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单枪匹马(上)
狼骑营的突现,为这场本已尘埃落定的战事,平添了几分不期而至的变数。
尽管鲜卑的步兵已悉数投入了战斗,邶王步度根身旁,却依旧有整整一万铁骑守护左右。
雁门关如今似已在手,若汉人仅凭这千余骑便想扭转乾坤,无异于痴人说梦。
步度根远眺战场,面无大惊之色,语气中透露出指点江山的豪迈,“气势尚可,但不知实力如何?”
“大王,区区千余汉骑,末将愿领本部兵马,一举将其击溃,生擒那汉将献于王上!”
步度根身后,一名鲜卑将领催马出列,其声势之大,似乎已将狼骑营视若无物,更自夸要生擒吕布。
铁怵,左路先锋大将,以勇力著称,与哈蚩怙、呼律卓和、窝可萨、那仂、喀莫五人齐名,号称“六狼将”。
鲜卑人自小在草原上长大,即便是七八岁的孩童,亦能娴熟地驾驭马匹,他们组建的骑军更是自诩为骑战之最,即便是以凶狠闻名的匈奴人,也曾败于他们的铁蹄之下。
步度根对此自是信心满满,遂批准了铁怵的请求。在人数相等的情况下,汉人在骑战上从未胜过,更何况铁怵所领之兵多达三千。
铁怵领命,策马至本部营前,拔出腰间弯刀,直指狼骑营,狂笑道:“勇士们,随本将军一道,猎杀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汉人!”
吼呜!
三千鲜卑骑卒纷纷效仿,抽出腰刀,在铁怵出发的那一刻,以刀身拍马,紧随其后,嘶吼着朝狼骑营冲去。
对他们而言,这不过是一次毫无悬念的狩猎。
然而对狼骑营而言,又何尝不是。
雁门关上,经历了生死边缘的老将军重新睁开双眼,目光在战场上搜寻,最终定格在了那支疾驰而来的骑军身上。
那支骑军,宛如黑暗中的一束光,即便微弱,也足以给予人坚持的力量。
周围的士卒仍在浴血奋战,吕布带领狼骑营不远千里从云中郡赶来,每个人都在为了守卫雁门关而拼尽全力,唯独这位老将军,却似乎成了局外人。
老将军缓缓弯腰,瘦弱的手掌重新拾起地上那把沾满鲜血的长刀,刀柄传至指尖的触感,带着一丝凉意。
城下的鲜卑人不断涌入关内,沿着两边的石梯向关上发起冲击。
汉人的大将就在城上,步度根早已有言在先,谁能斩下张仲的首级,不论身份地位,一律晋升为佐军大将。
佐军大将在鲜卑的武官体系中,地位不亚于汉王朝的‘征’字级将军。
一颗头颅,便能换取一个手握重权的将军之位,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无人能够保持冷静。
有句话说得好,不想成为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冲入关内的鲜卑人彻底疯狂,不顾一切地向城关上涌去,在他们眼中,只剩下了最为诱人的利益,看向城关之上的眼神,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成为将军的未来。
将军之位只有一个,慢一步,便一无所有。
而守城的并州士卒,虽然城门被破,士气大受打击,但援军已至关外,他们又怎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于是,两个阵营的士兵,鲜血四溅,挥舞着武器,热血染红了青石,一具具失去生命的尸体从狭窄的石道上接连坠落。
城关上的守军已不足千人,他们的脸上沾满了血迹与泥土,破碎的甲胄如残片般挂在身上,蓬乱的头发下,眼中交织着杀戮与仇恨,却从未有一刻熄灭。
关下的并州士兵已全部壮烈牺牲,冲入关内的鲜卑士兵践踏着他们的遗体,一旦发现尚有气息者,便无情地补上致命一击,直至确认对方彻底断气。
城关上的士兵眼中几乎喷出怒火,那些被残忍对待的,是他们的战友,是曾与他们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兄弟。他们脑海中还能清晰地回忆起,不久之前,他们还曾一起畅谈未来,梦想着能娶得几房美眷。然而现在,他们的身体已经冰冷,内脏从破开的腹部流出,散落一地。
生命对他们而言,已成了一种奢侈,活下去竟变得如此艰难。
老将军挥舞的刀法渐渐变得缓慢,从最初的迅猛有力,到现在每挥一次都需喘息几口,年迈的身体和沉重的负担让他每分每秒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越来越多的鲜卑士兵爬上城墙,他们似乎都朝着老将军的方向涌来。
又有两名鲜卑士兵跳上城头,一发现张仲的身影,眼中立刻闪过贪婪的光芒,同时挥刀从背后向张仲袭来。
张仲只能转身举刀抵挡,金属撞击声刺耳,咣当一声。
张仲身体一沉,单膝跪地,尽管手臂酸痛颤抖,却仍死死地支撑着手中的大刀。
两名鲜卑士兵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兴奋,他们默契地同时举起武器,然后再次猛击而下。
咣当~当当~~
手中的大刀终究没能握住,摔落在地,张仲也随之倒下,神色憔悴,呼吸急促而沉重。
他,终究是老了。
趁他病,要他命。
两名鲜卑士兵显然深谙此道,没有多余的话语,一人挥刀砍向头部,一人刺向心脏,双管齐下。
“休伤我将军!”
就在两人以为即将获得巨大功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如同雷霆万钧。两名士兵还未来得及回头,就感到一双巨手穿透了他们的胸膛,生生破甲。
心脏被撕裂,血液从口中涌出,刚才还在幻想着如何获得奖赏的两人,此刻已命丧黄泉。
韩烈将两人的尸体推开,露出了他那雄壮的面容。严信等人见状,急忙上前扶起张仲,齐声道歉:“我们来迟了,让将军受苦。”
“你们……没走?”老将军先是一愣,看着重新杀回的众人,心中涌过一股暖流。这种情感,他难以言表,原来他们还记挂着自己这个老兵,尽管这一次回来,可能是九死一生。
军令如山。
韩烈以为自己擅自回来,违背了军令,让老将军不悦,于是大声说道:“将军,韩烈违抗军令,自知当斩,但就算您要军法处置我,也得先击退这些鲜卑狗贼。”
韩烈是个直率的硬汉,懂得的道理不多,但他母亲常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更何况张仲对他,曾有救命之恩。
老将军是并州的重臣,不能有失。
但他韩烈的命,不值一提。
他从不擅长官场的阿谀奉承,总是直言不讳,但正是这些朴实无华的话语,触动了老将军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世伯,我家老爷子总爱吹嘘你们年轻时的英勇事迹,但我却不以为然。要不我们比比,看谁斩的敌人多?”
严信面带微笑,他选择与韩烈一同杀回,若就这样丢下张仲不管,他心中有愧。
“比就比,老夫绝不会输给你们这些年轻人!”
老将军也笑了,心中感到欣慰。在这些年轻后辈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还有那些已经离世的老友。
老将军发话,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
韩烈立刻抄起武器,对着周围的鲜卑士兵就是一阵猛攻,同时瞥了一眼城外,看到那气势磅礴的狼骑营,不由得大笑:“嘿,还真是吕奉先那小子!”
能从关外赶来增援的,除了云中郡的吕布,恐怕再无他人。
张辽也望向狼骑营,那里的暴戾气息铺天盖地,面对数倍于己的强敌,他们心中的亢奋与残暴的戾气难以抑制。
尽管狼骑营的士兵都穿着统一的黑色军甲,但张辽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吕布。
只有他,冲在最前,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