显然是这个谈天高手。大家都一愣一愣地听着她的独家演讲，脸上都带着信徒般的笑容。
吴梦生在用脚趾默默地研习神功，再过一柱香时间，怕不是能用脚趾带自己钻进地底十八层地狱游游。
这时候，冯班媺的孩子来了神奇的一脚球，只听得女人演讲的声音被他尖利的哭喊给刺破：“妈妈，我要拉屎——”
所有人都哄堂大笑起来，吴梦生赶紧抓住机会，自告奋勇地说：“厕所不知道在哪里吧，我带你们去。”话音没落，就抱着这个小神将，箭一般窜出了门口。冯班媺也跟着出来了。
“我也去一下。”领导的女儿也跟了出来。
堂前，又传来阵阵笑声，和领导女人高声的夸赞。“多少天造地设的一对哟……”用的全是感叹调。
吴梦生觉得自己此刻像一个刑满释放的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