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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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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外,拢尾镇成衣铺。

    看着铜镜里用玉钗绾出凌虚髻、身着胭脂红罗裙的明艳少女,姜彦兮几欲落下热泪。要不是闻人癸的摧残,她怎么会日日男装示人,全然忘记自己本来美得有多不像话!

    姜彦兮从镜中看向落座窗下敷衍等候的罪魁祸首,炯炯目光射杀出对他暴殄天物之暴行的不满。

    逛街工具人闻人癸抬眼,直视美娇娥,黑沉沉的眸淡如死水,毫无惊艳之感。

    “!”姜彦兮不服气,下巴一扬,霸气挑眉,“我红裙飒不飒?”

    闻人癸不置可否,上下扫两眼便朝身旁一直候着的掌柜丢了锭银子,“给她多挑两身。”

    掌柜喜滋滋收钱,“客官放心,定拿小店顶好的衣裙才略略配得起夫人倾国之姿。”

    姜彦兮:?

    这世道,有钱就能随心所欲拉郎配?

    姜彦兮冷哼一声抱臂站去旁边,等掌柜进了后屋仓库,她一脸不满转向闻人癸,“无事献殷?”

    闻人癸闻言,轻佻发笑,“你希望我对你做什么?”

    姜彦兮:!

    狗东西回魔教没几天就原形毕露,姜国律法流氓罪三年起步,五年不亏。

    “你想多了。”姜彦兮冷眼看囚犯,“先说好,这是你自愿买的,我可没钱还你,倒是你,快把我的珠宝首饰交出来,不然我剿了你的山头。”

    闻人癸避而不答,“还想买什么?”

    “”姜彦兮略略思考,见拿着衣箧走来的掌柜,问道:“掌柜,镇上菜好又热闹的酒楼是哪个?”

    掌柜:“夫人可以去东市的顺兴楼瞧瞧,菜色不错。”

    姜彦兮朝热闹的街市上看了眼,顿时来了兴致,抛弃工具人就朝外面冲,“衣裙先放着,我吃完饭来取,多谢掌柜。”

    拢尾镇是姜国最边缘处,南与百濮相邻、西与南占接壤,虽地处偏远却因贸易流通格外富庶,因此百年来极易与百濮、南占发生摩擦,朝廷没少往此驻兵,劳民伤财不说,每回战后安稳左右不过维持一年半载便又起争端。倒是闻人癸掌管魔教后,三不管的财富窝被正式纳入魔教管辖,他凶名在外一度遏制战争纷争,如今就连朝廷驻兵都后撤不少。

    看路上衣着金贵的行人来往,两侧富丽堂皇的店铺生意兴隆,姜彦兮突然就对“魔教”一词产生了奇怪认知。

    或许也不是传说中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姜彦兮抿唇,偷瞄闻人癸一眼。

    “这种杂事都是胡藏打理。”闻人癸很清楚她在想什么,“我只管杀人。”

    姜彦兮:

    什么时候开始闻人癸在她面前不再遮掩本性了?是他身份自曝、气场全开那夜,还是她为吃口肉阴差阳错跟他表白,他欣然相信那天?

    姜彦兮不知道,也吃不消他如今喜怒无常、肆无忌惮的疯魔行径。到底是她年少轻狂,六岁不知愁滋味,行差踏错,一步错,步步错。

    姜彦兮唉声叹气,心绪中万般愁绪以及一丝被按灭又不断死灰复燃的窃喜不断交织缠绕,极度复杂的情感在面对满桌佳肴和热闹夜市,也久久未能消散。

    直到

    “摘星楼的小花魁难得抚琴见客,兄弟我今日就是倾家荡产也必带你见见世面。”路人甲揽着路人乙的肩膀朝前走,满脸迫不及待。

    “摘星楼?小花魁?”路人乙听口音是外来人。

    恰巧路过的姜彦兮敏锐竖起八卦小雷达。

    “兄弟你有所不知啊,摘星楼可是拢尾镇名扬天下的好去处,里头的小花魁更是妙不可言,她屈指可数的几次登台出场总面覆薄纱,便是这种半遮半掩才惹人心痒。嘿嘿嘿,我听说她年岁颇小,但我瞧她身姿曼妙异常,前起后伏,纤腰一束,也不知细皮嫩肉要软到何种程度!”

    “不可,不可,家妻若是知晓,吾命定损于此啊。”路人乙欲拒还休。

    “原来有老婆!”姜彦兮立即带上有色眼镜看他。

    “兄弟大可不必如此慌张,弟妹若是问,你只管像我一般与你嫂子说是去听琴饮酒,陶冶情操。小花魁一曲筝琴犹胜天籁,纯纯大实话,我可不会教你糊弄弟妹。”

    姜彦兮:这不纯纯癞□□搂青蛙,长得丑玩得花?

    看着□□兄弟勾肩搭背走远,姜彦兮愤愤不平,看向闻人癸:“摘星楼在哪?”

    闻人癸并未答话,只垂眸看她。

    姜彦兮眉头紧皱,“我真不明白现在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怎么会进摘星楼这种地方找出路,道德在哪里,尊严在哪里,地址在哪里?”

    闻人癸:

    姜彦兮犹恐劝不动土狗带路,正要再补充几句,不经意往街角扫一眼,一闪而过的身影格外熟悉,“胡藏?”

    她眯眼远眺,随手扯上闻人癸的胳膊,“看看看,是不是他。”

    闻人癸垂眸看她拉着他晃动不停的手,再看向远行的胡藏,似有若无应了声。

    “跟过去看看。”姜彦兮一马当先。

    尾随胡藏三条街,两人来到一幢楼阁前,人声鼎沸的三层楼台碧瓦朱甍,雕梁画栋,处处灯火通明,鼓乐喧天,远远瞧见里头宾客摩肩接踵,面带红光,好不快活。

    别说这里比他们才去的东兴楼热闹许多,就算比起京城最纸醉金迷之地,也不遑多让。

    “摘星楼。”姜彦兮念出高悬匾额上的字,扭头问闻人癸,“你来过没?”

    没等他说话,楼前穿戴轻纱薄裙热情揽客的女人们已是一拥而上,闻人癸不悦皱眉,姜彦兮已觉出不对,生怕他要拔剑杀人,抢一步挡他跟前充当活靶子。

    不用问了,这架势肯定没来过。

    姜彦兮回头,耐心用眼神温柔安抚他。

    “姑娘也来玩啊。”某穿绿裙的漂亮女人身姿柔媚地搭上姜彦兮的肩。

    从前姜彦兮打着体察民情的旗号可没少换男装出宫逛花楼,如今应对这种场面自然绰绰有余,只是没想到拢尾镇民风如此开放,姑娘逛花楼也倍受欢迎。

    “来听漂亮姐姐唱曲儿啊。”姜彦兮轻勾了勾绿裙女人柔若无骨的手心,另一只手向后朝闻人癸要钱,得了银子后大方打赏,“二楼雅间,要能看得见花魁登台。”

    绿裙女人手握银锭含羞带笑,欢欢喜喜把上道的贵客带去了二楼正对舞台的雅间。

    “怎么样?”姜彦兮落座正中,扫了眼桌上的美酒佳肴,扭头冲闻人癸挤眉弄眼。

    闻人癸对她风流浪荡子的作风见怪不怪,只示意她看一楼极隐秘的偏角。

    一楼唯一一处被楼柱与遮帘巧妙遮挡的单间位置,胡□□自落座,比楼上雅间更能看清舞台。他没点姑娘,沉默饮酒,偶尔往屏风环绕的台上看两眼。

    “没猜错,他等花魁呢。”姜彦兮笑眯眯,之前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何以解忧,唯有八卦,古人诚不欺她。

    摘星楼中热闹非凡,不过戌时一楼已座无虚席,宾客不分男女,相熟的、相好的热热闹闹凑一桌喝酒谈天。姜彦兮不时扫两眼,胡藏仍独坐饮酒。

    “你见过花魁没?”姜彦兮与闻人癸闲聊,问完才想起他又没来过,哪能见上花魁,如此不解风情,还不许她叫漂亮姐姐过来伺候,白瞎良辰美景。

    “嗯。”闻人癸手持琉璃酒杯自斟自饮。

    “啊?”姜彦兮先是诧异,随后极轻蔑瞥他一眼。

    大魔头能不来花楼?现在不叫人伺候单纯是嫌别的没花魁好看吧!

    “漂亮吗?”姜彦兮佯装随意。

    闻人癸放下酒杯,沾了酒的唇水光潋滟。他看向姜彦兮,眸光戏谑,盯着她缓缓笑开,“重要吗?”

    姜彦兮脸颊忽热,转开脸看向楼下,“不说算了。”

    “你再这样盯着胡藏,被他发现就没有热闹可看了。”闻人癸收敛笑意,继续抬手倒酒。

    姜彦兮抿抿唇,端正坐好,把自己面前的杯子递他跟前,“我也喝。”

    闻人癸看她一眼,给她斟了满杯。

    “好香。”姜彦兮端起酒杯,浓郁香气扑鼻,抬头一饮而尽直接被呛到五官抽搐,“这什么啊,怎么这么辣!”

    闻人癸把桌上的蜜饯点心推她手边,“糙沙酒。”

    姜彦兮一口含住三颗蜜枣,难以缓解从口腔中的辛辣苦涩。糙沙酒闻着香甜,喝起开却比她喝过的任何一种酒都烈了不知多少倍,此时嗓眼到胃一趟下来潮热灼烧,受罪。

    “大意了,被它骗。”她含糊不清地说。

    绵绵琴声在此刻响起,楼中交谈私语渐归安静,姜彦兮看向楼下,舞台四周升腾起淼淼烟雾,屏风在烟雾中逐一撤去,中央隐约可见一袭倩影,仙韵袅袅,她低眉垂首,纤指拨弄琴弦奏出小桥流水,宛如仙子奏乐,令人心旷神怡。

    “真美,若是在京城,花楼一夜,黄金万两,轻轻松松。”姜彦兮吞下蜜枣,啧啧称奇,手又不自觉去摸酒杯。

    听曲赏美人,怎能不配美酒?若是没这么烈就好了。姜彦兮腹诽,被呛一回也学乖了,老老实实小口啜饮,一杯接一杯。

    闻人癸似笑非笑,“你的确喜欢歪门邪道。”

    “有谁能比你歪门邪道?”姜彦兮直接反驳,说话时舌头有点大,

    闻人癸短促呵笑,“我知道。”

    姜彦兮:?

    你一脸骄傲是什么意思?我只是在怼你听不出来吗!

    “不用去京城,在楼中她已是一曲便换万两黄金。”闻人癸转开话题。

    姜彦兮不可置信地瞪圆眼,“我只知拢尾富庶,却不知它如此富庶。不都受治于你了么,交完保护费还能这么有钱?”

    她吊儿郎当的模样多少让闻人癸有点一言难尽。

    “原来如此,魔主青天大老爷。”逐渐喝上头的姜彦兮双手合十象征性冲他拜神,实则眼神瞟向楼下的胡大管家,见他已沉沦美色无知无觉,无奈耸肩惋惜,“这么下去早晚得散尽家财。”

    闻人癸不再说话,垂眸看向花魁。

    缭绕烟雾渐渐散开,曼妙婀娜的花魁露出薄纱覆面的半张脸。

    女人的直觉让姜彦兮敏锐捕捉到花魁半遮半掩、欲拒还迎、欲罢还休的勾情眸光。看似扭捏,实则拿捏,不愧是花魁。

    姜彦兮很欣赏,还在心底给她比了个大拇哥。

    花魁很敬业,周到顾全楼里每一位贵客,她先看台下左边,又转看胡藏,再看台下右边,又又转看胡藏,再看台上雅间,又又又转看胡藏。

    姜彦兮看着一楼角落低头饮酒、高冷不再抬头的胡藏,似乎发现了趣味秘事。

    “闻人癸,我”姜彦兮刚想和闻人癸分享,就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花魁看?

    他怎么敢!

    呵,男人。

    姜彦兮慢热的酒劲“轰”地全部上头,心中愤愤令她拍桌而起,“闻人癸,我劝你适可而止。”

    闻人癸抬头,看向跟前两颊嫣粉冲他叫板的姜彦兮,“嗯?”

    “嗯什么嗯,少卖弄色相勾引我!”姜彦兮严肃唾弃他的男宠长相与性感声线,转头再看台上,筝曲已经结束,花魁悄然下台,众人掌声连绵不断。

    姜彦兮娇哼一声,俯身凑近闻人癸,右手勾拖他的下巴,迫使黑眸两两对视。

    她开口,淡淡酒香混入鼻息,娇软呢喃进了耳朵。

    “不就是弹琴吗,有这么好看?闻人癸,现在就坐这给本宫好好看着,别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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