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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边讲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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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位宰相冒雨赶来政事堂,一一归坐后,今日的首座执笔,鸾台侍中姚大人环顾四座,默默记录下凤阁侍郎本月第九次旷工,抬头由衷坚信道:“余少傅应是另有要事,我们先行议事吧。”

    这些年来,他们都习惯了余徽的神出鬼没,一般都是东宫或李相有命。

    根本不会有人怀疑他怠工,自然也猜不到,他居然在霁晴阁给自家小妹讲古。

    为了余亭能在寿宴上好歹显得康健些,轻舟伯比巡海夜叉还准时,早卯正晚戌正,日日监督余亭的起居饮食。余徽顺便也同她说一些京中旧事,偶尔也有新闻,两人说话倒平常,一如不曾有过争吵。

    阴雨绵绵,室内生着旺旺的火炉,两人对坐榻边,余亭的腿煨在烤暖的锦罽中,榻案上摆着一刀熟宣,两只小楷毛笔,一副砚台墨水。

    余徽拈来一张,写下一个“邓”字,搁笔示意余亭写,余亭思索一番,提笔写下两个字。

    “齐王邓稔……你出生跟他溘逝之间差了一世,史书又修得太滞后,若非他实在鼎鼎大名,你还难认得他。”余徽笑叹道,他们那个时候,大人小孩最津津乐道的便是齐王救国于危,驱逐残贼的故事。

    “齐王邓稔,字安年,圣上孪生弟弟,十一二岁从军,灵帝升平五年,平定燕然、收复霜北的大主帅。一刀砍下乌攫首领惧欸可汗的头颅,封禅燕然山巅时,他才十八九岁。”

    乌攫起源于月骷西北的雷翥海,兴于兜鍪山,自称先祖是人狼长子,起初只是蠕蠕统治下的小部落,郁久闾氏的打铁奴。

    “休战后,灵帝太子东方岳奏请册封惧欸之子沙瑙做乌攫首领,灵帝不敢答应,只因邓大将军才是霜朔民心所向。

    “邓家本宗盘踞西南,旁系再把持霜北,就可以学高祖龙吟起兵,改朝换代了。大约天佑东方,大将军是个纯粹的忠良,宁愿放弃做封疆大吏,也不要上下猜贰,内外异心,给狄戎可乘之机。因他大义轻利,所以生前只封了齐国公。

    “升平八年,秋冬之交。沙瑙贼心不死,扣押前往慰谕的薛鸿胪一行人,邓将军前往平乱,马踏乌攫,得胜而归。

    “凯旋途中遭副将刺杀,入萧关二度遇袭,重伤不治,年仅弱冠,帝后恸,停朝半旬,追封齐王。”

    这些事情,余亭有的听说过,有的不曾,都一一过耳成诵,牢记在心了。

    余徽在这五个字后面补上类似的六个字,道:“襄王秦时月,你应也认得”

    余亭点点头——自从那天不欢而散,她的话又比从前减了一半。

    “福均十年,襄王统帅二十万大军横扫霜北,荡灭乌攫,平叛月骷,征服瀚海。那是她最彪炳的一战。”

    霜北,尤其是霜州和胡马草原,历来为汉胡交缠,分合轮转之地。

    卫霍驱逐匈奴后,汉主便用北庭以南的草原养胡种汉战马,丰美水草把大汉战马养的膘肥体壮,故名胡马草原。

    到匈奴彻底远遁,窦氏收复北庭后,胡马草原这个叫法沿袭下来,作为北海至龙熊关的广阔疆土的通称。草原以东是瀚海平原,以西是月骷沙漠。

    “除此之外,她还是定燕然的右翼主帅,保霜凉的总将领。

    “齐王过世后,霜北又起烟尘。朝廷首先派去的将领是博陵崔家崔大郎,他弄巧成拙反误军机,白白葬送三百精锐。

    “霜、凉二州间于中原与霜北,是抵御北狄东胡的要地。祖宗时,安北军屯田于此,后备兵马与粮草辎重,皆从二州调度。

    “可自高宗亲征被俘,霜凉便被乌攫攻占,春劫秋掠。成帝时收复,然而根基半废,百业难兴。当时,十三仓凑不出三十车辎重,七十三折冲府还不足一万个兵,加上一万三的齐北军,才勉强有两万人。

    “崔大不把三百弟兄的牺牲当回事,被群情激愤的齐王遗部殴打致死,崔家人借机发难邓家有反心,朝廷闹闹炒炒。

    “升平九年春,逃去大食的西乌攫潜窜霜朔,八万骑兵攻入霜州。二圣私召秦将军。彼时今上仍是皇后,邓后亲授秦将军虎符、宝书,除其安北上都护。次年,也就是升平十年季春,秦大将军策反阿史德氏,联合未狐部族、于阗国,克叛军于接壤大食的荒城,斩杀阿史那哆嗦。”

    “邓秦二位将军,沙场初见时都不到束发年纪,秦将军比邓将军小一岁。九死一生里,背靠背肩并肩杀出来的情义。秦将军是高鼻绿目的未狐人,在月骷长大,爷娘是遗留沙州的丁灵奴隶。定燕然当晚,二人双骑星驰百里,饮马北海,按丁灵婚俗,祭祀地母誓约终生。”

    矜罗端上两盏正山小种。

    窝足盖碗里茶水适温,搁在余徽手边。

    濛濛水汽不住从撇口盖碗的盖沿钻出来,余亭虚覆手上去,偏烫正和她意。

    “没一两年,他们便和离了。秦将军产下龙凤胎,长子邓烈袭父职,也就是齐北郡王,从前都叫他小邓将军,为人豪爽,不拘小节,也是一代名将,只是……”

    只是……邓烈因纵欲无忌而英年早逝,该怎么说才能委婉达意。

    余徽借品茶的功夫斟酌措词,茶盏见底才缓缓道:“他童年养在益国公府和锦书伯府,少年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耳濡目染得一身浪荡习气。驻守安北都护府时,帐内歌姬舞女如云,三十六七便卧病在床。”

    “他膝下无子,所幸长女邓飞霜随了祖母襄王,身高六尺,力贯千钧。

    “胡人女子大多比汉人男子高一个头,都是吃畜肉饮畜乳长大的,胡人男子更不必说,力拔山兮气盖世。

    “纵使如此,高祖太宗两位雄主也还是把乌攫驱逐回沙漠,使之俯首称臣,册封首领后,设立都护府重军镇压。

    “乌攫强必寇盗,弱则卑伏,不顾恩义,其天性也。国力强盛,他们就投顺,若国运陵夷,便蠢蠢欲动。高宗既囚,霜凉陷落,高宗太子北上营救君父,最终在一州百姓与一国之君中选了前者。乌攫乱刀砍死高宗喂鹰,太子虽胜,却被诟病背弃君父,孝德有亏。郯王趁机窃位,即为厉帝,后来太子还朝平叛,终登大宝,即为成帝。”

    余徽的初衷是让余亭大体认识京中勋贵,够应付寿宴足矣,可大约是给太孙讲史讲多了,从胡女开始一路偏题,简直是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他若去说书,要么饿死街头,要么盆满钵满,因为他确实没有一点虚比浮词,都是高见灼识,断章于经典,字字持之有故,取义自名篇,句句言之成理。

    海不辞水,更何况她,余亭自是心耳合一,手不停笔,冻得指节僵白都顾不得呵。

    白菘见着了,忙去提了火箸拨炭,绿葵替余亭添换热茶,矜罗拿了个汤婆子来,放在余亭手边。

    “世传成帝病危将终,因忌惮外戚傅家,故而杀子立弟,弟即为长恩帝。长恩帝很快驾崩,成帝所虑果然不错,傅太保大权独揽后,八年里共废立殇帝、质帝、刺帝、哀帝四帝。待傅太保殁,卢胡公和崔侯分别拥立怀帝和扶风县公。同室操戈四十载,天命最终落在一直养在邓家安然度日的高宗幼子蜀王,也就是先帝身上。先帝年间,内乱初平而祸根未清,国库空虚而四方骚动,乌攫便凶性毕露。惧欸凑集东西乌攫二十万虏骑,欲踏灭龙熊,谷吞下霜州,以战养战,直取关中三都。太宗所谓‘戎狄人面兽心,一旦微不得意,必反噬为害’,盖应验也。

    “帝室亦有霜胡血脉,但不是乌攫,也不是窃丹,更不是未狐、薛驮那些丁灵,而是东胡叶卑。高祖的外祖母,也就是我们的太祖母,出自叶卑贵族、前燕后人慕容家。除却别有用心,很少有人提及,因为太远,说来不过是江东士族同龙吟军阀的一场失败联姻。若非熊咆独孤家异军突起,关陇世家水涨船高,老祖宗恐怕还在同梁冲帝唠叨‘塞北犬戎,其心必异’,慕容太尉也还会日日扛着‘江表鼠辈’的牌匾上朝。嗯,那个牌匾,一年后慕容太尉就又背上了。

    “再往下,太宗的南宫皇后是前朝公主。南宫虽源于姬姓,然梁本是从北疆发迹,先为拓跋氏家臣,后为宇文氏外戚。从《魏书》《周书》《南宫谱牒》来看,南宫家几不尚主,虽说那都是南宫氏自己写的罢,梁的史官又多是没脸没皮没刚骨的,但其实还有许多旁证,不复一一细说,改日把我年轻时读梁史的札记给你看。

    “灵帝的生母不是高宗的慕容皇后,而是邓淑妃的女官。你若说叶卑习俗、北朝风气,梁亘都沿袭了诸多,但论血缘实在微不足道,顶多帮诸王公主们多长了一两寸。可恨青州人本就高伟,大约也不曾念这个恩。”

    因为有些累了,余亭左手支着脑袋,右手枕腕飞草,听见余徽说“北朝风俗继承诸多”,又想起年幼时读的元魏高齐史,心道那也挺可怕的。

    终于,余徽打住,低头啜两口正山小种解渴,收束道:“好了,说回来。证圣十年,邓烈病故,邓飞霜继承王位。”

    永福坊,齐北王府,素心院。

    俊眉修目的女子漫步雪梅林中,沾染了残花败叶。她看不出风花雪月的那些门道,只是打发时间等那位姑奶奶梳妆好出来。

    少袭父职的齐北王如今年已而立,号令安北都护府九万骑兵,屏藩北境,出了名的军纪严明、令行禁止。

    任谁也想不到,夷狄可汗全都要礼让三分的齐北王,会因为多催促了她家大姑奶奶两句,便被撵出房间吃东南风。

    风华昳丽的女人推门出来,见只有邓飞霜一人,语气带了些责怪:“鹭儿呢”

    说完,她走到齐北王身边,长姐高大不亚男儿,她踮脚去够邓飞霜,扯着帕子扫干净礼服肩头的残梅。

    老王爷姬妾以数十计,但孩子不多,死过一个儿子,只有三四个女儿。

    此时,四小姐邓莺走进院子,人如其名,小嗓娇如莺啼:“大姊二姊安。”

    邓凝云漫不经心地打量邓四,裙钗繁复,脂粉妖冶,眉尾处还学着她扫了一片茶花红,绢花垂垂。她款步走去,也用帕子给邓四按掉绢花上的雨露,问道:“谁家的宴”

    那双秋波湛湛的媚眼狐疑地眯起,骇得邓莺结结巴巴,“广,平郡主寿……”

    邓四话没说完,邓凝云一把拧住了她的脸颊,冷声质问道:“我不是说鹭儿去吗”

    颊肉像是被猛禽咬住一样,邓莺不敢叫疼,惶惶地搬出腹稿:“她不愿意…”

    邓凝云又一次打断邓四说话:“我管她愿不愿意。”说罢,喊大丫鬟堇儿去叫邓鹭。

    堇儿领着邓鹭回来时,齐北王石像似的默默给邓凝云打伞,邓凝云叠腿斜坐在石凳上訾叱邓莺胆大妄为,邓莺跪在地上低着头,怕妆花了忍着没哭。

    邓鹭瞧这架势心慌发颤,跟堇儿拉扯不过,还是被拽了进去。

    见来人面容已经模糊难辨,便知时候不早,邓凝云索性让人带上妆奁,堇儿荼儿邓鹭邓莺一齐塞进马车,要那两个婢子照着邓莺把邓鹭打扮好。

    甫上马车,堇荼二人便着手为邓鹭梳妆。

    邓莺的衣裙是洛阳春织,杜鹃花样打底的彩晕锦,上绣自在娇莺,胸前那一朵杜鹃花,因地势拔高而愈发富丽香圆。

    此刻,她冷笑着盯住邓鹭平直的上身,笑道:“照我打扮,她倒撑得住”

    邓鹭没听她挖苦,一股脑求告堇儿:“堇姐姐,发髻别盘这么陡峭,我要不会走路了等会儿。”

    堇儿比对着邓莺,从一尺方的三层妆奁里,找出一只比邓莺略大的金翟步摇,刚想插进邓鹭的同心髻中,邓莺一把抢住,道:“堇姐姐,这是老王妃的东西,邓鹭她也配么”

    邓鹭习以为常,自有堇儿面不改色地告诉她:“王府的东西,王府的千金都配使。”

    “千金只怕她缺斤少两。”邓莺说着,伸手去翻找妆奁,觉得这也是她娘的,那也是她娘的,直问到邓鹭脸上,“难道蛾姨娘没有留东西给你”

    邓鹭不说话,只是虚擦擦脸,往后挪了一点。

    荼儿突然攫住邓莺的手,一下叫她半个身子都动弹不得,笑道:“四姑娘莫生气,日后才叫有的生。三姑娘也十七八了,嫁人,嫁妆要花王府的钱;招婿,新姑爷来了,沾三小姐的光,也能花王府的钱。眼下且省着些发火,也爱惜着玉体。”

    这个贱婢,邓莺气得牙痒痒,想甩她一巴掌,奈何惧她主子邓凝云,口舌之争中更是饱餐了一顿气,只觉得方氏说得对,王府真是没嫡没庶没主没奴没尊没卑没规矩没天理。

    另一乘马车上,邓飞霜展臂揽住邓凝云,揉捏她手臂上的肉,安抚道:“不必那么生气。”

    “你一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邓凝云白她一眼,稍稍霁怒。

    “绝不能让邓莺进东宫。不说别的,光她那个性子,争风吃醋的班头,争妍取怜的领袖,哪里是宫妃的材料她总想高嫁,我终究以为招婿最妥。邓鹭是绝不会欺负人的,旁人要欺负她,也先掂量掂量,敢不敢开罪齐北王府。纵然真有事故,她那逆来顺受的性子,也不会冤冤相报招惹祸端,自己就忍了,小事化了,大事等姊姊给她撑腰。”

    齐北王不常在京,二小姐邓凝云当家,王府上下唯她是命,就连邓飞霜本人也要退一射之地。

    “辛苦你考虑这样周全,只是鹭儿不觉得委屈吗”邓飞霜道,当即觉得多此一问。

    此事本无解,圣上要王府以婚姻联东宫,用嫁妹表忠心,四妹妹不行,三妹妹不嫁,谁嫁呢所以委屈也就委屈了。

    邓凝云避开不看邓飞霜,吐气如丝,说:“我说了,她惯逆来顺受的。”

    此后,车马一路寂静。

    到了兴庆门,邓凝云只叫邓鹭堇儿下车,又让马夫原路返回。

    姐妹主仆四人一回头,遇上余氏兄妹。

    余徽带着余亭向齐北王邓飞霜行礼,“仆见过齐北王。”

    邓飞霜摆手,“子美兄不必如此。”

    邓凝云及笄时,因循礼制,以郡王嫡女的身份封从四品上洛郡君,低于正四品开国县伯;正三品明宫婕妤的官位亦较少傅次一品,于是避开余徽的礼,再以礼回之:“少傅近来安好”

    邓鹭也跟着她向余徽问好。

    “尚可,有劳婕妤惦念了。令妹何时长这么大了”余徽寒暄道,手臂向前一让,“边走边说吧,时候不早了。”

    邓凝云拉过邓鹭到身边,两个人竟一般高,她愣了一下,笑骂道,“当年始扶床,眼下如我长。别说子美觉得突然,我都不知何时养得她这样大了。成日不出门,今儿就是因她耽误了。那一个又整日不着家。”

    “两只小兔崽子,我几时阖眼,几时才安生。”

    七钗攒珠花钿压在她富余的乌发上,一笑百媚生,蔷薇花妖般的大美人,一开口又落回凡尘,只是个姊姊。

    她又看向躲在余徽身后的小姑娘,暮色朦胧如隔云端,却已见之忘俗。

    鹅蛋轮廓,瘦尖下巴,薄施粉黛。眉走小山行,眸似镜湖月,两腮贵妃荔,檀口虞姬血。

    孔雀翎白狐里的大氅用莲花扣严严实实地扣住,水粉锦缎缂绣两只大金蝶的领口只露出上半截细颈,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翩蝶立上头。

    这样一身富贵华装,却被余亭穿出豆蔻梢头的青春,显出举重若轻的气宇。

    “令小妹玉骨天成,美煞姣花,今日得见,此生圆满。”邓凝云说完这一溜儿,解下腰间千金條朱雀佩便要塞进余亭手中。

    大家自幼在一处长大的,余徽未有和她客气,只说改日奉上回礼,又教余亭接下收好,好生谢谢邓凝云。

    余徽在家中便介绍过这位邓婕妤,故而余亭从容道:“谢过婕妤。”

    别人家的小姑娘总是显得格外可爱,邓凝云又觉得余亭气轻声缓,如冰泉冷涩,娓娓可听,把邓鹭放开,从余徽那儿牵过小孩,自己一路逗着玩。

    春寒料峭,体弱之人手脚发凉,余亭亦不例外,却没想到牵住她的手更甚。余亭有片刻惊骇——珠圆玉润的玲珑美人,织锦裙袂、黑狐披袍之下,是一双金石凛冽的手。她压下心绪,只当无所察知。

    然而这点转瞬即逝的诧异,也没能从邓婕妤眼下滑脱,她笑道:“放心,只是灵鼍皮,摸着像铁,其实和牛皮一样柔韧,里头是活生生的人手。”

    灵鼍的肌理千沟万壑,竹节般皲裂在黝黑的腹皮上,因为铺得细浅密匝,纹路随光影出没。观之粗粝,触之冷硬,着之柔韧,用之便巧。

    上端没入衣袂,腕骨处斜靠着玛瑙虾须镯。深不可测的一线血红里,模糊可见佛焰状纹带,意在镇压开膛破肚的罪恶,却好似血淋淋的断口,出自先秦的劓刖。

    可余亭只是不解邓婕妤赴宴为何要戴灵鼍手套,并没有质疑过邓凝云的血肉之躯。

    邓凝云的解释让她多想,难道世上有肉身铁手之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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